那時候人死後，留下的相冊，雖然不是拍照的，但是畫的真未必就比現在拍照差了。

前些年，人死後，家裏人就拿一張以前拍的一寸兩寸的老照片，去送給專門的人畫遺像。

我是學藝術的，有一次還親眼見到我們老師畫過一次。

那是個很老的老人，兩寸照片送過來的時候，都是前些年拍的了，牙齒都脫光了，白發更是幹枯的亂糟糟的，臉上的皺紋深刻的像是刀割的。

尤其是那一臉的老人斑，更像是死人斑，接過這照片的時候，我隻是掃了一眼，差點甩手丢出去。

活到這個歲數的老人，那思想是很頑固的，老人臨死前，特地要求要請畫師畫遺像，說是不想用相機那冷冰冰的東西拍出來的照片，覺得沒有感情。

非得要專人給他畫，必須親筆畫。

說這樣有人氣，人氣凝聚在畫像上，再鎖在相框裏，他随時都能透過這人氣，找到自己的家，能回來看看後代兒女。

我老師是個很厲害的畫家，雖然在學校裏教我們畫畫，但是名氣卻很響亮，歲數也很大了，平日間對我們也很好，大家都很佩服他。

但是這老人顯然也是個人物，最後七拐八拐的，竟然聯系上了我們的這位老師。

我當時都能感覺到老師肯定不想畫，畢竟他也是個行将就木的人了，并不吉利，至于錢财，給的再多，那也是身外物。

但是最後不知道那老人家裏做了些什麽，老師還是同意了。

當時我們不在乎這些，能親眼見到老師畫畫，還是畫這種隻耳聞過的遺像，幾個人都湊過來，不肯離開。

出去玩過的人，應該知道，那些旅遊景點有些畫家，給人畫肖像，畫的特像，還特傳神，動辄就要幾百一張，就十來分鍾，就完成了，快的很。

這叫速寫，是學畫畫的基本功，我們這群老師的弟子，哪一個拉出去，都能做到，這還真不是吹。

抓住形态，抓住這個人的特點，隻要形不錯，特點抓好了，肯定一抓一個準。

而作爲我們的老師，一個畫了一輩子畫的人，那真的是從腳趾頭開始往上畫一整個人，都不帶有絲毫偏差的。

他筆落在紙上，就可以龍飛鳳舞，精準無比，心中自有一把稱。

就跟鄭闆橋畫竹子一樣，那叫成竹在胸！

但是這一次不同，這是我們第一次見到老師他這麽的認真。

他拿過尺子，在這小小的兩寸照片上，畫了不下百條的線。

上下縱橫交錯，将老人的每一點，每一點皺紋，都規劃在一個個四四方方的小格子裏。

然後他将這些格子同比例的放大，放大在遺像的紙張上。

這才開始畫，

每一個格子裏，就畫每一個格子裏的東西。

哪怕是一根頭發，還是一點紋路，絕不錯半分。

這本應該是不會畫畫的人，才搞的招數，這就跟臨摹一樣，是死的，畫出來的畫，會顯得僵硬。

我們都很不解，不明白老師這是什麽意思。

直到後來，我才明白。

暫且不提，但是這樣畫出來的遺像，和相片主人的樣子，那是肯定一模一樣的，比照片還真。

照片還有曝光不曝光的呢。

所以，我百分百的肯定，這個陰兵，就是趙家老太爺，錯不了！

就是那個，我在出生的時候，曾落在他棺材上的，已經死了二十年的趙家老太爺！

這個時候，鬼霧已經飄了過去，擋住了趙家老太爺的上半邊臉，露出下半張臉來。

然後這半邊臉，竟變得柔和起來。

該怎麽形容這半張臉給我的感覺，就像是……

我凝神，皺眉，想了半天，終于找到了這種，讓我覺得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

和我爺爺平日看着我的感覺，是一模一樣的！

和我爺爺剛剛見到我回來的時候，感覺也是一模一樣的！

那是長輩見到疼愛的子孫時，所表露出來的表情和感覺！

我不僅沒有因爲這樣的感覺，而有半分的溫暖，然而是覺得心裏發寒，是那種徹骨的寒。

二十年前，三月初七，我出生那一天。

趙家老太爺入土難安，棺材抖動，不停息。

爲了完成老太爺，想要抱重孫的心願，爺爺帶着尚在襁褓中的我，跳進墓坑中，給老太爺象征性的，磕了個頭。

如今，老太爺他以陰兵的身份出現了，以我，太爺爺的身份，來看我了！

這就是我最直觀，最直觀的第一感覺。

爺爺敏感的察覺到了這一點，他背對着我，突然從懷裏掏出了一樣東西來，猛的向前推去。

向着這群越靠越近的陰兵推去。

這是一個手心大小的玉石，通體瑩白色，散發着溫和的白光，十分的漂亮。

爺爺把這玉石推出去後，白光一閃一閃的，将玉石照的通透。

可以看到，就在玉石之中，有氤氲纏繞，像是仙氣一樣，彌漫在玉石内部。

“古玉鎮妖邪，通靈誅邪魔！”爺爺暴喝了一聲，玉石光芒大放。

照耀在那些霧氣之上，鬼霧瞬間全部消散，如被陽光照射一般，消失而去。

那些陰兵也如同虛構的一樣，身體被光束穿透而過，一群接着一群的消散。

從面前徹底的消失。

屋中的冷風漸漸平息，一點暖意再次出現身上。

唯有一頭陰兵，遲遲不散，遲遲不去。

這頭陰兵身體扭曲着，變換着，時而消散，時而凝聚，赫然是和趙家老太爺一般模樣的那頭陰兵。

爺爺表情嚴肅，“該是你的，不該是你的，你自己心裏當有計較，該做的我已經做了，該說的我已經說了，這些年你家中遇到的幾次麻煩，我幫你解決了。”

“你要是再冥頑不靈，動歪心思，我可就真不顧你當年對我的情分，對你出手了。”

話這麽說着，爺爺的大手卻依舊死死的遮着趙冬的眼睛，不過我看到，他不動聲色的，将手往上移了移，露出趙冬更多的臉龐來。

我突然就明白了爺爺的意思，這是在提醒老太爺，趙冬才是他的親重孫。

而我，是陳家的後代。

他在提醒趙家老太爺，離他陳二的孫子，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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