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烈舉手投足間每一擊皆是全力爆發,完全沒有省力的意思,固然鋒芒無匹,但也注定會招來更多人的注目和襲擊。
然而這恰恰就是晉烈的目的。
他要盡可能地吸引到越來越多的火力,從而幫助同伴創造出回旋的空間。
聽到王衡的話,晉烈微怔,緊抿的唇角似乎笑了笑。
随即,他立馬将剛才觀察到的一切訴說,接着道:
“如今雙方力量懸殊,正所謂擒賊先擒王。我剛才注意到掌控這個結界的是一名神情陰鸷的男人,手裏不知握着個甚麽玩意。
“我猜,有很大的可能是這家夥,不過現在找不到他人了。
“殺死他也好,奪走那物件也罷,這都是我們可以破局的關鍵點!”
神情陰森……
可不就是那個伏擊他們的人。
王衡一挑眉,沉聲回道:“這位是熟人,交給我們。”
“吼!”
蓦然,充斥野性的怒吼自頭頂響起。
被劍鋒逼退的朱厭卷土重來,足有數十米高的身軀縱身躍起,粗壯的手掌竟抓住厚重的雲海,蕩秋千似的飛撲而下。
數以萬計的甲士竟在此刻變化陣型,像一支鋒銳的箭頭試圖将緊緊抱團在一起的陰司鬼使打散。
“小心!”
叮囑了一句,晉烈雙眸亮起刺目的劍光,整個人猶如熊熊燃燒的太陽,帶起無盡的光和熱,掀起百米高的暴烈劍勢,悍然撞上朱厭。
“砰——”
整座雲海都在劇烈的碰撞下搖晃顫抖。
與此同時,在戰場的中後方。
面相穩重的老将軍面前杵着一柄青鋒,他雙手按住劍柄,通過結界觀察二十餘名鬼使的動作,随即命令軍隊不顧傷亡地進行切割。
實力強大的鬼使由中立的各門派高手去對付,無論傷亡怎樣,這般兌子總是有利于己方,而那些受傷的鬼使則用兵鋒生生碾壓過去!
這是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策略。
以奇輔正。
面對這種磅礴大勢,任憑衆位陰司鬼使各個都是人中龍鳳,也難在如此懸殊的差距面前取得優勢!
于是乎,短短交戰不到兩分鍾,戰局的天平逐漸有傾斜的趨向。
也即是這時,陰司鬼使的神通手段輪番上陣。
有人眸中浮起水中月,腳下的雲層仿若變成一汪碧波,沖過來的數百名甲士突然眼神一片茫然,竟舉刀砍向身旁的戰友;
有人懸于半空,青蛟、白虎、火鳳、土牛四道兇獸虛影環繞周身,代表五行的磅礴力量在掌間沸騰,擡手拍出一道道巨大法印;
有人手拿神筆,于虛空作畫,百般符箓一氣呵成,不僅爲其他人添加各種狀态,哪怕是一隊甲士馭兵鋒而來,亦是輕松地擡手一掀。
竟見一幅墨色山水畫被他攥在手裏,而那一群甲士竟出現在畫中的山道裏,驚慌失措地扭頭四散,旋即畫卷湮滅于無形。
他們打退、殲滅一群又一群圍攻上來的甲士。
可正當局勢穩住片刻。
忽有粘稠的黑霧彌漫席卷而來,隻聽得五行兇獸哀鳴一聲。須臾後,裏頭響起幾聲了嬌笑。
這會兒,輪到那些個中立勢力的左道妖人找上門來。
身穿墨綠色道袍的瘦削男子閑庭信步走出來,一擡手,袖袍裏奔行出無數劇毒蟲豸,轉眼間已成浩浩蕩蕩的蟲海;
一名袒胸露腹的強壯男人環裹靛藍光芒,蠻荒的氣息自他身上透出。
真正的惡戰開始了!
在更遠一些的地方。
數千甲士駕起黑雲包圍住六七名陰司鬼使,濃烈的殺機又凝鑄成小一号的朱厭。白猿雙拳擂胸,張口怒嚎,上下四顆暗黃獠牙愈顯猙獰。
就在這時,四道森藍火線猶如箭矢般破空而來,襲向甲士。
冰焰洞穿憑空而生的符箓法罩,站在最前頭的甲士各個沾了一身烈焰,甲胄連同皮肉都燃燒起來,眨眼間竟成了矗立在冰牆裏的火焰雕塑。
“啊!”
“砰!”
些許哀嚎掩埋在火焰爆裂的聲音之下。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森藍冰焰兼具火冰兩種迥異的特性,直叫甲士難以抵禦。
眼瞅着烈焰席卷的甲士越來越多,那頭朱厭居然掄臂朝下方的甲士一掬,熊熊燃燒的森藍冰焰竟頃刻彙聚在它那一掌之間。
稍遠,韓小武雙眉微皺,一縷森藍色火光自眼角飄起。
下一瞬!
朱厭掌間躁動的火焰陡然暴漲,滔天之火瞬間将朱厭覆蓋,旋即竟顯出韓小武的面孔,他張開雙臂,自由落體式往下墜落。
那一雙雙眼睛裏隻剩傾覆而下的灼熱。
“轟隆——”
火海拍岸,遂築起高有幾十米的城廓圍起。
城廓外,一道迅疾得宛如雷霆的身影用手中的匕首不斷收割甲士的生命,舉手投足間不見驚天偉力,卻發揮出每一分力量的極限,穿行于空間與陰影!
“铛!”
倏地,金鐵交鳴之聲乍響。
如墨似的匕首赫然被一面盾牌擋住。那持盾的甲士雙瞳冰冷,手持的斬馬刀亮起金黃的雲箓,挾無匹威勢朝持匕的身影斬去。
持匕的身影見勢不妙,動如脫兔,身軀登時閃爍到遠處。
他微眯起眼,匕首在虛空中劃動兩下。
立見影子似的樹杈自雲層中突兀刺出,貫穿那名持盾的甲士,并且要了他周邊數名戰士的性命。
他舉起另一隻空着的左手,豎起大拇指挑釁地往脖頸一割,旋即身影被幽藍火焰吞沒。
“吼!”
憤怒的朱厭咆哮着用身軀撞上火焰城廓。
雙拳瘋狂地敲擊,每一下的力道都要比原先重上一倍,不消片刻,面前的城廓便有搖搖欲墜之感。
另一邊,城廓内。
持匕的身影來到韓小武的身邊,見其容貌正是與晉烈在一起的年輕人,他胸口上的傷痕已經祛除了裏頭的刀意,總算恢複了一點戰鬥力。
韓小武眼眶躍動冰焰,渾身陰氣沸騰奔行,竭盡全力維持術法。
這時,他瞥了眼年輕人,關心道:“沒事吧。”
年輕男人一愣,旋即似有所感地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肩膀,卻是不知何時被刀鋒劃出一道狹長的血口。他無所謂地笑了笑:
“這點小傷沒事。”
緊接着,他的神情悄然肅穆下來:
“眼下的局勢不太妙呀,這群家夥的實力肉眼可見地提升,剛才還能輕松殺死一群,後面不動用點厲害的法術根本不好解決!
“還有一點,頗爲奇怪。
“這群甲士從開始到現在一直保持非常旺盛的戰意,每一個人皆是舍生忘死,神态冰冷。我不是說這支軍隊做不到這點,但總給我一種奇怪的感覺。”
年輕男人苦惱地撓了下頭:“具體也說不上來是怎麽回事。”
韓小武明白男子想要表達的意思,思忖須臾,眼神一定,沉聲道:“是因爲他們心裏隻有冰冷和殺戮,沒有因袍澤死亡而産生的憤怒和仇恨,沒有個人情感。
“名副其實的戰争兵器!”
“不錯,就是因爲這個。”聽到韓小武的解答,年輕男子連連颔首。
“或許,是因爲結界的緣故。”
就在剛才,韓小武收到了王衡傳來的情報,得知了此中原由。
“結界嗎。”
年輕人若有所思,旋即用力把握匕首,将壓在舌底的丹藥咀嚼吞咽,随着有些躁動烈性的藥力在體内化開,有某種光芒映在了他的瞳孔。
被劃開的狹長刀痕竟在瞬息間愈合完畢。
洶湧的力量自中丹田迸發,循着陰氣和脈絡貫通全身。
“我走了。”
年輕人當即朝火焰城廓外走去,剛走出沒兩步卻倏然停了下來,扭頭看向韓小武,蒼白的面容露出笑容:“謝謝你,韓小武。”
未等韓小武回應,瘦削身影已遁入陰影離去。
韓小武微張着口,最後一番話變作搖頭失笑。
他明白年輕男人爲何道謝。
在韓小武意識到三淮水寨的軍隊要對他們進行分割之時,立即飛身而退,來到幾名受傷的鬼使身邊,主動扛起了保護的職責。
眼下,此刻,
熊熊燃燒的森藍城廓既是據點,亦是安全之地。
同樣是在告訴像年輕男人一樣受傷的鬼使們,一旦頂不住就可以回來休整。
而,韓小武會拼盡全力守護住這道城牆!
耳邊的喊殺聲不絕于耳。
韓小武透過冰焰城廓能夠看見四面八方全是三淮水寨的甲士,少說也有數千之劇。随着時間的推移,局勢肯定會越來越難。
偏偏這時候連心符的效果被阻隔,也不知道佟玉的情況如何。
當然,也有王衡。
砰!
激蕩的交鳴聲濺起一簇耀眼的火花。
“哈!”
王衡再一次舉盾擋住了正氣男子的偷襲,嘴角一咧,卻毫無笑意:“你這家夥除了耍陰的,還會點甚麽東西。”
回應王衡的是猶如狂風驟雨般的劍式。
但見半空中陡然亮起一抹寒星,旋即變作萬千冰冷的劍光傾瀉而下,自四面八方刺向王衡周身各處要害。
同一時間,王衡手持的盾牌泛起銳利的庚金之氣,左拍右擋前頂後躲,一連串的防守行雲流水,愣是沒傷到一根毫毛。
待到最後一道劍光消逝,那名男子又重新隐匿在甲士之中不見蹤影。
‘真他娘是個孫子來的。’
王衡不爽地罵道。
他回頭瞥了一眼,襲面而來的驟風狠狠掀起頭發。
不遠處,晉烈猶如一輪耀眼的太陽,生生頂着近萬名甲士的攻勢戰鬥,可如今恐怕也到了強弩之末,隻憑胸間一口意氣奮戰不止。
王衡與另幾名鬼使一直替晉烈守住左右兩翼,好叫大漢無需擔憂後背。
毫不誇張地說,晉烈這幾人吸引了一半以上的火力。可打到現在,本就受傷的王衡也開始感覺到後繼乏力。
而那個持劍男子正是知曉晉烈等人已經在強盛的兵鋒面前逐漸抵擋不住,方才想要做那最後一根稻草。
……
……
“殺!”
又是一群甲士蜂擁而上。
王衡已記不清自己到底殺了多少甲士,可湧上來的甲士依舊漫天掩地似的。
铮!
一抹晦暗的劍光自遠處亮起,再次刺向晉烈。
王衡眉頭一皺,雙腳瞬息間竟有粘稠的絲線射出,一圈又一圈捆住持長矛刺來的百餘名甲士。絲線不僅硬如金剛,偏又粘稠異常。
甲士調動陰氣去撕,反倒是越扯越緊。
前頭的陣型登時一亂。
王衡則趁此機會化作一道虹光攔住劍光。
哪成想,就在王衡架起盾牌抵抗的一瞬間。銳利劍光中顯出正氣男子的身形,竟擡手朝王衡撒出一大捧紫灰色的毒粉。
此番動作又快又猛,王衡一時不察當即中招。
毒粉瞬間溶解了護身法術,直接撒進他的眼睛裏,不由發出一聲痛呼。
“死!”
一舉建功,相貌正氣的男人登時露出獰笑,當即人劍合一,斬向王衡頭顱。
“铛——”
蓦地,一記悠揚的交鳴聲乍響。
劍光與刀罡絞在一起動彈不得。
正氣男人微怔,旋即雙眼不自主地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采。
千鈞一發之際,隻見王衡手中的盾牌竟驟然崩解,顯出它真正的模樣——一柄柄不過兩指寬的柳葉飛刀,透出極銳利的庚金鋒芒。
“這下你跑不了吧。”
王衡雙眼受到毒粉影響變得血紅無比,卻是兇光畢露。
這一招,他可憋得夠久了。
“斬!”
王衡張口怒吼!
他本可以心神催動,奈何一口郁氣到了這時再也忍耐不住!
“斬!!”
危機逼命之刻,男子臉上一直僞裝的面具徹底垮台,驚恐慌張扭曲了面龐,想要抽劍抵擋卻被刀罡拖住,想要變作劍光遠遁,卻已卷入銀刃風暴當中。
佩戴的法器升起雞蛋殼似的屏障。
數以千計的銀光如流星般掼來。屏障立即支撐不住裂開條條蜈蚣似的裂痕,在男子睜大的眼珠面前,碎作點點靈光。
铮鳴~
倏地,一柄柳葉刀挾熾盛殺意洞穿男子的額頭。
男子神情一僵。
緊随而至的是,無數刀光将他的身體籠罩。
于是。
當底下的甲士擡起頭時,天空竟下起了血雨。
淅淅瀝瀝打在了宛若透明的雲箓屏障上,沿着一筆一劃的箓文滴落在烏黑的雲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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