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傲因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毫不猶豫地果斷出手。
一條紫黑色舌頭似離弦之箭般直刺李馗面門。
“啧。”
嫌惡的聲音突兀響起。
蓦地，隻見舌尖離李馗半米的距離停下，舌苔上印着一張人臉，邪惡妖冶的毫芒閃爍，一道法術已然蓄勢待發！
李馗瞥了眼。
“梆——”地一聲脆響。
傲因舌頭猛然繃緊似弦，緊接着，長舌被無形的力量攥住，緩慢而堅定地往外拔。
眨眼不到，無法言喻的劇痛席卷而來，如熾熱的烙鐵生生燙在神經上，傲因蒼白的臉色瞬間青紫，頸骨傳來艱澀的古怪聲響，嗓子眼連忙蹦出求饒的聲音。
“嗚嗚嗚嗚……”
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不知何時虛耗的面孔突然陌生起來，變成了一張冷峻的人類男性面孔，臨近死亡的恐怖使傲因眼珠瞪得極大！
下一秒，血泉噴薄而出。
李馗五指合攏，掌心的琉璃小瓶應聲破碎。頃刻間，整個人置身在另一處空間，像在電影院裏，通過帷幕親眼看着冥河傾覆而下，從身邊洶湧沖過。
在海量陰煞的沖刷下，原本已是死物的殘缺屍塊突地活了過來，亂七八糟的軀體相互縫合，竟成了另類一種活的生物。
數不勝數，猶如一場屍者盛宴。
随即。
李馗瞄了眼便收回目光，昂頭看向翺翔于穹頂的蛟龍。
他并不擔心自己的注視會被海蛟發現，這件琉璃瓶是由風師師親手打造，能夠暫時栖身在三才大陣内，無需憂慮會被發現。
李馗猜測海蛟，或者說北山三妖有更深的圖謀。
眼下，無疑是絕佳的機會。
……
……
“回來了。”
或許在李馗眼中，此時此刻的海蛟風光無限，殊不知操縱肉眼看不見邊際的冥河，亦是耗費了它極大的妖力跟精神，可謂有苦自知。
可當海蛟見到面前通天徹地的鎮天像時，瞳裏頓時兇光畢露。
“這該死的玩意，我忍它許久了！”
蛟龍龐然身軀倏地迸發全力甩動，一猛子紮進冥河當中。
咕噜~
入目所及，密密麻麻潛伏在黑暗裏的驚悚人臉，突然朝海蛟看來，目光平靜而冰冷。
即使以海蛟的體質和修爲，仍不免感到刺骨冰冷，濃郁到恐怖的陰煞欲念拼命地想要鑽進它的身體，将其當做自己的溫床巢穴。
‘想要我的身體，你還得在活個幾千年！’
海蛟猙獰的嘴角劃過冷諷與兇意。
世人隻知當冥河當中的負面能量達到一定阈值，冥河就會暴動，從未想過裏面是否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那就是冥河是不是存在精神意志，哪怕是極爲弱小的懵懂意志！
換個角度來想。
陰煞欲念，本質上就是由各種生物的邪念彙集誕生，當量積攢到一定程度時，質變自然而然地就會産生，統率冥河的意志看似不可能，實則是某種程度上的必然。
北山三妖針對冥河研究出來的術法神通，實際上就是控制冥河意識！
緊接着。
隻見海蛟微張龍吻，一顆漆黑的蛟珠在口腔深處若隐若現，玄奧異常的波動勾連那混亂無序的邪惡意志，霎時間，對冥河如臂驅使的偉力感再現心頭。
“吼——”
高亢的龍吟聲響起。
無邊際的冥河瞬息吞沒來不及離開的妖魔，它帶着蛟龍的怒火，宛如共工怒撞不周山一般，猛然撞上鎮天像！
砰！
這一刹那，時間好似進入停頓，又好像沒有。
似水面蕩開漣漪蔓延，堪比風暴的沖擊波席卷四方，通天徹地的鎮天像猛地搖晃兩下，在冥河的沖撞下，緩慢而又迅速地傾倒下來。
龐大身軀摩擦陰氣，燃起了最耀眼的火光，如隕星墜地。
“砰——”
又一聲響徹鬼蜮的震天巨響，透着金色神光的塵霧以蘑菇雲的姿态冉冉升起，形成了無與倫比的奇景巨觀。
冥河呈漩渦狀圈住鎮天像，頂端遊獵的是一頭龐然蛟龍，漆黑而猙獰的身軀在浪濤中起伏不定，冰冷瞳中映出璀璨的金色光芒。
原來鎮天像底下藏有一道長寬數百米的繁複法陣，正大光明的恢弘氣機如高懸的太陽般耀眼，凜凜浩然正氣甚至使得冥河都無法靠近。
這就是關押北山三妖的地方。
頗有點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意思，海蛟心念微起，直接命令冥河中無數死靈前赴後繼地撲向法陣。這些死靈，乃至于由各種屍體縫合拼接的怪物都是受到陰煞侵蝕而成。
有點像爲虎作伥。
屬于冥河的伥鬼！
刹那間，同蝗蟲也不逞多讓的死靈在金色光芒中消亡湮滅，可仍是不懼死地往下湧去，這些玩意可比需要用重利蠱惑的妖魔好使多了，毫無情感，且不懼死亡。
頂級炮灰！
西風壓倒東風，數以百萬計的死靈逐漸抑制住浩然金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蠶食。
與此同時，海蛟觀察了會兒情況，立即明白哪怕冥河淹沒法陣，它也能撐上一時半會，偏偏就是這個片刻時間，對海蛟來說已是完全耽擱不起。
稍作思忖，内心有了決斷。
微張龍吻，兩件鏽迹斑駁的法寶飛出。
嵌滿鱗片的寶甲；
蒼古的角号；
海蛟眸底不禁浮起些許可惜的神色，這兩件法寶的品質曾經也不差，如今受到污染已經失去大部分威能，索性當做一次性工具來用。
緊接着。
立見數百米長的森黑劍鋒從天而降，兩顆爆發耀眼光華的流星在劍尖閃爍。
法寶自爆！
“砰——”
陰涼的水點撲打在眼皮，劇烈的震動掀起驚濤駭浪。
浩然金光明暗間驟然破滅，哪怕受到污染，可法寶終究是法寶，其爆炸産生的威能瞬間摧毀了法陣的運轉，露出深不見底的巨大坑洞。
海蛟垂首低眉，露出滿意神色。
“這回大哥跟三弟想要出來就不難了。”
保險起見，海蛟還是往深洞裏灌下數量可觀的冥河。随即，它獰笑着，“來吧，寶貝，好戲才剛剛開始！”
龐然蛟龍扭轉翻騰間，沖向穹頂仍在熊熊燃燒的洞口。
無邊際的冥河生生将天幕撞碎。
目睹全程的李馗眺望了會兒，随即看向無底深坑，身形瞬間消失不見。
……
……
酆都，森羅殿。
青銅人像跪地捧起燈盞，明亮的燭光照徹大殿，兩側牆壁繪滿宣揚因果報應的壁畫，穹頂則是燃火的星空，戰争殺伐的氣焰噴薄欲出。
正中間是橢圓形的長桌，十張普通簡單的木制椅子，坐着五個人，寥寥茶霧從蓋碗隙裏飄出。
半空中，懸浮着色彩清晰分明的光影。
細細看去，正是李馗及海蛟在雲夢河鬼蜮的情況，纖毫畢現。
“這頭小蛇是打算走蛟了。”
說話的是年紀四十出頭的男人，相貌堂堂，黑色中山裝，很有知識分子的範兒，正是李馗的另一個頂頭上司。
楚江王，厲溫，厲博士。
“公羊殿主的藏品又多了件。”
白色西裝的男人微笑着道，把玩手裏的一串念珠。
五官王，呂心明。
“我看過他在阏逢·子八及昭陽·巳八十六的行動檔案。”
五六十歲的老人，鶴發，一襲普通短袖，一雙眼睛尤有魔力，仿佛刻印了人世間的滄桑，說話的時候眼角會微微翹起來，看起來和藹可親。
秦廣王，蔣侯，蔣子文。
“手段跟頭腦都不差，崔玉看人的眼光可以。”
蔣侯噙着笑意，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眼睛看向坐在對面五官棱角分明，氣質鋒芒淩厲的男人：“宗聖，可以收網了吧。”
轉輪王，薛宗聖。
“可以。”
薛宗聖目光自李馗身上收回，聲音平靜沉穩：“在大秦長城的配合下，枉死城成功嵌入，到時候可以直接将這些家夥送入地獄。”
“恩。”蔣侯輕輕點頭，“先義，到時候我跟你去一趟吧。”
畢先義，卞城王。
“我是沒問題，不過需要您親自動身一趟嗎？”畢先義是個相貌威武豪放的漢子，身着甲胄，足踏革靴，顧盼間極具威勢。
通過幾句言語對話，能夠明顯看出秦廣王蔣侯在一衆閻王當中極具領導地位。
“陰司回來這麽久了。”蔣侯噙着笑意的嘴角微抿，面目威嚴，“老頭子也是時候露露臉，表明一下咱們的态度，現在這堆爛攤子，我們已經在收拾了。”
“蔣老說得不錯。”
呂心明轉動念珠的拇指一頓，“不過誰能想到我們眼皮子底下竟然會誕生邪神意志，雖然還極爲弱小，但是禍端已然顯現。”
“我讓小孟回來了。”
厲溫抿了口熱茶，“淨化清理，需要花費點時間進行處理。”
“這件事沒那麽簡單，我手下的人在調查了。”薛宗聖微阖眼皮。
畢先義皺着眉頭說道：“那些家夥的目光盯到這裏來了？”
說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薛宗聖，見到後者一言不發，心裏便有了數。
一時間，森羅殿内忽然有些安靜。
“這樣吧。”
少頃，蔣侯有條不紊地說道：“後續的事情就交給底下的人來處理，正好趁此機會多一些曆練，到時候外派工作也不至于手忙腳亂！”
“我沒意見。”
厲溫放下蓋碗。
呂心明同樣說道：“我沒意見。”
“接下來，再說兩件事。”
蔣侯眼角微翹：“首先上次鍾離提議在人間各城再立城隍、土地，考慮到大秦的實際情況，因地制宜，我覺得無需再多此一舉，人家自己千年來已經做得很好了。”
“我贊成。”
“另外五位呢？”畢先義說的是沒有回來的五位閻王。
蔣侯微笑着說：“全部駁回了鍾離的提議。”
呂心明道：“那蔣老您就說下一件吧。”
“黑白無常的傳承我找回來了，給了兩位新人，現在在賞善司曆練。”
蔣侯擡眸看向前方三道朦胧的神念分身，“鬼捕一職有空缺，各司殿主自行商量。”
“是。”
那三位殿主齊齊拱手應是。
“好，散會。”
這時蔣侯看了眼薛宗聖，“宗聖留一下。”
緊接着，其餘三位閻王瞬間消失不見，三位殿主參加會議的神念分身也回歸本體。
“怎麽了蔣老？”
薛宗聖直接問道。
聞言，蔣侯的眼神似多了幾分無奈，背脊靠在椅子上，說道：“你呀，手段别太激進了。”
薛宗聖眼神平靜，或許用堅定來形容更爲準确，他道：“蔣老，我有分寸。身爲陰司一分子，有時候做點犧牲是很正常的事情，再說還沒犧牲呢。”
“哈哈哈哈。”
蔣侯不禁笑出聲來：“行，按你意思來。”
“這個叫做會妖門的妖怪組織……”
餘下的聲音忽然缥缈深遠。
……
……
無底深淵下。
巨大的溶洞内，原本數十米高，散發純正陽氣的高大人像，如今身型嚴重縮小，缥缈似煙，手裏緊拽的三條漆黑鎖鏈已經斷掉兩根。
隻見佝偻背脊的血佛，此時已然挺直腰身，左側脖頸的古屍頭顱竟不見蹤影，反而右手腕變成了被漆黑骨骼包裹的肉胎。
“看來會妖門做的不賴嘛。”
血佛擡頭看着人道鎮天。
隻有钜鹿、廣宗、堯宮三縣的人心陷入恐懼不安，人道鎮天才會受此影響，他們也能借此看出外面計劃的進展情況，否則單靠海蛟在外面搞事也不頂用。
‘大概需要一刻鍾的時間。’
血佛心裏估算了下。
也就是十五分鍾後，他們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随即，血佛瞥了眼旁邊的唐希言，目露幾分欣賞趣味。
接受海蛟部分力量的唐希言，正運用駁雜的妖力在虛空中作畫，仍是那簡簡單單的紅色豎痕，隻是每畫出一道，他體内的陰煞便會減少一點。
似通過作畫的方式，淨化雜質。
“唐希言，你的實力逐漸能跟上境界了。”
“這要多謝三位大聖的恩賜。”唐希言微低着頭，很是恭敬地說道。
猝然，啪的一聲脆響。
但見骨胎沁出一大團渾濁深邃的邪霧，猛然竄起直撲人道鎮天，兩者相觸，頓時爆發出一陣噼裏啪啦的脆響。
不消片刻，被清除煞氣欲念的黑霧又重新回到骨胎内！
這一章的信息量和伏筆很多哦，我沒有點透，所以歡迎大家踴躍留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