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雲厚重渾濁,暴雨如注,刺目的白雷照亮下方蜿蜒起伏的山峰。
轟隆!
高山上。
兩個人影奔跑在陡峭崎岖的山路,一逃一追。
“讓你跑,讓你跑,看你還敢不敢跑……”
“啊!!!”
凄厲的女聲掩蓋在暴雨轟鳴聲中。
連綿的雨幕中,逃的慌不擇路,披頭散發,轉瞬即逝的雷光映出那張蒼白驚懼的臉;追的雙目冒火,大手攥着粗實的木棍,追着前方瘦削的背影,嘴裏怒罵不止。
山路又急又滑,女人亡命奔逃,一不注意腳尖磕在凸起的石頭上,身子登時失衡,往前沖了兩步,直直栽倒在渾濁的泥水裏。
女人呻吟着睜開眼,血混着泥水浸濕了視線,雙手用力撐起身子。
方一擡頭,瞳孔驟然收縮,恐懼瞬間淹沒心神。
伴随着雷光,男人滿是怒火的面孔突地出現在跟前,舉起手裏的木棍重重砸下。
越來越近。
棍身與頭顱碰撞出沉悶的聲響。
霎時間,頭暈目眩,手腳發軟倒在地上。
“讓你跑,讓你跑……看你還敢不敢跑!”
男人聲聲怒罵,手裏的力道愈來愈重,直到耳邊轟隆一聲巨響,方才将他驚醒。
他呼吸急促,胸膛鼓動,愣愣地盯着腳下的女人,似癡傻般跪在地上,伸手去探女人的鼻息。
天上雷蛇亂舞。
手裏鮮血橫流。
少頃,如夢初醒般嚎啕大哭。
繼而,男人抱着屍身緩緩起來,稍稍辨别方向,拖拽着往前走。
止步斷崖,低頭往下看去。
滾滾土黃色的浪濤發出洶湧的咆哮,以萬鈞之勢蓋壓而下,厚重粘稠的泥石将擋在它面前的萬物統統吞沒,自然偉力駭人至極。
方才的轟隆巨響,原來是山體崩塌造成的泥石流!
男人雙臂使勁将屍體丢下山峰。
僅僅隻是一瞬,蒼白的臉瞬間被粘稠的泥流吞沒,不見蹤影。
半晌。
男人轉身離去,似腳底打滑般摔了一跤,渾身濕漉漉地進入漆黑的雨幕當中。
……
……
雨勢連綿。
滿是泥濘的土路上,迎面走來打着黑傘的人。
“這龍岙村到底在哪,地圖上壓根就沒這号村子,我都懷疑那個老人家是不是在耍我,說進山一直順着路就能到,我這都翻了兩個山頭了,别說是人,我……”
絮絮叨叨的牢騷穿破雨幕清晰入耳。
“濱海市下着濛濛細雨,這兒就是瓢潑大雨,你說……”
“我不想說,你能閉嘴嗎?”
傘骨裏傳來不耐的聲音。
李馗皺了皺鼻子。
兩人稍微收拾了下,就開着冥車火急火燎趕到平市,便要前往龍岙村。
哪成想,導航進了大山比人還迷糊,開了一個小時把李馗都給整懵了,想墜入裏世界也不行,因爲壓根不知道具體位置在哪,要是開過頭或者錯過了,麻煩更大。
好在路上碰到一開拖拉機的大爺,說順着這條路一直走就能看見龍岙村,結果就是現在這番模樣……
就在這時。
李馗忽地頓住腳步,稍擡傘面,向前看去。
急湍的泥水;粘稠而濕滑的巨大土坡擋住前方道路,連根拔起的大樹橫躺在上面。
他又擡頭向上看去,山峰平整地缺了一角。
“山體滑坡呀!”
倏然。
小黑從腰間木像裏鑽出來,它似注意到什麽,四肢發力奔跑在雨水裏,在土坡的頂端停了下來,而後朝着李馗叫了兩聲。
李馗皺了下眉頭,法力催動躍岩之術,身輕如燕地輕點在水面,靈巧地來到土坡上。
隻一眼,蒼白的手臂穿破泥土朝天而舉。
“是遭遇山難的人嗎?”
這時楊超也從黑傘裏鑽出來。
李馗觀察了下,伸手握住手臂,入手冰冷僵硬,以及濃厚的怨氣,他小心而溫柔地将屍體慢慢從幾近凝固的泥土裏拔出來。
而後。
躺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具浸濕泥水的女屍,渾身狼狽不堪。
她的眼睛猛地睜開。
直勾勾盯着李馗幾人。
“好重的怨氣,死不瞑目!”
楊超垂下眼簾,蹲在女屍身前,仔細觀察她的身體。
“老李,不是遇到山難,是他殺……顱骨嚴重凹陷,看傷痕應該是被木棒之類的重物敲打緻死,看屍體的僵硬程度,死亡時間應該不會太久,大概隻有一到兩天的時間。”
他又擡頭看向山峰,分析道:
“兇手要麽是将屍體埋在山上,恰好遇到山峰崩塌,要麽就是故意丢在泥石流裏,想要毀屍滅迹。”
李馗垂下眼睑,語氣平淡:“緻命傷隻有頭顱一處,但是并非遭遇虐待緻死,卻能讓她産生如此濃郁的怨氣,想來應是熟人作案。”
“對,你說的沒錯。”
楊超微微颔首。
“我看看她吧。”
李馗蹲在她面前,手指輕點女屍眉心。
溯魂!
心神被拉回到,那個雷聲轟鳴的夜晚。
不多時。
李馗緩緩睜開眼,眸底古井無波。
隻是将身後的旅行袋放下拉開,顯出裏面的雁翎刀以及黃紙道符等一類工具。
“生氣了!”
楊超很了解李馗,一眼就看出李馗生氣了。這家夥越生氣,臉上的表情和語氣就愈發平淡冰冷。
“喏,幫忙折一下。”
李馗丢給楊超一道黃符。
“你好歹學學怎麽折吧。”
楊超嘴角一勾,三下五除二就折出個紙鶴來。
李馗沒說話。
他手裏捏着三根香,接過紙鶴,一根抵在女屍喉間,伸手捏住喉骨輕輕用力往上一推,但見一口微不可查的怨氣被吐在紙鶴身上。
而後,另兩根放至女屍鼻翼前,旋見青煙升起間被吸入到鼻子裏。
“起!”
李馗并作法指,虛點在女屍身上。
立見女屍兩隻手捏住紙鶴,硬邦邦地人立而起,垂着頭顱一步一步往前走。
扶乩追蹤法!
催一口屍者怨氣吐在紙鶴上,作爲媒介,兩根法香是給女屍一點力量好以此尋找加害者。
李馗重新将旅行袋背在身上,拿起雨傘,輕聲道:“我們走!”
少頃。
一人一屍消失在連綿的雨幕中。
……
……
天色昏暗。
陰雨綿綿。
棺材鋪裏,許昭披麻戴孝,雙眼通紅跪在靈前。
紙錢在火盆裏熊熊燃燒。
他那天早上當即收拾行李趕回龍岙村,直到親眼見到爺爺的屍首,心理防線登時決堤。
渾渾噩噩處理着喪事。
回過神來,天已經黑了。
他腦子裏在想那天晚上的夢,爺爺說的那番話。
出神之際。
“老闆,我要個棺材。”
冷冽的聲音将他的思緒打斷,回首看去。
雨幕裏,
高大的男人,打着把傘,背着一具女屍,目光朝他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