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就木和葉德财面面相觑,半晌放不出個屁來。
王寡婦低了低頭,如果她還是個人,現在臉一定能紅成個蘋果:“我死的冤,我認了,這也許就是我的命。可是,你”她的聲音越來越輕:“你畢竟看了我的身子,如果那我豈非死的不清不白”王寡婦已經開始語無倫次,就木卻明白了她的意思。在那個年代裏,一個女人将自己的貞潔看的比生命重要,哪怕是寡婦,也不例外。就木拉了拉葉德财衣角,作勢提高了聲音:“娶,他一定娶。”
葉德财一聽這還了得,娶什麽人不好,偏偏要娶個不是人。他張了個大嘴剛要反駁,但見就木皺着眉,一個勁兒的沖他使眼色。他立時閉了嘴,索性連氣也不喘,鐵青着臉就像一口氣囫囵吞下了三五個雞蛋。
王寡婦見他面露難色,又道:“我知道,要你個正常男人終日守着塊死人牌位過日子,的确不容易。這樣吧,隻要你答應我十年之内不能有女人,也不得娶妻,就算抵了我的命了。”
葉德财尋思不如先答應了這娘們,反正隻要她肯放過自己,以後的事她也管不着。王寡婦似乎看出了他的壞心思,語氣立時陰沉下去:“如果你應承下來卻未能做到,我一定還會回來找你!”
就木一推葉德财,也幫腔道:“想什麽呢,還不快答應。”
葉德财騎虎難下,沒了辦法,隻得灰了張臉,垂喪個頭道:“姑奶奶,俺俺答應你便是了”
王寡婦的聲音又恢複了柔聲細語,嬌滴滴道:“既然你應承了,從現在開始你我便是夫妻。你你也不需要再叫我姑奶奶”
就木立時會意,從旁撺掇道:“是是是,還不快叫娘子。”
葉德财瞪圓了眼睛,看看他又看看王寡婦。末了,歎出口氣,有氣無力的喊了一聲:“娘娘子”
王寡婦随即柔聲應和道:“恩,相公。”
這件事情進行到現在,其中的曲折離奇,峰回路轉實在讓就木意想不到。他看着稀裏糊塗,喜結良緣的二人,由衷的露出了一抹微笑。想想這或許就是佛家所說的因果報應,隻是換了一種形式罷了。葉德财因爲女人,錯手造下殺業,惹上了災劫。最後,雖然性命得保,卻換來了十年不能娶妻之約。這世道上,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報。不是不報,隻是時候未到。
王寡婦的輪廓越來越淡,聲音也越來越弱。就木單掌合十,施了個道家之禮,說道:“嫂子,你的時候到了。”王寡婦自知将要魂飛魄散,不由得落下淚來,卻也隻是一點薄霧罷了。她依依不舍的望着葉德财,喃喃道:“以後就有勞你照顧我相公了”
就木點了點頭,說道:“你且放心去吧,我來爲你念經超度。”
此時,柳樹林中突然刮起一陣罡風。怪風來勢奇快,卷起漫天落葉飛塵。葉德财支撐不住,直被吹的倒地不起。就木心知有變,方站穩身形,準備施法念咒,那怪風憑的生出一股睥睨吸力,霎時已将王寡婦的魂魄吸去,當空一卷,迅速拉入林中。末了,隻聽得王寡婦的聲音回蕩四野:“相公,切莫忘記你答應我的事”
沙塵散去,落葉歸根,一切又重新歸于平靜。就木望着黑洞洞的林子出神,方才那怪風透着一股邪異的陰寒之氣,與王寡婦自然不是一路。他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看來自己的擔心成了真,林子裏一定存在着更爲棘手的東西。
葉德财緩緩的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怔怔道:“那是個甚嘛?”
就木也不知道:“或許是鬼,或許不是。”
葉德财這幾日鬼見得多了,倒也不怎麽害怕,點了點頭道:“那娘們咋樣了?”
就木搖了搖頭,道:“沒了。”
葉德财摸着腦袋,道:“沒了是個甚意思嘛?”
就木回答:“沒了就是沒了,人沒了,魂魄也沒了。”
葉德财再問:“魂飛魄散?”
就木點了點頭。
葉德财終于長出一口氣,心裏面的大石頭一落地,他就撒了歡:“媽的這幾天可憋屈死俺了,這鬼娘們可夠厲害的,連魂兒都沒了,還想管住老子十年。奶奶個熊,等俺從這裏出去,就娶他個十房姨太太,看她能拿俺怎樣。”
就木冷冷的盯着他,道:“你可别忘了答應過人家的事。”
葉德财擺了擺手,一臉不在乎的樣子:“魂兒都散了還能咋?”
就木早已料到,當他得知王寡婦魂飛魄散會是這個反應,眯起眼睛,賊賊的望着他一笑:“這不難,我念個咒就能把她的魂兒召回來,要不要試試?”說罷,手中便捏起了決。
葉德财一把将他的手攥了過來,眼神忽然變得無比真誠,連聲道:“俺記得,俺可不是那種會随便食言的人!”
就木咬了咬嘴唇,不由得想笑。這世上哪有能把散了的魂魄召回來的法術,這隻不過是他編出來诓葉德财的诳語罷了。不過,對付葉德财這種人,還就這種半損不損的招最管用。
葉德财無奈的啐了口唾沫,心中有苦難言,心想害了鬼已經是倒黴透頂的事情,現在平白無故又多了個死人娘子,這種沒頭沒腦的事情怎麽就讓自己遇上了?說出去,有誰信?想到委屈傷心處,不由得連聲歎氣。
就木瞧不得他這副死樣子,拍着他的肩頭,說道:“木已成舟,再說人家也沒逼你,是你自己願意的不是?”
葉德财苦着個臉,擡起頭來望着就木,就差擠出眼淚來了:“是啊,沒人逼俺,俺是自願是自願的”
末了,就木胡亂收拾一通便說要走。這鬼地方葉德财早就待夠了,他原本好幾天都沒睡過好覺,現在心事已了,困意襲上心頭,不由得哈欠連天。可就木這“走”的意思并不是回勞改營,而是向着柳樹林走去。葉德财不幹了,想起方才在林中的遭遇就後怕的緊,當即賴在原地不動,埋怨道:“恁又出什麽幺蛾子?”
就木正徑自走着,别過頭來就是意味深長的一笑:“難道你就不想再看看你娘子?”
葉德财“呸”了一聲,咒罵道:“媽的你娘子!”
葉德财不再理會就木,自顧自回營睡覺去了。這一次,就木并沒有強行拉着他,因爲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林子裏面存在着什麽東西,這一去會遇上什麽事情。他擁有幾百年的道行,又是不死不滅之身,刀砍不入,槍打不死,自然是不怕。可葉德财隻是區區肉體凡胎,屆時如果出點什麽意外,他就難辭其咎了。
甫一入林,就木隻覺林中的溫度比外面低了不是一點。而且,今日并未下過雨,樹影之間竟憑的彌漫着許多濃重的霧氣,灰蒙蒙的一片,幾乎什麽都看不見。就木随即支起火把,火光一閃即滅,再要去點卻怎麽樣也點不着了。憑就木的道行,已經看出這些霧氣并不簡單,裏面皆透着一股寒氣,這樣的寒氣活人身上是沒有的。而且,能将寒氣化霧,籠住這片諾大的林子,沒有百八十年的道行是不行的。他活了這麽久,手下降過的妖魔鬼怪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如此邪異的寒氣倒是很少見,這寒氣之中似乎沒有鬼魅的氣息,似乎隻是一縷邪詭的惡念所化,雖不緻命卻能噬人神魂心魄,普通人如果吸入霧氣,十有八九都會産生幻覺,在痛苦的夢境中慢慢的掙紮而死。如此一來,更讓就木好了奇,他将剩下兩張黃符分别按在掌中,貼腕而旋,雙掌呈八卦之勢急轉,随即敕令一聲,黃符之上的符咒立時射出萬丈金光,霎時将霧氣驅的一幹二淨。月光下,眼前小徑又已垂目可見。
就木緩緩的走在小徑上,與此同時不忘仔細的觀察周圍。他發現,這些柳樹乍一看好像栽種的毫無規律可言,細細看來卻是有些門道。整片柳林呈圓形而立,栽種的方式也很奇怪,一面完全向陽,一面完全背陰,有點陰陽圖的意思。就木發現這一點後,并沒有急着走入深處,而是繞着林子邊沿不斷迂回,但見,整片林子唯獨西北角和正東方向光秃秃的一片,并未栽種柳樹,這兩個方位對應的恰恰是八卦之中兌、坎二卦,兌爲澤,坎爲水,此林又地處江邊,正是水枯澤困之卦象。就木這才明白過來,這裏分明就是一個諾大的卦陣,而且還是個至陰至邪的風水陣。
但轉念一想,又覺奇怪,能擺出此陣之人必定有些道行,不會不知道柳樹屬陰,利鬼,不利人的道理。水枯澤困實爲陰卦,不吉,克主,乃兇。這陰卦與陰木相結合,更是陰上加陰,所以林中才會無端陰氣彌漫。就木不由得心道:“什麽人會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布下邪陣?其目的又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