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接生的過程不到半個鍾,去醫院的路上和縫針做針灸花了不小時間。
她忙完,時間已經是十二點半後。
填好了資料卡,讓醫院存了檔,大功告成,樂同學再次折回了胖妹的院房,交待了護理時的注意事項。
幫忙送胖妹的兩個鄰居在胖妹回到院房時先回家去了,楊家還沒做好飯送醫院來,僅楊三炮守着。
楊三炮自然感激不盡。
因下雪,難免有人摔傷,鄉院醫上午這幾天有接收到而摔傷而住院觀察的傷者,并非胖妹一個人住院,還有人打針,醫院内倒也不空蕩。
樂小同學囑咐了家屬,便沒再耽擱,和藍帥哥回村。
黑龍很乖,小姐姐要工作,他跟着藍帥哥,小姐姐要回家了,歡快地跑前頭。
出了醫院,藍三想撐開傘幫小蘿莉擋擋風,她沒讓,他一手提着傘一手幫提着藥箱,陪小蘿莉壓馬路。
馬路上被車輾過的地方留下了印痕,兩旁步行道上也布滿人和貓狗腳印,而街兩邊的店鋪很多都歇業,少量仍開着門。
已經是晌午時分,滿街飯菜飄香。
連隻貓都看不見的街上,就小蘿莉和藍帥哥,顯得格外的孤寂。
樂同學不急不徐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另一條山路上,李小妍也在急沖沖地往家趕。
每年元旦過後不久就要考試,她沒有回家過元旦的打算,但是,昨天上午鄰居劉家媳婦打電話給她,說她媽媽卧床不起,可能撐不住了。
接到鄰居家的電話,李小妍又驚又怕,最終還是決定回家一趟,昨天晚上回到了房縣,坐上午的公交車回鄉。
因爲雪天路滑,沒有三輪車願意去小村,她隻能靠自己的兩條腿走。
盤山越嶺的山間路,一片雪白,連個人類的腳印都沒有,隻有一些鳥類的抓痕。
冬季山間風大,李小妍的臉都被吹得凍僵,又冷又累,委屈得想哭。
去李婆婆家那個小村的路離九稻鄉街有點遠,樂同學的神識一般隻在九稻街一帶打轉,再加路遠氣味也飄不到鄉街或梅村,不知道李小妍回了九稻鄉。
她和藍帥哥帶着黑龍回到樂家附近時就聽到了周家那邊的喧嘩聲,樂家卻很安靜。
樂家夫妻帶了樂善去周家吃飯,蟻老岩老和黎照沒去,他們過了十二點自己燒了兩個菜吃了一頓。
當樂同學和藍帥哥回到樂家,蟻老仨人吃完飯都地過去半個多鍾了。
見着小丫頭,蟻老直瞪眼:“小丫頭,你這個時候回來,要說吃了飯,顯然是太快,要說沒吃飯,又顯得有些晚,你們有沒吃飯啊?”
“您老瞅瞅黑龍的肚子,像是吃過飯的樣子不?”樂韻直奔夥房,想看看有沒熱水。
“看樣子是沒吃。”岩老瞅了瞅大狼狗,大狗的肚子是癟的,如果在主人家吃飯,大狼狗肯定也不會空着肚子回來了。
“哎,小丫頭啊,你幫人接生,主人家竟沒留吃飯,這也太摳門了吧?”蟻老驚奇地嚷嚷。
“人家媳婦摔得早産還骨折,這會兒還在醫院住院,哪有時間招呼左鄰右舍。”樂韻都服了蟻老了,那位老人家簡直是閑得無聊。
“哦,那樣還可以理解,對了,你爸說你回來肯定要沖澡,南樓二樓和北樓二樓的澡房的電熱器都通電了。”
“知道了。”本來想去看夥房有沒熱水,聽說老爸幫連接了電熱器燒水,樂韻從藍帥哥手裏接了藥箱,上二樓。
藍三因一個人跟着小蘿莉回九稻,沒住北二樓,也住客樓南樓二樓。
藍三轉身去南樓,找衣服沖澡,他沒沾到什麽血污,因去了楊家和醫院,多少會沾到星點氣味,他聞不到,怕小蘿莉聞了不舒服,所以也去洗澡換衣服。
他一個大男人,留的也是寸頭,洗澡五分鍾搞定,收拾好了自己,将衣服扔洗衣機裏洗,先去北樓廚房做吃的。
樂小蘿莉回到二樓,拿了幹淨衣服,痛痛快快地洗頭洗澡,煥然一新,再聞不到衣服上粘着的些許氣味,整個人神清氣爽。
她隻吹了吹發根區域,先下樓吃飯。
上午才包了餃子,藍帥哥沒再燒菜,割了一塊新鮮的瘦肉,做了一鍋鮮肉青菜湯,吃餃子。
大狼狗吃米飯,他幹掉了一大盆飯,還吃了一大塊肉,心滿意足。
吃了一碗熱騰騰的餃子,渾身暖洋洋的,樂韻坐在被爐桌旁,一邊烤火一邊擦頭發。
“小丫頭,周舅舅媳婦的娘家人去年來,想約你一起吃個飯,你去參加同學婚禮了,今年約你吃個飯,你又去給人接生,你現在回來了,不過去坐坐?”
蟻老瞅着拿着棉布輕柔擦拭長頭發的小丫頭,瞅着她笑,說來周家現任媳婦的娘家人與小丫頭真像差了點緣份似的,去年沒遇着,今年提前來了,預約好了吃飯,結果又錯過了。
“若是長久的親戚,也不急于一時,像這種事有一就有二,有二有三有四也很正常的,習慣就好。”錯過說明緣份還差點,機緣到了,自然就見面了。
岩老蟻老就樂呵了,聽這意思,隻怕這不是最後一次,以後還可能還會與周家舅舅婆娘的娘家人錯過碰面的機緣。
黎照和藍三喝着香茶,不好奇問爲什麽。
樂小同學弄幹了頭發,正想上樓去幹活時,樂善一個人回來了。
小樂善回到家,看到姐姐撲過去抱大腿,化身成粘人精。
樂韻不客氣拎着弟弟,交給黎先生帶去南樓上課。
冬季下午兩點上課,樂善回來時已經遲了差不多二十分鍾。
樂善苦哈哈地縮着脖子,被師兄拎走時,猶自眼巴巴地瞅着姐姐,希望姐姐心軟,可惜,他姐鐵石心腸,不爲所動。
蟻老岩老怕被小伢崽給瞅得心軟,幹脆不去南樓,換了個火缽,到北二樓去湊熱鬧。
小蘿莉鋪開了圖紙畫圖,兩老坐在金絲楠木桌那邊,烤着火,吃吃堅果,下下棋,喝喝茶,悠閑得不得了。
藍帥哥看兩老下棋,或看看書。
樂韻:“……”
她就挺羨慕的。
以前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現在越來越覺得她天生勞碌命,還是個無名小卒時絞盡腦汁想擺脫無形的桎梧并賺錢養家,現在不缺錢了,卻又要費盡心思的想辦法将某些東西以光明正大的身份面世。
與兩老悠然的生活一對比,她簡直就是頭老黃牛。
可惜,明白歸明白,她又不能撂桃子不幹,她要是真的撂挑子,燕某人那邊的人絕對會輪番上陣來做思想工作,煩也煩死她。
默默地歎口氣,樂韻認命了。
樂小蘿莉在家俯首甘爲圖紙忙時,步行了近三個鍾的李小妍,終于回到了小村。
她原本又累又餓,看到小村的房屋時迸發了一股力量,一股作氣走進了村,到了家裏的泥胚屋外發現大門掩着,屋裏靜悄悄的,喊了一聲“媽”。
可沒人應她。
她再喊奶奶,也沒人應,反而鄰居劉家小劉媽媽聽到聲音出來張望,看到她,說了一句:“你回來了啊,你奶去李家了。”
李小妍慌得心都要跳出來了:“我媽我媽……”
她想說“我媽是不是沒了”,那一句硬是沒說出口。
“你媽不太好,你自己回去看看吧。”小劉媽媽神色複雜地歎了口氣,卻并沒有說什麽。
李小妍聽到小劉媽媽的話,莫明生出恐懼感,腳步也不穩了,一腳高一腳低的走到屋口,拿掉虛扣着的門扣,推開了大門。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麽進的屋,隻是機械式的走到了媽媽住的房間門口,喊“媽”的聲音也是顫抖的。
蒙嫂迷迷糊糊間,似乎聽到了女兒的聲音,竟清醒了幾分,睜眼瞅着昏暗的房間,感受到的隻有冷。
她自嘲地動了動嘴角,小妍在學校,怎麽可能回來了,婆婆也不會讓小妍回來的。
正在懷疑之時,又聽了一聲帶着哭腔的“媽”,她驚住了,吃力地問:“小妍,是不是你回來了?”
李小妍以爲媽媽沒了,又怕又慌,腿都在打顫,聽到媽媽微弱的聲音,一下子沖到了門口,推開了門:“媽,媽-”
随着門打開,一股屎尿味兒和着血味兒沖了過來,李小妍差點被熏得睜不開眼,站了幾分鍾才硬着頭皮進屋。
屋裏光線昏暗,按亮了燈,然後才看清床前放着的破籃子裏裝着很多染血的紙巾,還有些有黃漬印的紙。
那些紙就是臭味源頭。
李小妍被熏得一陣惡心,看到床上動了動,跑了兩三步,近到床前,看到了媽媽,媽媽蓋着的不是以前的藍花被子,而是一床灰樸樸的舊被子。
她媽媽的臉瘦得已經沒了半點肉,黑黑的,兩邊顴骨高突,嘴幹癟得就隻餘一層皮,眼睛也渾濁了。
李小妍看到媽媽的樣子,嗚嗚大哭。
看到女兒,蒙嫂就像枯死的樹又得到了雨水灌澆,一下子有了精神,撐着坐了起來:“小妍,你剛回來,沒吃飯吧?你去做點吃的,媽也餓了。”
“媽。”李小妍眼淚汪汪的。
“小妍,媽,好幾天沒吃東西,感覺好餓。”
“好的,媽,我去做吃的。”李小妍看到媽媽不像快要死的樣子,也不慌了,抹了把臉,匆匆去廚房。
她到了堂屋,才把一直背着的包摘下來放在堂屋,将圍巾解下來,再去夥房找找有什麽吃的。
奶奶中午煮了飯,吃了一半,還有一半,但不夠兩個人吃。
李小妍找了面條出來,又拿了雞蛋,煮了雞蛋面,做好了端去給媽媽吃,看到媽媽吃完了一碗面,她真正的放了心。
蒙嫂吃了碗面,有了力氣,竟然自己爬起來,到了夥房烤火,并且說想洗個澡。
李小妍吃了面,幫媽媽燒水,等水燒開,幫媽媽拿了桶提去房間時,看到髒紙團,忍着惡心感提走破籃子。
她将紙團倒在茅房裏的紙萎子裏,走出茅房,忍不住陣陣幹嘔,差點将不久前吃的面給嘔出來。
幹嘔完了,李小妍回夥房,用溫水涮了口才感覺好受些。
蒙嫂洗了個澡,将穿了将近一個月沒洗的衣服換掉,穿上了幹淨的衣服,回了夥房,又叫女兒幫燒水洗頭。
李婆婆去找同村的李家人讨主意,萬一蒙嫂死了怎麽辦,李家同族人雖然與李婆婆那一支不親近,也看不慣李婆婆那種表裏不一的勢力小人,因蒙嫂也沒做過什麽對不起他們的事,如今蒙嫂快不行了,他們倒沒無視李婆婆或故意爲難她。
李家的人意思是如果蒙嫂真不行了,趕緊叫李小妍回來,蒙嫂死了就算不辦席,隻找幾人擡出去,也得李小妍親自去給人磕頭才能請得動擡喪的人,李小妍不磕頭,莫說村裏人,就是他們這些沒出九服的李姓人也不會自己去幫忙治喪。
李婆婆怕耽誤孫女學習,不願叫孫女回來,因李家人根本沒有通融的可能,說如果李小妍不磕頭,他們也不會幫辦事,她才不得不同意。
就算同意了,她也沒立即打電話告訴孫女,決定再等等,等到确定蒙嫂不行再打電話也不遲。
她是希望蒙嫂能拖得捱過小妍考試,心裏想着是不是回去照顧照顧,想辦法吊着口氣等小妍放了假再死。
揣着些歪心思的李婆婆,從李家同族家回來,到了家門口發現大門開了,夥房裏傳出聲響,以爲進了雞狗,忙跑進夥房。
急沖沖地推開夥房門,猛地看到這兩天躺床上了無生氣、連說句話都吃力的蒙嫂,竟然好好地坐在火塘邊,整人個幹幹淨淨的,她的孫女李小妍在幫她媽吹頭發。
看到精神好似不錯的蒙嫂,李婆婆像見鬼似的,吓得心髒都快沖出胸去,聲音發抖:“小妍?”
“奶,你回來了啊。”李小妍聽到門響望過去,看到奶奶,高興地喊了一聲。
蒙嫂也淡淡地叫了聲‘媽’。
确認是孫女回來了,李婆婆又急又心虛,腳步不穩地邁過了檻門,小聲地問:“小蒙,看你的樣子比昨天好多了,還痛不痛?”
“嗯。”蒙嫂隻是嗯了一聲,轉而跟女兒說感覺哪哪涼冰冰的。
李小妍忙用吹風機幫媽媽吹有水漬的地方,
李婆婆到火塘邊坐了,觀望了蒙嫂好一陣,頭皮一陣陣發麻,如果……如果老人說的話沒錯,蒙嫂她現在應該是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