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不死搖頭道:“他是我一個故人的養子,沒和我說過詳情。他自己幼時的記憶也沒了。”
我的好奇心被勾起,問道:“老道,我怎麽個大異法?”
藍衣老道掩飾不住驚奇之色,說道:“你的經脈之中充盈純陽之氣,抵得上普通人修道幾十年的功力。這還不算最奇之處,更奇怪的是,我隐約覺得在你體内某處,還藏着一股怪異的陰氣,似有似無,捉摸不定。”
馬不死道:“藍道兄,你沒弄錯吧?這小子純陽之體,哪來什麽隐藏的陰氣?”
原來這個藍衣老道本就姓藍。師傅問的這個問題我也很感興趣,要知道,從小小娘就再三告誡我,我是個純陽之體的人,必須和純陰之體的玲玲結婚,才能趨吉避禍。
藍老道擡手捋着自己的短胡須,搖頭晃腦地道:“我沒弄錯。他體内的陽氣和陰氣不是同樣的……”話說到這裏,他忽然眉頭一皺,快速地掐指算了起來。
我沒聽明白他剛才這話的意思,心說陰陽雖說可以相生調和,但既然是一陰一陽,那肯定不是同樣的了,這算什麽說法?
馬不死瞧見他神色大變,忙問道:“藍道兄,咋了?”
藍老道掐算的手猛然停下,大指拇上長長的指甲直接插入進了中指的肉中。他慘然一笑,道:“想不到我的陽壽到頭了……”
他話音未落,忽然幾聲槍響。我感到幾股急促的氣流從我身旁掠過,轉眼間藍老道的胸口上已經出現了三個汩汩冒血的傷口。
馬不死一腳踢翻桌子,把我們三個人都擋在桌子後面。我探頭看了看,瞧見一個帽檐壓得很低的男人飛奔出茶樓。我起身就想去追,被師傅有力的手牢牢抓住。
馬不死腮幫子咬得鼓起老高,叫道:“藍道兄。”
藍老道漸失神采的目光看向我,弱聲斷續地道:“少年,記……記住,不可與女人太……太親密,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你要修的,不……不是道法數術,而是……而是心境……”
馬不死觸近他的耳朵,急促地問道:“王家和聶家女兒的亡魂,可有法救?”
藍老道用細得像蚊子般的聲音道:“這……這少年須……須行大善積大德,或許……終有一日……”
話到此處,藍老道身子一挺,咽氣身亡。
茶鋪老闆和客人全都吓傻了眼,竟然沒人有動靜,隻是傻愣愣地把我們看着。
我氣得大喝道:“還不報官?”
茶鋪子裏的人這才慌亂起來,老闆趕緊吩咐夥計去報官。喝茶的客人有些不願多生事端的,趁這功夫結了賬先溜了。
馬不死也拉上我,離開茶鋪。茶鋪老闆本想攔住我們,但看見馬不死穿着道袍,身背寶劍,又不敢來攔。民間最忌諱就是得罪僧道乞丐,我們師徒二人揚長而去,沒有一個人敢出面阻攔。
一路上,我都在心裏琢磨,爲什麽那姓藍的老道士才和我一見面,就被人刺殺了?他臨死前說的那些話又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說我命中注定就是個喪門星,但凡和我有關聯的人都沒有好結果麽?這些恍恍惚惚的問題又把我的心思拉回到慘死的王嘉麗和聶小玉身上,心中悲痛已極,還對自己産生了一絲惡恨。
馬不死一路搖頭哀歎,又害死故人了,又害死故人了,聽見我問他剛剛慘死的藍老道是誰,也不理睬我。
王家舊喪未過,又添新喪。我和師傅回去的時候,正好看見新買來的一口黑漆棺材擡進王家大門。黑色的棺材代表逝者都不是正常死亡,更添親者的悲痛。如今王家的靈堂内,已是兩具黑棺。
王呈澤就站在王家大門口,看見我和師傅回來,迎上來道:“大爸一個人在靈堂裏守着聶姐的屍身,不準我們任何人進去,連棺材都不準送進去。”
馬不死搖搖頭,道:“我們去瞧瞧。”
我見王呈澤鼻青臉腫,連正眼都不瞧我,心中越發恨我自己,說道:“小澤,你在心裏恨我的吧?”
王呈澤跟在馬不死後面疾步往後面走,頭也不回地道:“我不恨你。我恨我自己。如果當初不介紹堂姐給你認識,也許就不會發生這一切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接這話,隻能默默跟着。我們師徒三人來到靈堂前,看見先前擡進去的那口黑棺放在靈堂門口,幾個挑夫不耐煩地等着,王家的兩個下人站在靈堂門外小心翼翼地叫着王父。
馬不死走過去,隔着門道:“老王。是我。”
隔了片刻,靈堂的門被打開了。憔悴無比的王父那蒼白的臉露了出來。他看了看外面,有氣無力地說道:“棺材留下,帶他們去結賬。馬不死進來,其他人都走。”
我從隙開的門縫中,看見挨着王嘉麗棺材的旁邊,搭了一個木架子,上面躺着一個人,被白布嚴嚴實實地蓋着。不用問,那就是聶小玉的屍體。
我好不容易才收住的眼淚頓時又滾滾落下,跪地哭道:“讓我進去給小玉磕頭吧!讓我見她最後一面!”
王父氣得渾身直哆嗦,但他卻沒有破口大罵,反而用極其緩慢的語速說道:“李證道,我真是悔啊!爲了救我女兒麗麗的魂,卻把小玉的命也搭進去了。我已經派人去聶家報喪,快的話三天之後,聶家的人就會來奔喪。到時候,你這個小玉的丈夫,聶家的女婿,自己去跟聶家人交代吧。現在,請你走開,走得越遠越好。”
我甯願他罵我打我,也會讓我悲痛不已的心稍微好受點。但他這樣一字一頓的,語氣毫無起伏地說話,反而讓我覺得無地自容,心裏的傷痛成倍增加。我擡頭看,王呈澤的目光也在刻意回避我。師傅朝我點了點頭,使了個眼色。
我知道自己現在是這個家裏最令人讨厭的喪門星,如果不離開這裏,平白惹别人的讨厭和傷心。
我隻好隔着門,朝裏面停放的聶小玉的屍體拜了幾拜,又對王父拜了幾拜,然後站起身,走出王家。
我不知該去哪裏,就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着。眼看太陽落山,夜色籠罩大地,才感到自己嗓子眼都快幹得冒煙了。成都府鬧市區裏到處都是茶鋪子,我沒走多遠,就找到一家茶鋪,進去點了一壺素茶,呆呆地想着自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