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不死搶過來,一手拉了一個,大喝道:“快走。”
我和王呈澤被他不由分說拉了就跑,一口氣跑過這條街,隐入黑暗的田野之中。
馬不死低聲道:“扯截濕衣裳,捂住口鼻。等下我們要跟蹤這個操屍人。”
我知道濕布可以過濾活人的陽氣,不易讓鬼魅之物察覺,連忙撕爛自己的褲腳,又在地上的雨水中浸泡透了,遞給王呈澤一條布巾。王呈澤沒我那麽了解陰陽之術,本來還想問,見我毫不猶豫這樣做,也就把心中的問題硬生生噎了回去。
遠遠的,被白燈籠照得陰慘慘的街道上出現了七八個人影,鬼鬼祟祟地到處窺探。
我們師徒三人不敢動彈,藏在街道外面齊腰深的雜草從中。過了一會兒,那七八個人影退了回去。
我這才想起聶小玉,連忙問道:“小玉呢?”
馬不死道:“我讓她去搬救兵了。”
我緊繃的心弦這才稍稍放了些下來,腦海中不由自主,不停地把活色生香的聶小玉和面容猙獰的王嘉麗的屍體作比較,說不出到底是個啥滋味兒。
王呈澤突然壓低聲音道:“肯定是那些走屍。師傅,我們咋辦,跟着他們麽?”
我擡頭一看,隻見那條陰慘慘的街道上,影影倬倬出現了好多人的身影。那些人中大部分走路的姿勢顯得有些僵硬,就像嬰幼兒呀呀學步似的。
馬不死豎起食指,示意我們不要說話,一動也不動地趴在草叢中窺探街道的方向。
我和王呈澤不敢亂動亂說,也透過扒開的草縫,靜靜地觀望。
忽然銅鈴聲大作,那個嗓門渾厚低沉的男人大笑道:“馬不死,還敢和老子來這套,把命留下吧。”說完他手中的銅鈴搖得更急,那些走屍炸了一樣,四散蹿了出來。
王呈澤差點驚叫出來,連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含糊說道:“糟糕,發現我們了。”
我卻不這麽想,如果真是被發現了,幹嘛那人要指揮走屍們四散出擊?這明顯是在耍詐。
師傅馬不死顯然比我和王呈澤的江湖經驗豐富得多,就在那人剛說完話的時候,就一手一個按住了我倆的頭。
隔了片刻,銅鈴聲重又變得緩和下來。我悄悄地望去,隻見那些四散出擊的走屍紛紛歸了隊,簇擁着那個蒙面灰袍人緩緩地順着出鎮的道路往前走去。這一群夜行屍中,穿着粉紅色洋裙子的王嘉麗的屍體尤爲奪目。我看見她呆呆地緊跟在那手拿銅鈴的蒙面灰袍人身後,心中一股怒火上竄,恨不得沖過去,将那操屍人碎屍萬段。
馬不死從我顫栗的肌肉抖動中察覺到了我的心思,悄聲道:“莫沖動。我們不僅要搶回王嘉麗的屍體,還要搞清楚這究竟是咋回事。”
過了片刻,一群走屍都隐入了黑暗之中。剛才還陰氣沖天的這個地方,忽然變得甯靜了下來。
馬不死招呼我和王呈澤道:“跟着我。不許出聲。”
我和王呈澤緊緊跟着馬不死,一路順着出鎮的碎石路悄悄摸了出去,不時能聽見銅鈴有章法地搖響,還能聞到殘留在夜風中那股屍體特有的腥臭味兒。
月亮完全掙脫了雲團的束縛,皎潔的月光如水般瀉滿大地。我們師徒三人不敢跟得太近,隻能憑借時不時響起的銅鈴聲辨别追蹤方向。走了好一陣,我越來越感到詫異,照銅鈴聲傳來的方向,那個蒙面灰袍人竟是帶着一群走屍往成都府的繁華地帶行去。我原本以爲,搞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肯定是要往人迹罕至的僻靜山林之類的地方藏匿。
馬不死卻顯得有些興奮,低聲道:“老子就怕你龜兒子亂跑。這下不出老子預料,給你龜兒來個前後包抄。”
王呈澤搶在我前面問道:“師傅,咋回事,你賣啥關子?”
馬不死道:“我一早就覺得這事兒沒那麽簡單,往日還從沒聽說過有人養屍養到了成都府周邊。這人如此大膽,肯定在成都府裏有同夥,而且這個同夥多半還不是一般的人物。那個文包子不是說什麽‘月圓之夜,僵屍暴起’麽?我們師徒三人來這一趟算是來對了,憋着對方隻能趕屍往成都府裏藏。”
我不由得皺緊了眉頭,道:“這些走屍好厲害,這樣任憑他們進了城裏,豈不是會害了好多無辜人的性命?”
馬不死笑道:“你娃慌個球,算算時間,聶小玉應該已經帶着援兵來了。”
我們師徒三人又跟着銅鈴聲往成都府的方向走了片刻,忽然聽見有人朗聲喝問道:“成都府巡警查夜,前面來的是什麽人?”
馬不死一拍我和王呈澤,仰頭大叫道:“别廢話了,那些都是僵屍,快開槍打。”說着領着我和王呈澤,疾步包抄上去。
我渾身的血液都湧上了腦袋,隐約聽見前面有人嘈雜地喊了一陣話,接着就聽見槍聲大作。我們師徒三人追了一陣,轉過一個土坡,望見好幾十個警察正排着隊輪番向隊伍前方射擊。警察的陣地前方躺滿了一動不動的走屍。那個灰袍蒙面人正帶着王嘉麗在内的五六個走屍向土坡上面逃竄。
馬不死大喝道:“追。”
警察隊伍裏也有人大聲命令道:“追。”
接着我又聽見聶小玉的聲音在大喊:“李證道。”
我稍微一遲疑,扭頭望去,隻見聶小玉手持一支烏黑的手槍,快速朝我奔了過來。我懸了一夜的心總算徹底放了下來,再看馬不死和王呈澤,已經蹿上了土坡,看不見人影了。
我焦急地大喊道:“搞快點。”好不容易等到聶小玉跑過來,拉着她就往土坡上追去。
我邊跑邊問:“你咋這麽快就帶着援兵來了?”
聶小玉氣喘籲籲地道:“本來林叔就暗中和我說好了的,他會帶人給我們支援。”
我心想這個林青塬還真是鬼得很,不過卻也在心中感激他。一群警察很快就和我與聶小玉彙聚到一處。無數道電筒光朝山坡上照去,隻見師傅馬不死和王呈澤已經與幾具走屍搏鬥在了一處。
我看見那些警察都神色緊張地舉起了手中的長槍,生怕他們誤傷馬不死和王呈澤,連忙大聲喝止道:“不要開槍。有自己人。”
林青塬也終于咳着跑了過來,喝令道:“不準開槍,活捉幾個。”
我也沒空跟他說走屍是沒辦法活捉的,邁開步子就往山坡上跑,想要上去支援馬不死和王呈澤。忽然聽見一陣急促的銅鈴聲,從黑暗之中,陡然蹿出了面色青白猙獰的王嘉麗的屍體。
在場的的所有警察都被突然蹿出來的王嘉麗的屍體吓了一跳,條件反射般紛紛扣動手中的長槍。一陣密集的槍聲過後,王嘉麗的屍體被打得接連倒退了好幾步,身體上出現了十幾個看之令人膽寒作嘔的窟窿。但這一輪密集的槍擊卻并未令她倒下,反而觸發了她的某種兇性,隻見她嘴角抽搐着,膝頭都沒彎一下,就閃電般蹿到了剛才射擊她的那群警察面前,手起腳落之間,已經把**個孔武有力的警察摔了下去,還有幾個警察直接被她那鋼鐵般的手爪洞穿了身體。
那些警察何曾見過這樣的陣勢,發了一聲喊,紛紛調頭就往山下跑。林青塬大聲命令,卻沒有人聽他的。
王嘉麗被槍子打得千瘡百孔的屍體緩緩面向我,似乎有意戲弄我一般,一步一步向我逼來。
我望向土坡上面,師傅馬不死和王呈澤還在與幾具走屍鬥得難分難解,一時半會兒肯定顧不上這頭了。此刻隻剩下我、聶小玉和林青塬面對王嘉麗的屍體。
我橫生一股勇氣,大聲道:“林偵探,快帶小玉走。我擋着。”說完我便沖了過去,一招黑虎掏心,右手作爪直擊王嘉麗屍體的心窩處。
王嘉麗的屍體完全無視我用盡全力的這一擊,沒有絲毫要躲閃的意思。我隻覺得右手緊繃的手爪重重地抓上了一個堅硬無比的岩石,震得我渾身發麻。王嘉麗的屍體雙臂一揮,我頓時感到自己面頰上受到了重重的一擊,嘴裏一陣鹹味翻騰,整個人倒翻出去,跌了個七葷八素。
這一跤跌得不輕,我稍微暈乎了一下,才清醒過來,擡頭再看時,隻見林青塬倒在了不遠處的土坡下面,正奮力想爬起身來,聶小玉被王嘉麗的屍體高高舉了起來。
我這下吃驚不小,顧不得渾身的痛,一個絞腿跳起來,就要過去救聶小玉。慌亂中,我看見王嘉麗的屍體似乎有些猶豫。但随着夜風傳來的一陣急促的鈴聲,她便毫不猶豫地伸出鋼爪般的爪子,狠狠地掏進了聶小玉的心窩。
我恰在此時沖到這一人一屍跟前,面上被激射而出的熱血澆了個滿頭滿臉。聶小玉那帶着腥味兒的滾燙的熱血,一下子把我所有的勇氣都澆滅了。我隻覺得腳下發軟,渾身的力氣不知去了哪裏,滾到在地上。接着聶小玉整個人倒在了我身上,不斷地抽搐抖動。
我不知有多麽想救她,可手腳完全麻木了,一下也動不了。我心痛心急得幾乎要背過氣去,可無論怎麽用力,也沒法動彈一下。我隻覺得一股無名的熱氣從腹部疾沖上喉,腦袋裏轟然一響,就此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