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所有人都去看倒在椅子上的杜神婆的時候,忽然棺材内發出一陣急促的敲打聲,還伴着銳物抓撓劃拉的詭異響聲。
兩個膽子最小的下人實在驚吓不起,狂叫一聲,不顧一切跑出了靈堂。其餘人也都吓得簌簌發抖。
馬不死也吓了一大跳,手中金錢劍橫抱在手臂上,捏了指訣快速地念咒。忽然我感到無形中有股什麽氣息在靈堂内竄來竄去,那感覺就像是有人穿着隐身衣在我們一群人中蹑足遊走。
馬不死突然擡頭道:“不好。還有鬼在這裏。兩個徒兒捉牢聶小玉了,别讓她跑。”說完他咬破右手中指,在自己的額頭上抹上鮮血,口喝:“急急如律令。開。”
我知道他這是在開天眼通。開了天眼通,就能看見平常看不見的鬼怪妖孽。但天眼通非常耗費精力,如果沒有高深的道行,一般會此法的道士隻能堅持小半柱香時間。
忽然一股勁風從靈堂門口吹了進來,把靈堂内所有的燭火全都被吹熄了,隻剩下門口挂着的幾盞燈籠。微弱的光照着靈堂,顯得一切都更加鬼聲鬼氣的。
我看見師傅馬不死扭過了頭,舉起寬大的道袍袖子遮住自己的臉,似乎很避諱這股勁風。
棺材裏的敲打和抓撓聲更響亮了,整個棺材都在震動。
馬不死被勁風吹得不敢露出眼睛,悶聲喝道:“證道。快讓老王和其他人走。這裏隻留你、我、聶小玉和小澤。”
我已經感覺到這股突入而來的勁風有古怪,當即大喝道:“你們快走。快離開這裏。”
王家的幾個下人早已吓破了膽,聞言如蒙大赦,拉起王父就跑出了靈堂。
馬不死猛然咬破自己的舌尖,迎風噴了一口鮮血。那股古怪的勁風爲之一頓。馬不死舉起手中金錢劍,虛空劈了幾下,含糊地念了幾聲咒語,整個人緩緩坐在地上,就此一動不動。
我知道他這是在行靈魂出竅的法術,也知道擁有天眼通的人,除非是到了萬不得已,否則不應冒險靈魂出竅。看來這次是遇上非常厲害的妖魔鬼怪了。
我正想着,王呈澤顫聲問道:“怎……怎麽辦?”
我回過頭,看見王嘉麗的棺材已經被震得稍稍移了位,棺材裏的響動越來越大聲。我從未經曆過這種場面,也很害怕,看看被我和王呈澤緊緊抱住的聶小玉,還好她隻是目光渙散迷離,沒有再像先前那樣狂躁。
我知道如果王嘉麗的屍體真的發生了屍變,我和王呈澤隻怕都活不過今晚。何況還有不肯從聶小玉身體裏離開的王嘉麗的鬼魂。此時此刻,最好的辦法就是逃跑。可是師傅馬不死靈魂出竅的**還在地上坐着,我們一跑,天知道他會發生什麽事。要知道,靈魂出竅的時候,**一旦被毀,那出竅的靈魂就再也回不去,人就真的死了。
我沒還有别的辦法,大喝道:“小澤,你死命抱着聶小玉。”說完我撒開手,奔到棺材前,撲上去用半個身子壓住棺蓋。
棺材裏的響動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促,棺材上貼滿的符紙接二連三被震落。我忙個不停,左撿右撿,還是無法把不停掉落的黃符重新貼回棺材上去。我正忙得不可開交,忽然聽見一聲炸響,胸口受到一股強大的壓力,整個人忽然失去了輕重,淩空飛了出去。
我聽見王呈澤驚叫了一聲,接着我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顧不上身體上火辣辣的疼痛,使勁搖了搖頭,讓自己恍惚的神思稍微清醒了一點,擡頭看時,隻見棺材蓋斷成了兩截,掉在棺材旁邊。王呈澤死死抱着癡癡呆呆的聶小玉,正向我這邊退過來。在他們倆面前,站着穿了一身桃紅色西洋裙的王嘉麗。
我吓得渾身一個激靈,微微恍惚的心神頓時清醒了。王嘉麗屍變了。我跳起身,把王呈澤和聶小玉拉到身後,手中捏了個金剛指,大氣也不敢出,死死盯着王嘉麗的屍身。
王嘉麗已經死了好些時日了,但是因爲天氣寒冷,屍體還沒有産生太大的變化。但即便如此,她臉上那灰白發青的顔色,也足以讓人感到惡心想吐。那一雙原本含煙似水的漂亮眼睛,如今瞪得牛眼一樣大,隻看見略微發藍的眼白,看不見眼瞳,眼睑處撕裂開一道口子,直到太陽穴的位置,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猙獰惡毒的女鬼。我不敢直視她的臉,把目光移向她那一身漂亮的粉紅色西洋裙。我記得,這是她生前最喜歡的一條裙子。看來王父确實把這個女兒當成掌上明珠,就連女兒平日裏最喜歡什麽樣的裙子,也都清楚,才會把這條裙子作爲女兒的壽衣。
屍變的王嘉麗直手直腿地往前邁出了一步。
我捏緊金剛指,顫聲道:“别逼我。不要過來。否則我就隻有打散你的七魄,那樣你就屍骨無存了。”
屍變的王嘉麗充耳不聞,在我說話間又别扭地走了幾步,已經把我和抱着聶小玉的王呈澤三人逼到了牆角。
我實在受不了這樣的恐吓,金剛指陡然伸出,大聲念咒道:“太上老君,教我捉鬼。神兵陰兵,聽我指揮。敕!急急如律令。”
我指咒發出,屍變的王嘉麗卻沒有一絲要躲要逃的意思。反而是被王呈澤死死抱着的聶小玉,發出了一聲慘叫。我這下才反應過來,沒有命魂控制的人屍裏的七魄,根本就不會怕像我這樣道術低淺的人的什麽法咒。對付僵屍不能用驅鬼那一套,隻能靠實打實的外在力量。剛才我情急之下念了捉鬼咒語,不僅沒對屍變的王嘉麗有絲毫作用,反倒把寄生在聶小玉體内的王嘉麗的命魂給吓到了。
我沒空仔細想那麽多,迎着一步步逼近的屍變的王嘉麗,一拳打了過去。屍變的王嘉麗不躲不避。我的拳頭擊中她的臉頰,感覺猶如擊中石頭。我疼得縮回手直抖,但卻不敢停下攻勢,緊接着一個蹬腿猛烈蹬了出去,正中王嘉麗的腹部。她的腹部也和臉頰一樣,硬得和石頭一樣,把我頂得往後摔倒。但我這一蹬力氣也不小,把她蹬倒在地。
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師傅馬不死突然急促地吸了幾口氣,站了起來。他瞧見我和王呈澤的狼狽樣,顧不得喘息,手中金錢劍一甩,直接拍上正在地上想爬起來的屍變的王嘉麗。
王嘉麗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凄厲嚎叫,整個人忽然爆起,直接撞向馬不死。馬不死被她這勢如千鈞的一撞,震得撲地打了好幾個滾。外面忽然響起一連串空靈詭異的銅鈴聲,屍變的王嘉麗渾身一震,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靈堂,直着腿跳上房頂,轉眼就人影杳然。
外面喧嘩聲大作,似乎有人在拍打王家的大門。
師傅馬不死從地上翻身跳起,口中嘔出兩口黑血,說道:“證道。這次你怕是遇上大劫數了。剛才我以爲還有鬼藏在這裏,結果那不是鬼,是有人靈魂出竅潛藏了進來。我去追的時候,那人的靈魂已經跑遠了,我連他的樣子都沒看清楚。”
我不知所措,問道:“那咋辦?王嘉麗的屍首跑了,聶小玉也成這樣。”
馬不死舉起袖子擦幹淨殘留在嘴邊的血迹,道:“屍體必須追回來。至于王嘉麗的命魂,她既然不願從聶小玉身體裏離開,那也沒有别的法子。證道,反正你已經結了一次陰婚,違背了唐婉給你定下的娃娃親,現在爲了救人,幹脆就再來一次陽婚。你和聶小玉拜堂成親,和她行洞房之事,就可以暫時鎮住王嘉麗的命魂,讓聶小玉的命魂重新奪回自己的身體。”
我大吃一驚,道:“師傅。這算啥?”
王呈澤也驚呼道:“馬師傅,你瘋了麽?”
馬不死面色一黑,厲聲喝道:“事情緊急,老子也沒空和你們說那麽多。證道,你若不肯和聶小玉結婚,那麽她最多幾十天,少則十幾天,就會暴斃而亡。王嘉麗的命魂也就會迷失走散,成爲孤魂野鬼,再也不可尋。現在隻有你和聶小玉拜堂成親,尊聶小玉爲大妻,才能令王嘉麗的命魂暫時退避,喚醒聶小玉自己的命魂,重掌她的七魄。”
我猶如被他這一聲大喝催了眠,恍恍惚惚地點了頭。
深夜中這一陣動靜驚醒了不少的街坊鄰居,好在王父平時爲人不錯,又是法官身份,找了些借口向街坊鄰居解釋了,喧鬧的人們才陸續離去。王府治喪的巨大橫幅豎立在王家大門旁,随着夜風抖個不停。
不一會兒,有人來給我換了一身衣衫,也給傻傻呆呆的聶小玉換了一身衣衫,王父老眼含淚,作爲女方長輩,師傅作爲男方長輩,重新又接受了一次我和聶小玉的跪拜行禮。我和聶小玉被送進一樓的一間客房,權且當作洞房。這間客房正好在王嘉麗的閨房下面,透過窗戶,可以看見窗外怒放的那株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