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黃羊移動了,它悄悄地探出身子,走進黑暗當中,在散亂的沙雕中間飄忽不定。走動的時候,都把自己的位置隐藏得很好,它每次停留的位置,似乎都是王中南狙擊的死角。
袁森也跟着把槍口朝上挪了挪,他把頭稍稍往外探出,黃羊已經走出他的視線了。突然,他的頭上撞到了什麽東西,那東西很硬,但是肯定不會是石頭。
風沙漸漸侵入山谷,黃沙被吹到人的臉上,撞得生生的疼。袁森禁不住心裏的好奇,去摸那東西,他摸到的地方,卻是空的,什麽都沒有,再往裏靠一點,就是被風吹蝕了的沙雕,一摸就掉沙子。
袁森的動作一下子就僵了,他可以肯定他的頭是撞在那個地方,怎麽那東西一下子就不見了呢?黃羊與王中南靠得越來越近,但是它的位置與王的視角交叉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也就是說王如果躲在篝火旁邊,就不可能看得到黃羊了。
袁森嘀咕着,“這哪裏是羊啊,人都沒法跟它比——”
突然,他全身汗毛倒豎,頭皮麻到了根子裏,沒錯,他的背上趴着一個東西。那東西來得無聲無息,毫無預兆地就搭在他背上,爪子從後面摟住他的脖子,袁森全身僵硬。他不知道身後那東西是什麽,又怕一亂動,驚擾到正在走向陷阱的黃羊。
那爪子冷得跟冰一樣,它順着袁森的脖子一直滑到脖子根,袁森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接着又出了一身冷汗。
就這麽讓那家夥一直趴他身上也不是個事兒,袁森扔下微沖壯着膽子抓起那一對爪子,用力地分開,頭向下低,猛地把那東西甩了出去。那東西也沒有掙紮,很輕易地就被抛擲出去。袁森心裏一松,又握緊沖鋒槍,這時,他突然看到黃羊扭過頭來,對着他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看得袁森心裏發毛。
袁森所在的位置一片漆黑,沒有絲毫光源,黃羊再怎麽神通廣大,這麽遠的距離,也不可能會看清楚。可是袁森不知道是心虛還是怎麽,他總覺得黃羊肯定看到他了,他心裏堵得厲害。
黃羊看他的那一眼顯得意味深長,袁森正納悶着,突然背後一股大力沖擊過來,一個東西硬生生地撞上他的後心。袁森沒有絲毫防備,喉嚨發甜,整個人就像沙包一樣被抛了出來,全身骨頭都要被撞碎。
黃羊受驚,唰地從沙雕後面沖了出來,與此同時,“啪——啪——”兩聲,王中南的狙擊步槍都打了空。袁森的雙手還緊握微沖,他顧不上身上的劇痛,擡頭就對準黃羊沖來的方向一頓掃射。
黃羊的速度奇快,在匪夷所思的間隙裏,躲開了袁森的子彈,王中南從隐藏的角落裏跑出來,端起狙擊步槍,瞄準鏡都不用,就來了兩槍。
“啪——嚓——”悶響,子彈在皮肉裏爆開的聲音,與此同時,黃羊也在衆人的眼裏失去蹤迹。
王中南把袁森從沙堆裏拉起來,道:“羊腿被打中了一槍,你剛才是怎麽回事?”言語中有很明顯的責備。
袁森朝後面的黑暗裏望了一眼,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
王中南皺着眉頭,打開手電筒,對準袁森那沙雕後面照去,一看之下,兩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巴依更是吓得差點跌坐在地上。
十幾米的沙牆上,倒吊着八具屍體,頭下腳上,有的屍體已經被風幹成蠟狀,還有幾具屍體看上去是剛死不久,身上肌膚還很飽滿,臉上保持着死亡那一刻的恐懼表情。張大着嘴巴,臉上充斥着不可置信,那樣子就像看到了某種突破他心理極限的東西,那種恐懼發自肺腑。
王中南道:“是他們撞了你?”
袁森點頭,他回憶剛才的情景,應該是倒吊的幹屍垂到他身上,他情急之下,就把幹屍抛了出去。被繩子懸挂着的幹屍又甩了回來,撞上自己的背心,屍體風化變硬,撞在人身上無異于磚石。
王中南走過去,摸了摸幾具幹屍,道:“這幾具屍體的死亡時間都在這一兩天内,是誰把他們弄死在這裏的呢?”
巴依也跟着查看那屍體的狀況,道:“難道是守陵人?”
王中南低聲道:“你也知道那個了?”
巴依咳嗽兩聲,望着入谷口的方向,道:“我已經可以肯定,我們經過的死亡之村,就是守陵人聚集的村落。”
袁森很奇怪,他知道古代有守陵人這種職業,但是在這荒原大漠裏,這三個字聽起來還是讓人覺得鬼氣森森。
巴依指着沙雕牆上刻的一張壁畫,道:“你看,巴曼的權杖,跟村落祭壇血槽上刻的一模一樣,隻不過血槽上畫得很模糊,我不能确認。”
王中南撥開擋住壁畫的幹屍,壁畫上畫着一個面目猙獰的魔鬼,披着紅袍,他正将一根棍頭彎曲的木杖紮進盜墓人的心髒,盜墓人胸口被撕開,鮮血四溢,十分殘忍。
袁森奇道:“巴曼的權杖,是怎麽回事?”
巴依解釋道:“在古代西域,數千年前,王族就開始防範盜墓賊的光顧,于是有的部落就盛行将奴隸培養成守陵人。小一些的王族墓就隻有一兩個守陵人,大一些的陵墓,就可能有數人或者十幾個人。這些奴隸出身的守陵人都特别忠心,幾十年上百年,甚至有些守陵人已經發展成一個龐大的部落,上千年守護着主人的墓葬,不被外界侵擾。這些守陵人千年以來,不與外界溝通,隻與死人爲伍,據說是走在陰間的人。”
王中南點頭道:“不錯,那個村裏死去的人,都是守陵人。我從看到村口祭壇的時候,就起了疑心。那祭壇前面擺着祭祀祖先的獸骨和血槽,祭壇的規模空前的大,這分明就是古代貴族祭祀的模式,一個小小的村落,怎麽可能有舉行如此盛大儀式的實力?而且,這個村落沒有大河流過,水源全靠一條人工引過來的小河,整個村莊都被沙漠包圍,如果是一個正常的部落,不可能會離開大河的流向而生存,這樣很容易把整個部落陷入絕境,能在沙漠裏用這種方式來生存的,隻有守陵人。”
巴依道:“伊明阿吉是寺廟裏的智者,他曾對我說過,哈曼權杖出現的地方,就是盜墓賊喪命之地。在傳說中,哈曼權杖是安拉賜予守陵人的寶物,安拉痛恨一切挖掘死者墳墓的盜墓者,命令守陵人用手中的哈曼權杖将盜墓者送往地獄。”
三人将八具屍體解下來,就近挖了沙坑,将他們埋進土裏。他們全都是漢人,身上都裝備着精良的探險設備,一看就是有備而來,槍支彈藥都很齊全,這樣的隊伍,就這麽莫名其妙地死在這大漠黃沙裏,确實有點讓人覺得奇怪。
埋好屍體,誰都沒有睡覺的意思,巴依往篝火堆裏添了點枯枝,大家都靠着沙雕,望着遠處無盡的黑暗,猜測着這片大漠沙海裏,曾經到底發生過什麽。
袁森突然道:“既然守陵村的人都死絕了,那到底是誰殺了那幫盜墓的人呢?這塊地方,如果不是有月夜的‘阿斯鬼泉’,沒有任何水源,根本就不适合生物生存。”
不知道爲什麽,今天晚上,王中南一直沒有放下手裏的那把狙擊步槍,他拿着一塊抹布,正在擦拭着步槍上的塵土。
聽了袁森的話,王中南擡起頭來,道:“還有一個守陵人沒有死——”
“誰?”
“那隻黃羊。”
“怎麽這麽說?”
王中南點道:“因爲我在它身上聞到了死人的氣息,它常年在墳墓裏出沒,就會沾上屍體的屍氣,時間久了,如果主人沒有管好,它還會啃噬屍體,粘上屍毒,殺人奪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我當年往來在大沙漠裏,聽到過許多羊啃人屍的事情,有的傳得玄乎其玄。據說這些吃屍體長大的羊攻擊人起來,三五個人都不是對手。”
袁森聽得有點發愣,羊吃人屍的事兒,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草食性動物也這麽不老實。
枯枝燃盡,三人都明顯地感覺到寒冷的襲來,尖銳的叫聲從山谷口沖擊進來,就像是惡魔的召喚,嘶叫着蹿進山谷,像是要把人撕碎一樣。
時間推移,漸漸到了下半夜,風聲減小,魔鬼城的呼喊也弱了下去。巴依突然向袁森和王中南招手,讓他們停止說話,他傾耳細聽,道:“好像——有狼——”
王中南把耳朵貼在地上,仔細聽了一會兒,這時,袁森拍着他的肩膀,道:“不用看了,狼就在那兒——”
王中南擡起頭,即使縱橫大漠這麽多年,經曆過的奇險數不勝數,他還是被眼前的陣勢給震住了。
幾十丈開外,一座比周邊地勢高出十多米的小沙包上,那隻受傷的黃羊高昂着頭,冷冷地瞅着篝火旁的三人。沙塵暴散去,月亮驅散黑暗,懸在半空中,将黃羊冷酷的側影拉長。
黃羊在月光下高昂頭顱,平靜而冷漠地瞅着将它打傷的人類,沙包上穿出碎碎的響聲,越來越密集,一排狼頭躍上了沙線,它們漸漸上前,跟在黃羊後面。它們仰天嚎叫,凄厲的狼鳴聲震動山谷。
黃羊帶頭走下沙包,它踏着碎步,身後跟着成群結隊的狼群,狼一群一群地簇擁在一起,彼此之間又有一定的間隙,這說明了這些狼是來自不同的狼群。幾股不同狼群的野狼,被一隻黃羊率領着,這應該是相當可笑的事情,可是這幅情景卻活生生地出現在袁森、王中南和巴依的面前。
巴依寒着臉,半天才憋出兩個字,“胡——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