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山谷裏面,一眼就可以看到距離谷口一百多米的地方,趴着一隻巨大的獅身人面的怪物,那怪物橫亘南北,攔在寬闊的山谷中間,就像是一座守護神。王中南吃了點烤肉就轉悠着出去了,袁森覺得王從昨晚到現在,一直都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搞什麽。想問他又不好問,正在他胡思亂想之際,王中南扛着幾把維族人用的鏟土工具來。這種工具袁森當年參加樓蘭考古探險隊的時候見過,叫坎土曼,它的頭子比較大,像一輪滿月,可以挖也可以刨。在新疆這種地方,沙土幹燥,挖起來特别容易。王中南把坎土曼扔地上,對巴依和袁森說道:“多帶幾壺水,我們去做點兒事兒。”袁森和巴依都是一愣,現在水和食物都有了,應該是出沙漠的時候,現在還需要做什麽事兒呢?王中南也沒說話,扛着坎土曼就走到村後,跨過河道上了沙包。袁森和巴依愣了會兒神,也跟着跑了過來。王中南一路上也不說話,領着袁森和巴依翻過一座座大沙包。沙包與沙包之間長得都差不多,但是王中南好像對這裏相當熟悉,走了幾個小時,三人朝一座大凹谷裏走去。那山谷遠看就像戰壕上的瞭望口,入口呈月牙形,整個山谷向下傾斜着倒下去,地勢比周邊也低下去很多。山谷的入口并不是很大,隻有十幾米寬,袁森走進去才發現這裏的與衆不同。進入山谷裏面,一眼就可以看到距離谷口一百多米的地方,趴着一隻巨大的獅身人面的怪物,那怪物橫亘南北,攔在寬闊的山谷中間,就像是一座守護神。它的臉奇長無比,目測應該有十多米,眉眼細長,看起來尖嘴猴腮,不像好人。袁森深吸一口氣,自言自語着,“我的天啊,這不是獅身人面像嗎?”巴依被石像鎮住,吓得趴在地上,大叫着,“胡大,這是胡大真身。它不容亵渎!”三人走過去,他們被石像的高大和肅穆震撼,連走路都不敢發出響聲。太陽向西偏移,在獅身人面像的背後拉出長長的影子,就像一對折疊起來的翅膀,又長又寬,人站在陰影下面,立刻感覺到渺小和壓力。獅身趴在地上,長長的鬃毛垂挂着,身上到處都是被風沙吹蝕過的痕迹,脖子上和臉頰上,都有明顯的缺損。袁森繞着石像走了幾圈,他看着石像的臉總覺得不對勁,到底是哪裏不對,他又說不上來。那又尖又長的臉讓人覺得尖刻、詭異、藏滿陰謀,讓人瞧着十分的不舒服。王中南用數腳步的方式測量了一下石像的長寬,道:“看來這具獅身人面像的高大程度早已超越了古埃及法老的那尊屹立數千年的石像,甚至比那具石像大了三分之一還不止。”袁森百思不得其解,“是那個神秘民族在這荒僻的山谷裏建造出這樣一座巨型雕像?他的目的何在?”袁森突然問道:“王,你是怎麽知道這座山谷的?如果它一旦驚現在世人眼裏,那将震驚全世界。”王中南點上一支煙,瞅了袁森一眼。袁森大吼道:“我一直覺得你這人太過神秘,我們現在坐在同一條船上,你對我們表現出神秘并不是一件好事情。”王把煙抽完,黑亮的臉膛被太陽曬得發紅,他笑了起來,道:“小夥子,你别激動,我并沒有隐藏什麽。事實上,我是昨晚追蹤那隻羊,才找到這裏的。當時正是晚上,我遠遠地看見羊進了山谷口,就沒有再追下去,準備白天再來一看究竟。”袁森愣了愣,王中南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前面走去,“小夥子,我們要做的事兒并不是這個。”石像後面有三座小山丘,三人爬過山丘,後面是一片遼闊的山谷腹地。那種場面,也隻能用遼闊來形容,一眼望去,無邊無際的沙海裏,或仰或躺的,立滿了石雕。袁森起初看到那些東西,馬匹、驢子、羊駝,還有面目猙獰的獸身人面像,還以爲是石頭雕刻而成的。他走近了一摸,才發現那些東西全都是由沙子堆成,一抓就是一大把的沙子,雕像身上就随即镂出一個沙洞。偌大的沙海裏,居然躺滿了這種黃沙堆成的雕像,真是壯觀無比,一眼望去,無邊無際。王中南告訴袁森,這裏以前其實都是石雕,隻不過這片山谷所處的位置,剛好是沙漠裏的大風口上,經年累月,就被風化成沙雕。一到晚上起風,整個山谷都會“嗚嗚”地叫,就像魔鬼嚎哭一樣,是沙漠中常有的魔鬼城現象,隻不過這種魔鬼城的龐大程度,已經達到驚世駭俗的地步。許多年前創造出這些石雕的文明,肯定有着不同尋常的過去。袁森點頭,巴依望着這龐大的荒漠鬼城,一片茫然。山谷的中心有一座掉了棱角的四面巨石,長高都有數十丈,屹立在沙海之中,十分壯觀。巨石對着山口的那一面,凸出地雕着一張人面像,胡子和地面連接在一起。就在這時,那隻消失了一天一夜的黃羊,無聲無息地從人面像後面走了出來,冷冷地瞅着三個扛着坎土曼的人。袁森罵了一句,“真是撞鬼了,哪裏都能見到它——”王中南道:“是它把我們帶到這裏的,我們應該感謝它才對。”王中南說着,把坎土曼握在手裏,緩緩走向那隻目光冷峻的黃羊。黃羊一直冷靜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來,它的冷靜讓人看着害怕。王中南慢慢地靠近它,突然,黃羊一個轉身,迅速地溜到巨石後面,王的坎土曼一下揮空。黃羊匆匆奔到後面,袁森跟它交手幾個回合,知道這黃羊比狐狸還狡猾,黃羊一撒腿,他就跟着追過去。黃羊的矯捷隻能用匪夷所思來形容,人簡直就沒辦法跟它鬥,它在沙雕中間閃了幾下,就立刻消失不見,無影無蹤了。袁森跟着跑到黃羊出現過的地方,愣是沒有發現它鑽到哪裏去了,他扭頭一看,四周到處都是面目猙獰的獸身人面像,看得人心裏發慌。幾人又朝山谷深處走了幾公裏遠,山腹漸漸收縮,勉強可以看到兩邊的山壁,看多了,對那些人面像也漸漸沒了感覺。反正就是一堆被風化的石頭,摸一把就掉沙子,也沒什麽好怕的,倒是那神出鬼沒的黃羊,讓人想起來就不舒服。天色黑了下來,沙漠裏的溫度相當的低,三人在沙雕後面生起了一堆篝火。王中南早想到會在沙漠裏過夜,讓巴依背了一捆枯胡楊木過來。巴依娴熟地烤着羊腿,香氣逸散開來,清香撲鼻。袁森跟巴依相處得越久,就越跟他沒什麽話說,巴依整天滿嘴就是胡大,沒有别的事兒幹。袁森走到王中南旁邊,王正靠着沙雕,閉目養神,袁森也靠着坐下來。“王——”袁森道,他不知道該叫王中南什麽,所以習慣性地稱呼他的姓。王中南睜開眼睛,看着袁森。“我總覺得,你知道的應該比你告訴我的多一些,對不對?”袁森道。王中南咧開嘴,笑了笑,道:“我知道的也并不比你多多少,但是你既然要問,我就把我的想法對你說。你發現‘阿斯鬼泉’的特點了沒有?”袁森心裏一動,道:“你是說,每當你喝足了水之後,它就會自動消失?”王中南道:“其實這個不對,它不是等你喝足了水才消失,它是等月亮不見了,它也跟着不見了。”袁森想起每次“阿斯鬼泉”出現的時候,必然也是月亮出現的時刻,他居然如此粗心,忘了這個細節。“你的意思是,‘阿斯鬼泉’的出現,就像潮汐一樣,受月亮影響?”“這中間的規律應該有相同之處,但這不是重點,我對這片沙漠的水域很熟悉。在這二十年中,沒有主流水源改道。可是,這片原來的綠洲,卻突然地失去水源,就連龐大的胡楊林也全部渴死,這個現象很奇怪。”王中南皺着眉頭,把他的想法告訴袁森。是的,灌溉這裏的水源都去了哪裏?是什麽将這片綠洲變成了寸草不生的荒漠?這個問題在袁森心裏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号。他盯着王中南,他看到王說話的神色,不緊不慢,他知道王已經有了答案。王中南道:“我懷疑,在這片沙漠下面,有着相當龐大的古墓。”袁森聽得一愣,就在這時,他敏銳地感覺到後面有什麽東西在盯着他,讓他渾身不自在。他扭過頭,探到人面像的側面,他看到的是一望無際的黑暗,黑暗襯托着燃燒的篝火,顯得這片沙海人像的世界,又神秘又透着恐怖。山谷口已經起了很大的風暴,黃沙漫天亂飛,兜頭就掉了下來,落得人滿身都是。風聲怒号,尖銳刺耳,就像野獸悲鳴,惡鬼夜哭,人聽着頭皮發麻,身上起冷汗。王中南半眯着眼睛,道:“看到什麽了沒有?”袁森愕然,道:“你知道是它?”王中南點點頭,道:“得想辦法幹掉它,我總覺得它會給我們帶來厄運。”黑暗裏,一對幽黃色的眸子正盯着篝火前的三個人,在這漫漫黑夜中,那眸子顯得格外詭異。王中南從背包裏掏出一把微型沖鋒槍遞給袁森,小聲道:“你從左邊沙包後面繞過去,從後面攔住它,我在前面狙擊。”袁森應了一聲,摸過幾座大型沙雕,沿着沙雕底牆往前走,又繞過一個小沙包。遠遠的,那隻黃羊躲在獸身人面像的後面,正冷冷地瞅着坐在篝火前烤羊的巴依,它的眼睛在黑夜裏閃着怨毒的光,就像一隻憤怒而冷靜的狼。袁森趴在沙雕後,将子彈推上槍膛,瞄準黃羊最可能撤退的那條路,他在等如果王中南一狙不中,黃羊慌亂逃跑的時候,就來一個攔路掃射。袁森趴在冰冷的沙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黃羊,隻要它一跑,他就立刻開槍。黑夜像一張合上的獸口,四周都是漆黑一片,隻有遠處燃燒着的篝火,和不遠處兩隻幽黃色的眼睛,在發着光。黃羊沒有動,它隻是盯着篝火的方向,就像是伺機而動的複仇之狼,袁森緊握沖鋒槍的雙手也不敢有絲毫松懈。袁森相信隐匿在黃羊看不到的地方的王中南肯定也在端着狙擊步槍,瞄準了兩隻眼睛的中間部位,尋找着最合适的狙擊機會。突然,黃羊移動了,它悄悄地探出身子,走進黑暗當中,在散亂的沙雕中間飄忽不定。走動的時候,都把自己的位置隐藏得很好,它每次停留的位置,似乎都是王中南狙擊的死角。袁森也跟着把槍口朝上挪了挪,他把頭稍稍往外探出,黃羊已經走出他的視線了。突然,他的頭上撞到了什麽東西,那東西很硬,但是肯定不會是石頭。風沙漸漸侵入山谷,黃沙被吹到人的臉上,撞得生生的疼。袁森禁不住心裏的好奇,去摸那東西,他摸到的地方,卻是空的,什麽都沒有,再往裏靠一點,就是被風吹蝕了的沙雕,一摸就掉沙子。袁森的動作一下子就僵了,他可以肯定他的頭是撞在那個地方,怎麽那東西一下子就不見了呢?黃羊與王中南靠得越來越近,但是它的位置與王的視角交叉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也就是說王如果躲在篝火旁邊,就不可能看得到黃羊了。袁森嘀咕着,“這哪裏是羊啊,人都沒法跟它比——”突然,他全身汗毛倒豎,頭皮麻到了根子裏,沒錯,他的背上趴着一個東西。那東西來得無聲無息,毫無預兆地就搭在他背上,爪子從後面摟住他的脖子,袁森全身僵硬。他不知道身後那東西是什麽,又怕一亂動,驚擾到正在走向陷阱的黃羊。那爪子冷得跟冰一樣,它順着袁森的脖子一直滑到脖子根,袁森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接着又出了一身冷汗。就這麽讓那家夥一直趴他身上也不是個事兒,袁森扔下微沖壯着膽子抓起那一對爪子,用力地分開,頭向下低,猛地把那東西甩了出去。那東西也沒有掙紮,很輕易地就被抛擲出去。袁森心裏一松,又握緊沖鋒槍,這時,他突然看到黃羊扭過頭來,對着他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看得袁森心裏發毛。袁森所在的位置一片漆黑,沒有絲毫光源,黃羊再怎麽神通廣大,這麽遠的距離,也不可能會看清楚。可是袁森不知道是心虛還是怎麽,他總覺得黃羊肯定看到他了,他心裏堵得厲害。黃羊看他的那一眼顯得意味深長,袁森正納悶着,突然背後一股大力沖擊過來,一個東西硬生生地撞上他的後心。袁森沒有絲毫防備,喉嚨發甜,整個人就像沙包一樣被抛了出來,全身骨頭都要被撞碎。黃羊受驚,唰地從沙雕後面沖了出來,與此同時,“啪——啪——”兩聲,王中南的狙擊步槍都打了空。袁森的雙手還緊握微沖,他顧不上身上的劇痛,擡頭就對準黃羊沖來的方向一頓掃射。黃羊的速度奇快,在匪夷所思的間隙裏,躲開了袁森的子彈,王中南從隐藏的角落裏跑出來,端起狙擊步槍,瞄準鏡都不用,就來了兩槍。“啪——嚓——”悶響,子彈在皮肉裏爆開的聲音,與此同時,黃羊也在衆人的眼裏失去蹤迹。王中南把袁森從沙堆裏拉起來,道:“羊腿被打中了一槍,你剛才是怎麽回事?”言語中有很明顯的責備。袁森朝後面的黑暗裏望了一眼,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王中南皺着眉頭,打開手電筒,對準袁森那沙雕後面照去,一看之下,兩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巴依更是吓得差點跌坐在地上。十幾米的沙牆上,倒吊着八具屍體,頭下腳上,有的屍體已經被風幹成蠟狀,還有幾具屍體看上去是剛死不久,身上肌膚還很飽滿,臉上保持着死亡那一刻的恐懼表情。張大着嘴巴,臉上充斥着不可置信,那樣子就像看到了某種突破他心理極限的東西,那種恐懼發自肺腑。王中南道:“是他們撞了你?”袁森點頭,他回憶剛才的情景,應該是倒吊的幹屍垂到他身上,他情急之下,就把幹屍抛了出去。被繩子懸挂着的幹屍又甩了回來,撞上自己的背心,屍體風化變硬,撞在人身上無異于磚石。王中南走過去,摸了摸幾具幹屍,道:“這幾具屍體的死亡時間都在這一兩天内,是誰把他們弄死在這裏的呢?”巴依也跟着查看那屍體的狀況,道:“難道是守陵人?”王中南低聲道:“你也知道那個了?”巴依咳嗽兩聲,望着入谷口的方向,道:“我已經可以肯定,我們經過的死亡之村,就是守陵人聚集的村落。”袁森很奇怪,他知道古代有守陵人這種職業,但是在這荒原大漠裏,這三個字聽起來還是讓人覺得鬼氣森森。巴依指着沙雕牆上刻的一張壁畫,道:“你看,巴曼的權杖,跟村落祭壇血槽上刻的一模一樣,隻不過血槽上畫得很模糊,我不能确認。”王中南撥開擋住壁畫的幹屍,壁畫上畫着一個面目猙獰的魔鬼,披着紅袍,他正将一根棍頭彎曲的木杖紮進盜墓人的心髒,盜墓人胸口被撕開,鮮血四溢,十分殘忍。袁森奇道:“巴曼的權杖,是怎麽回事?”巴依解釋道:“在古代西域,數千年前,王族就開始防範盜墓賊的光顧,于是有的部落就盛行将奴隸培養成守陵人。小一些的王族墓就隻有一兩個守陵人,大一些的陵墓,就可能有數人或者十幾個人。這些奴隸出身的守陵人都特别忠心,幾十年上百年,甚至有些守陵人已經發展成一個龐大的部落,上千年守護着主人的墓葬,不被外界侵擾。這些守陵人千年以來,不與外界溝通,隻與死人爲伍,據說是走在陰間的人。”王中南點頭道:“不錯,那個村裏死去的人,都是守陵人。我從看到村口祭壇的時候,就起了疑心。那祭壇前面擺着祭祀祖先的獸骨和血槽,祭壇的規模空前的大,這分明就是古代貴族祭祀的模式,一個小小的村落,怎麽可能有舉行如此盛大儀式的實力?而且,這個村落沒有大河流過,水源全靠一條人工引過來的小河,整個村莊都被沙漠包圍,如果是一個正常的部落,不可能會離開大河的流向而生存,這樣很容易把整個部落陷入絕境,能在沙漠裏用這種方式來生存的,隻有守陵人。”巴依道:“伊明阿吉是寺廟裏的智者,他曾對我說過,哈曼權杖出現的地方,就是盜墓賊喪命之地。在傳說中,哈曼權杖是安拉賜予守陵人的寶物,安拉痛恨一切挖掘死者墳墓的盜墓者,命令守陵人用手中的哈曼權杖将盜墓者送往地獄。”三人将八具屍體解下來,就近挖了沙坑,将他們埋進土裏。他們全都是漢人,身上都裝備着精良的探險設備,一看就是有備而來,槍支彈藥都很齊全,這樣的隊伍,就這麽莫名其妙地死在這大漠黃沙裏,确實有點讓人覺得奇怪。埋好屍體,誰都沒有睡覺的意思,巴依往篝火堆裏添了點枯枝,大家都靠着沙雕,望着遠處無盡的黑暗,猜測着這片大漠沙海裏,曾經到底發生過什麽。袁森突然道:“既然守陵村的人都死絕了,那到底是誰殺了那幫盜墓的人呢?這塊地方,如果不是有月夜的‘阿斯鬼泉’,沒有任何水源,根本就不适合生物生存。”不知道爲什麽,今天晚上,王中南一直沒有放下手裏的那把狙擊步槍,他拿着一塊抹布,正在擦拭着步槍上的塵土。聽了袁森的話,王中南擡起頭來,道:“還有一個守陵人沒有死——”“誰?”“那隻黃羊。”“怎麽這麽說?”王中南點道:“因爲我在它身上聞到了死人的氣息,它常年在墳墓裏出沒,就會沾上屍體的屍氣,時間久了,如果主人沒有管好,它還會啃噬屍體,粘上屍毒,殺人奪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我當年往來在大沙漠裏,聽到過許多羊啃人屍的事情,有的傳得玄乎其玄。據說這些吃屍體長大的羊攻擊人起來,三五個人都不是對手。”袁森聽得有點發愣,羊吃人屍的事兒,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草食性動物也這麽不老實。枯枝燃盡,三人都明顯地感覺到寒冷的襲來,尖銳的叫聲從山谷口沖擊進來,就像是惡魔的召喚,嘶叫着蹿進山谷,像是要把人撕碎一樣。時間推移,漸漸到了下半夜,風聲減小,魔鬼城的呼喊也弱了下去。巴依突然向袁森和王中南招手,讓他們停止說話,他傾耳細聽,道:“好像——有狼——”王中南把耳朵貼在地上,仔細聽了一會兒,這時,袁森拍着他的肩膀,道:“不用看了,狼就在那兒——”王中南擡起頭,即使縱橫大漠這麽多年,經曆過的奇險數不勝數,他還是被眼前的陣勢給震住了。幾十丈開外,一座比周邊地勢高出十多米的小沙包上,那隻受傷的黃羊高昂着頭,冷冷地瞅着篝火旁的三人。沙塵暴散去,月亮驅散黑暗,懸在半空中,将黃羊冷酷的側影拉長。黃羊在月光下高昂頭顱,平靜而冷漠地瞅着将它打傷的人類,沙包上穿出碎碎的響聲,越來越密集,一排狼頭躍上了沙線,它們漸漸上前,跟在黃羊後面。它們仰天嚎叫,凄厲的狼鳴聲震動山谷。黃羊帶頭走下沙包,它踏着碎步,身後跟着成群結隊的狼群,狼一群一群地簇擁在一起,彼此之間又有一定的間隙,這說明了這些狼是來自不同的狼群。幾股不同狼群的野狼,被一隻黃羊率領着,這應該是相當可笑的事情,可是這幅情景卻活生生地出現在袁森、王中南和巴依的面前。巴依寒着臉,半天才憋出兩個字,“胡——大——”袁森大緻估計了一下,簇擁過來的野狼至少有三百多頭,他們挺着健壯的身體,一步一步朝篝火走來,它們臉上的表情是憤怒的,更是饑餓的。餓狼是要吃人的,而且是帶着憤怒的餓狼,有過野外生存經驗的人都知道。王中南遞給袁森一個子彈袋,沉聲道:“不要慌張,要做到一槍斃命!”袁森點點頭,接過子彈袋,王中南迅速地解下背包,将槍械零件快速地裝上去,用了不到三分鍾,就裝好了兩把步槍。王中南遞了一把給巴依,自己“唰”地把子彈推上槍膛,端了起來。月光下,一群又一群的野狼沖出黑暗,沖出沙包的遮擋,一步步地靠近獵物。它們的腳步是冷靜的,但是它們的目光是饑渴的,在場的三人都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們都感覺到了心髒在胸腔裏怦怦的跳動聲。三人站在沙雕前面,并成一排,槍口對着随時可能撲過來的狼群。餓狼靠得越來越近,在距離三人隻有幾丈遠的地方,袁森開火了,沖鋒槍吐着火舌,沖過來的第一撥野狼很快被擊倒在地。與此同時,王中南和巴依相繼開火,王中南簡直就是神槍手,一槍一個,隻打頭顱,中槍者必死。沙漠中,很快就已經血流成河。野狼嚎叫着、撲騰着沖擊過來,三隻槍口噴出的子彈很快就将數百頭狼的陣勢打亂。黃羊隻是冷冷地瞅着這人狼之戰,它站在沙包上,半空中的月亮照出它的影子,把它襯托得更爲冷漠詭異。袁森殺得興起,雙手被震得麻木了也渾然不覺。他沒有察覺到,一雙幽藍的眼睛,正在黑暗中緊緊地盯着他。突然,一股惡風撲來,袁森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從沙雕上撲下來的惡狼壓倒。惡狼四肢健壯,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它撲倒袁森,牙刀一甩,就咬袁森的脖子。王中南對着狼群裏放了兩槍,身子一矮,槍管盯着野狼的肚子,就是一槍,子彈從狼背上沖出來,壓在袁森身上的狼屍也被這一槍震翻。袁森從地上爬起來,野狼的牙刀沒有咬中他,但是那突如其來的一撲,還是讓他心有餘悸。他擡頭瞧那沙雕,三米多高的沙台上,是人面像的脖子,人臉上帶着闊大的面具,面具兩翼延伸到很遠,比沙台獸身要寬大三四米還不止。月光傾斜着照射過來,被面具側翼劃出一片巨大的陰影,陰影将沙台上的大片面積遮蓋得十分嚴實。袁森突然吃了一驚,他全身都是一震,沙台上好像蹲着一個人。那個人就蹲在人面像的脖子後面,隻稍微探出半個腦袋,如果不是袁森站的位置特殊,根本就不可能發現他。接着,他又覺得不對,野狼從沙台上撲下來不過片刻之間的工夫,可以肯定狼和人是不可能同時存在在沙台上的,一旦狼在沙台上發現蹲守的人,肯定會惡撲過去,鬧出動靜。而憑借狼的敏銳嗅覺,不可能在沙台上發現不了這個人。也就是說,這個人是在狼撲下來之後才上了沙台的,他以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摸上沙台,他想幹什麽呢?以那個人現在所處的位置,如果他持槍向下掃射,沙台下的三個人一個都别想逃,肯定會被打成馬蜂窩。突然,王中南探手來拽他,“你發什麽愣啊?我們被狼群包圍了,快點上沙台。”王中南二話不說,推了袁森一把,朝幾頭來勢最猛的野狼轟了幾槍,巴依把步槍背在背上,抓着沙雕上凸出來的部分往上爬。沙雕外面一層都被風化,表面都是細細的沙子,很容易就一手抓空,爬起來相當艱難。袁森也學着巴依的樣子,朝上爬去,他在下面不時地幫巴依頂兩下,推着他往上爬。袁森現在很擔心上面那家夥突然發難,他悄聲提醒巴依要小心一點,巴依隻顧爬上沙台,也沒多想袁森話中的意思。三米多的沙台,巴依好不容易爬上去,又把袁森拖上去,袁森再拉王中南。王中南在與狼群的厮打中手臂上受了幾處傷,兀自流着血,手臂有點不得力。這樣王中南爬沙台,很大部分就要靠巴依和袁森的援手。巴依托着袁森,袁森再拉王中南,三人在沙雕壁上就像是一串蚱蜢一樣串起來。王中南被拉到兩米多高,眼看就要爬上沙台,突然一頭大狼從沙台後面沖了上來。人面像面具切開的黑暗和月光照出的光明分割得十分明顯,大狼健壯的雙腿邁出黑暗,王中南就大叫一聲“小心”。可是巴依和袁森此刻雙手都在抓着東西,隻能任那大狼宰割了,王中南奮力擡起手,就是兩槍,在沒有瞄準的情況下,兩槍都打中了大狼的腦袋。大狼腿下一軟,從沙台上跌落下去,巴依和袁森一起用力,将王中南拖了上沙台。巴依和袁森都被王中南的身手震住。三人站在沙台上,俯瞰沙海,黃羊身後的狼群還在不斷增加,一撥一撥的野狼跨過沙包朝沙雕走來。與此同時,沙包的對面,月色下一對對的狼群推動着沙線,迎着沙包走來,而三人栖身的沙台就成了兩部分狼群的中心,它們以合圍之勢向沙台襲擊過來。浩浩蕩蕩走來的狼群已經不是幾百之數了,粗略一看,應該有數千頭左右,而且還在不斷增加。王中南罵了一句,道:“在這大漠裏,我這輩子見過最瘋狂的狼群就屬這次了!”站在沙台上,視野開闊不少,沙台尾部的一角和一個沙包距離非常小,幾隻健壯的大狼正站在沙包上試圖往沙台上跳,剛才那兩隻狼應該就是這麽跳上沙台的。王中南背包裏的裝備一應俱全,他掏出一個微型手雷,讓巴依先放兩槍把沙包上的幾頭狼轟走。就在沙台那一角上鑽了一個幾尺深的洞,把手雷拉開,塞進洞裏。引線“嗤嗤”地冒着火,不到一分鍾,隻聽轟的一聲響,那一角早被風化的沙台塌了兩米的範圍,野狼再要從沙包上跳上來是不可能的了。王中南和巴依炸沙台的時候,袁森腦子裏一直浮現着那個蹲着的人,他覺得自己應該沒有看錯。可是,他走到人面像脖頸的根部,卻發現那裏是空的,什麽東西都沒有,面具劃開的影子在脖頸周圍形成一片巨大的黑暗。王中南大踏步走過來,發現了袁森的不對勁,道:“怎麽回事?”袁森把自己在沙台下看到人影的情況向王和巴依講述了一遍,兩人也是很奇怪,整個沙台雖然寬大,但是一眼看過,确實是空空如也。如果那個東西真的有,怎麽可能會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呢?三人又在沙台上查看一番,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迹象,沙台下面,數千頭野狼将沙台緊緊地包圍了起來。三米多的高度,它們不可能躍得上來,狼群無計可施,它們站在沙地上,對着月亮,仰天長嗷,聲音震耳欲聾。袁森笑道:“狼群現在沒有辦法了,過不了多久應該會撤退的。”巴依搖了搖頭,道:“我看未必,狼群是沙漠裏的智者,它們的智慧是可以讓人吃驚的。”王中南将槍械拆下來擦拭,他是一個相當愛槍的人,每一個地方都擦拭得相當小心。直覺告訴袁森,那個人肯定存在,但是,他到底去了哪裏?或者說,他是不是人?這兩個問題一直萦繞在袁森的腦子裏,攪得他心煩意亂。他走過去,找王中南說話,“王,你帶我們來這裏,就是來挖那個古墓的?”王中南點點頭,道:“我們走過來的時候其實繞了個圈子,這個山谷的位置是在死亡之村的下面,如果死亡之村的河道真的是因爲有地下古墓造成的水流消失,古墓的入口應該就在這山谷下面才對。”袁森點點頭,王中南将槍械裝好,這時,巴依大叫道:“狼群上來了——”袁森和王中南跑過去,巴依一直在沙台邊緣觀察狼群的動向,他這一叫,激起狼群的敵意,狼群齊聲嗷叫,接着一隻野狼就撲了上來,距離沙台還有一米多遠的時候,王中南開槍把它打了下去。狼的智慧果然是讓人匪夷所思,它們先是用嘴巴拱沙,堆出一個小沙包,接着就有十幾頭狼趴在沙包上,沙包上又疊一層狼,這樣如是再三,疊羅漢一樣的疊了厚厚幾層,立刻就讓地面升了将近一米,健壯的頭狼就可以跳上沙台。狼的報仇心理特别嚴重,三人殺了那麽多的狼,狼群怎麽可能善罷甘休。當然狼群的做法也激怒了王中南,他從背包裏掏出兩個手雷,拉開引線,扔進沙包上的狼堆裏。幾十頭狼趴在沙包上,立刻被手雷炸得狼屍亂飛,血肉模糊,圍觀的狼群也吓得四散奔逃。狼族一向以狡詐和報複性強著稱,它們并不擅長硬拼強攻,所以王中南的手雷還是對它們起到了一定的威懾作用。它們漸漸地散開,帶着怨恨的眼神一步三回頭地走出山谷,走向沙漠。袁森突然發現有點不對勁,那隻黃羊莫名其妙地不見了。在群狼圍攻三人的時候,它還一直冷冷地瞅着人狼之戰,現在卻突然消失了,它去了哪裏?王中南和巴依也注意到這個問題,王中南告誡兩人,一定要提防着那頭黃羊,有機會一定要除掉它,否則後患無窮。三人正在讨論接下來該怎麽做,這片山谷到處都是茫茫黃沙,不知道古墓入口,怎麽才能進去?總不至于把整個山谷都刨一遍吧。本來大家是進來尋找魯莽進入無人區的巴哈爾古麗,但是一場沙塵暴導緻他們在沙漠裏迷路,連庫爾班礦長也生死未蔔。現在大家好不容易解決了生存問題,又跑到這裏來挖古墓,到底顯得有點不應該。所以巴依堅決要求趕緊離開這個地方,回到英阿瓦提村再做商量,組織救援隊,或者向公安局求援,請求直升機幫助。王中南表示反對,他一再強調,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就是在無人區中,如果他們還留在這裏,就有可能會找到庫爾班礦長和巴哈爾古麗;如果現在就回去,他們沒有代步工具,等走出大沙漠,恐怕迷失在沙漠中的兩人早已變成幹屍。而且,他始終覺得,買買提的死好像與這神秘的守陵村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