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死!”劉子彥如見鬼怪,連連退後,“你不是死在王爺府的地牢了麽?!”
沈璟端坐在輪椅上,盡管長年的監禁讓他的腿腳不便,但是天海樓給他的吃用不薄,臉色什麽的還算過得去,也難怪劉子彥立刻就認出他來——這也不奇怪,幾乎沒人知道先帝沈璟并非病逝,而是劉子彥和沈玦狼狽爲奸下毒害之!
久走夜路會撞鬼,劉子彥夢裏不知吓醒多少回了,今日才算是真的“如願以償”。
“我沒死,讓你失望了。”沈璟氣質雍華的一笑,見娉甯跑了過來,伸手拉住,“不過你也讓我失望了,策劃了這麽些年,我沒死,天海樓也拿不下,不是麽?”
“……”劉子彥一時無語,肥大的腦袋上滿是汗珠,身後僅剩的幾個貼身侍衛也哆哆嗦嗦,忽的劉子彥想起什麽,氣焰又高漲起來,說道:“哼,本相不怕你們,黃昏時分朝廷的援軍就來了,到時候咱們再看!”
“是麽?”江昱聖笑的更深了,“那我們就看看罷!”言畢,江昱聖眸子裏風起雲湧,唇邊勾起邪魅笑意,皇甫漾立刻看了玖鄢一眼,玖鄢會意,從劉子彥身後飛速的擒住了劉子彥的咽喉,擒賊先擒王,那幾名侍衛也隻得扔下兵器作罷。
“好你個賤婢!竟敢以下犯上!”劉子彥一驚,才明白是身後的女婢犯事。擡頭但見娉甯蹲在沈璟膝邊,正狠狠的看着自己,才突覺方才的歸順是主仆二人做戲。
“想死麽?不想死就閉嘴!”玖鄢眸裏閃過一絲犀利,手中的匕首在劉子彥脖間劃了劃,吓的劉子彥立刻噤聲了。
一場禍事總算過去,江昱聖揮揮手,吩咐道:“押下去吧。”手下立刻湧上去,将劉子彥五花大綁,拖了下去。
“……姓江的,走着瞧!”劉子彥被押走了,遠遠的還聽得見罵聲,直到聲音隐沒了,空地上的海部弟子也都散去,南宮清桓才欣賞的看向江昱聖,刮目相看。
這時,早昔的眼光向大殿裏一掃,忽的看着大殿裏驚呼道:“姐姐!”
江昱聖也立刻循聲看去,但見大殿的石階上,花熏衣憂傷的看着他們,說不出話來,仿佛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幕并不在她眼裏,她隻是看着早昔和江昱聖分明是打鬥之後的模樣,絕美的臉頰帶着絕望,似乎有風過境便要灰飛煙滅了一般。
南宮清桓淡淡的看了那台階上的花熏衣一眼,雖驚訝于花熏衣清倫絕豔的氣質,但他畢竟是修道之人,片刻後便波瀾不驚的回頭,對着花早昔說:“我們再打吧。”
眼見熏衣的白色衣袂在石階上翻飛着,江昱聖無法再冷靜,眼看南宮清桓便要對早昔動手,于是搶先一步持劍撲了上去——
花早昔不能死!這是江昱聖唯一的念頭!
南宮清桓當真是摸不透江昱聖了,隻好一偏頭暫且躲過江昱聖的劍鋒,然後微微怒道:“江樓主!你怎地如此莽撞!”此話一出,江昱聖持劍而立,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一片寂寂。
聰明如花熏衣,盡管錯過了方才一連串的諸多打鬥好戲,此時也大概明白了局勢。然後不知何故,一直扶着她的幽蘿卻突然松了手,熏衣也無心在意,隻是疾步走下台階,站到了三路人馬之前。
早昔方才的果決灑脫全然不見,看着花熏衣秋眸深深,頭皮一陣發麻竟心虛的退了幾步。但見花熏衣看了早昔一眼,竟似無感一般的向江昱聖走去,隻道:“阿聖,怎麽和客人打起來了?”
“蓬萊掌門南宮清桓,見過江夫人。”南宮清桓自報家門,也省的再客套更多。
“姐姐……”早昔有些委屈的嗫嚅着。初蝶也沒想到花熏衣這麽快就醒了,更沒想到花熏衣翻臉不認人這麽快,不是滋味的撇了撇嘴,然後靠近了早昔一點。
“南宮掌門多禮了,”花熏衣深深的看了南宮清桓一眼,然後很有當家主母風範的站到江昱聖身邊,輕輕道,“婚禮亂成一團糟了,真是對不住。”
江昱聖垂下劍,不露痕迹的将熏衣向身後護住,皺眉道:“你回茗虞樓去休息吧,這裏我來處理。”
“哪裏有新娘子走了,留新郎官一個人在此待客的呢,”花熏衣意味頗深的笑笑,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南宮掌門豈不會因爲招待不周更加不歡?”此番話聽着有些挑釁,很不像花熏衣的說話風格,可是在場無人質疑。
“江夫人言重了。”南宮清桓聽在耳裏,不會不懂,冷顔道,“我前來是爲了收妖,你的婚禮本就一團糟了,怎麽怪起我來?”
今日事發突然,且情況危急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雙方又各有必達的目的,難怪說話都句句帶刺,皆沒有了平時的從容淡泊。
“甚好,我天海樓沒有妖孽,請南宮掌門走吧。”花熏衣毫不氣短,一襲白衣襯的絕美的面容有如雪蓮,也不知何處來的勇氣。而江昱聖聞言,臉色卻變了變,他明白熏衣隻不過是爲了保護花早昔,從而無理取鬧轉移注意力罷了。但正是因爲如此,卻讓江昱聖心頭一震,一絲難言的複雜意味浮上胸腔。
“江夫人說笑了,”南宮清桓明白了花熏衣的用意,唇邊溢出不明就裏的笑意,“有沒有,你的夫君江樓主應該最明白,他方才一系列的舉動,可幫了妖孽很大的忙。”南宮清桓心知花熏衣的意圖是站在天海樓的位置,挑撥仙界和人界的不和,因此他反而将話端向江昱聖身上牽去。
聰明人和聰明人走到了一起,事情會變的很簡單,或者更加複雜。就像此時,江昱聖唇邊帶着不屑的笑意,花熏衣秋眸裏波瀾起伏且笑而不語,而南宮清桓雖冷着一張臉卻也毫不氣短。
就在人人自危的此時,一個清澈卻冰冷的聲音響起來:“動手吧。”不急不緩,帶着些許透明的絕望,正是早昔的聲音。
花熏衣怵然一驚!她費了半天口舌和蓬萊掌門繞圈子,如此一來,一片心思豈不都白費了麽!
“甚好,”南宮清桓微微一笑,一手撫上琴弦,紫衣翻飛在風中,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他知道江昱聖和花氏姐弟之前的糾葛,明白隻要一提到江昱聖的好處,花早昔一定會忍不住開口的,卻沒想到花早昔會如此沖動立刻向他挑戰。
“醜八怪!”“昔兒!”“早昔哥哥!”衆人齊齊驚呼出聲,本以爲可以告一段落的事,怎麽立刻又風起雲湧起來!
這中間夾雜着一個蒼老的聲音,讓皇甫漾忍不住看了過去,正是一襲綠衫的幽蘿。幽蘿方才松開了熏衣,這時才回過神跟上啦,感覺到皇甫漾的視線,她怔了怔——
真的太像了。
眼前的華服年輕男子和十幾年前的白甫凡,幾乎形同一人!從上次在茗虞樓驚鴻一瞥起,幽蘿就覺得皇甫漾的背影似曾相識,之後了解到皇甫漾的年紀不過二十有餘,于是這才放棄。
但是歲月總會給人留下痕迹的,不是麽,不管怎麽說,畢竟十六年有餘過去了,當初的男子怎麽會還如此年輕呢。思及此,幽蘿黯然一笑,綠紗面罩遮住了她的無奈和心酸,但見皇甫漾眯眼看了看她,然後移開了視線。
“動手吧,蓬萊掌門。”早昔緩緩上前一步,彎唇一笑,琉璃色的眸子裏閃動着奇怪的色彩。不知爲何,此時的他很想讓姐姐看到,他不再是那個小孩子了,他也有很強的能力——并且不比江昱聖遜色。
花熏衣驚呼之後,便不再說話,隻是帶着深深的憂慮看着早昔,看着這個由她帶大、并且已長大成人的少年,但見早昔紅衣如昔,絕美依舊,是那麽的熟悉,卻又是那麽的陌生——
早昔不再是她的那個小弟弟了。早昔長大了。
這是遲早的事吧,且不論早昔還有那麽特殊複雜的身份,他遲早會離開她的,不能在她的呵護下生存了。她付出了那麽大的代價,不就是爲了他能夠過上正常人的生活麽,現在他算是走上了應該走的路吧。
“早昔,慎行!”眼看早昔和南宮清桓又要打起來,鳳翊忍不住又低啞的喚道。早昔的妖血好歹沒有徹底複蘇,何況他本身也沒有受過正規的妖術修煉。南宮清桓方才一戰可能還有保留,然,此時他已經摸透了早昔的能力,若要再打難不保早昔會敗落下風!
然而衆人說什麽都沒有用了,盡管初蝶和鳳燭急的踏腳,蘭菱和幽蘿也目帶焦慮,早昔卻還是念念有詞的祭出了赤幽花,然而這次,早昔卻突覺胸口一滞,他不知是元氣使用過度的原因,眉頭皺了皺,便隻是等着南宮清桓出招。
南宮清桓卻笑了,這笑讓江昱聖和花熏衣皆是暗自一凜。
但見南宮清桓輕輕的撥了撥琴弦,還未出招,南宮琉璃怵然一驚,高呼道:“哥哥!”然而爲時已晚,南宮清桓的周身泛起紫氣護身,将琉璃震開,然後連撥三次琴弦,是早昔等人從未聽過的曲調——
“六音,誅神。”紫衣男子薄唇輕啓。臉上第一次有了邪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