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此時皆不明所以,也情有可原,但是皇甫漾和莫逸炎長年追随江昱聖,對這清嘯聲再熟悉不過了。
含光破日,劍嘯四淮!
江昱聖從西域歸來時,身邊就多了含光劍,據說是西域高人師傅傳承于他。近些年來,江昱聖真正用上含光劍的時候并不多,而像這樣令這上古神劍發出狠厲清嘯的,更不過寥寥數次。
殺機!莫逸炎和皇甫漾難得默契的交換了一個眼神,心知卷雲閣内暗衛甚多,也顧不得娉甯和玖鄢,便飛速向縱驕殿的方向趕去了。那玖鄢頓了頓,便也不動聲色的跟了上去。
唯獨娉甯站在原地,想了想,又突地向卷雲閣内而去。
“父皇!我們先假意答應天海樓,之後找機會逃走吧!天海樓近日恐怕大亂,無人管得住我們的!”娉甯來到桌案後,蹲在沈璟膝旁,甚是激動的說道。
然而沈璟淡淡的搖了搖頭,望着娉甯的目光慈愛依舊,坦然說道:“我想好了,我會答應天海樓所提的條件,甯兒勿要害怕,留在我身邊吧!”
“父皇……”娉甯有些不明白。
“天海樓不是我們真正的敵人,就算是,也要借助它的力量,我們才能一雪前恥,明白麽?”沈璟低沉的對女兒說道,言盡其意,“真正赢家并不是要鏟除所有的輸家,而且要利用輸家,來鏟除原本的赢家。”
老天有眼,讓他沈璟等到了這一天。他在地底待了這麽多年,就算是善類也養出了一些困獸之性,等待着爆發的契機!
***
縱驕殿。
人群已被阿怒遣散了一些,由海部弟子帶着回各自的庭院。卻也有那麽一些自持武藝不俗的人,靜觀其變不願離去。比如郭祉韋,便頗感興趣的看着大殿中央,但見三界風雲人物齊齊出場,好戲迫在眉睫。
“哥哥!”琉璃見南宮清桓一手抱琴,一手放在琴弦上做撥弄狀,有些驚疑道,“事情有些複雜,你先聽我解釋!”
然而南宮清桓隻是擡手讓琉璃噤聲,擡步向大殿中央而來。
“鳳淮,是你妖魂不散麽?”南宮清桓看着花早昔,眼神卻仿佛看着另一個人,“你自食惡果,還不放過你的兒子麽?”言畢,南宮清桓唇邊似乎勾起了一絲笑意,卻又分明是面無表情的,站在了早昔身前。
“你又是誰?”早昔毫無畏懼,渾身的紅霧弱了一些,定定的看着紫衣飄飄的南宮清桓,“你是琉璃姐姐的哥哥?你是來幫誰的?”
“早昔!小心點!”鳳翊對南宮清桓甚是忌憚,當初的三界之戰,南宮清桓作爲掌門首席弟子,他的道行僅僅次之當時的掌門南宮易,是仙界不可多得的天賦異禀之徒。
“早昔少主,你的血統半人半妖,不會成爲你父親那樣豔絕的人物,你爲何不和你姐姐,就此留在天海樓好好做人呢?”南宮清桓深深的望着紅衣少年,意有所指。
此話一出,琉璃和初蝶皆是殷切的望向早昔,希望早昔能有所醒悟。一邊的蘭菱護着熏衣,雖不太懂此話何意,不過也甚是心焦。這時,阿怒卻輕輕走了過來,半蹲下對蘭菱說道:“我送你們回茗虞樓吧?”此處危險,熏衣尚在昏迷中,蘭菱也甚是危險,阿怒很不放心。
“不能走。”幽蘿一手扶着熏衣,伸手攔住蘭菱,“宮主必須在這裏。”
“木姨?”蘭菱不解,此時情急如此,木姨向來淡泊低調,怎會站在了圍觀者的立場上?
幽蘿用眼神制止了蘭菱,然後從腰間掏出一枚藥丸,趁人不備,按住熏衣的後頸讓她服了下去。雖不知道自己研制的花藥對妖術有沒有作用,但也希望熏衣能快些醒來——
幽蘿隐隐感覺,今日這縱驕殿内會出大事,定然有死有傷。而熏衣費了那麽多心血,一定想要親眼目睹這裏發生的一切。
但見早昔躊躇了片刻,指尖的赤幽花劇烈的嗚咽着,蓦地擡起頭,對南宮清桓道:“不,如果我姐姐不和我走,我就回去找我爹爹,就這樣。”
南宮清桓如仙人俊美的臉閃過一絲情緒,似乎早昔的話有些在他的意料之外:“那好,你姐姐人在哪裏?她和你走麽?”
“她……”早昔愣住了,回頭看了看昏迷中的熏衣,口不能言。
清桓見此,明白了幾分,卻不願多問:“你既然是妖界的王,便應遵守三界的約定,既然是私人恩怨,爲何又來天海樓鬧事?”隻見他又上前一步,一手扶住了琴弦,“如果你還有執迷不悟,妖王之血本就不應在這世上,那麽動手吧。”言下已是不可饒恕之意。
——動手吧。
早昔怔了怔。今日這三個字,早昔自己說了一次,江昱聖說了一次,連這千裏而來的蓬萊仙人也說了一次。莫非自己做錯了麽,爲什麽這裏所有的人,知道他的身份後,都是如此淡漠的神态言辭?爲什麽所有人都冷冷的站在一邊看着,沒有人認爲他是對的麽?
早昔情緒紊亂着,周身的紅霧又淡了一些,那赤幽花也漸漸靜了下來。早昔望向幽蘿和蘭菱,喃喃的喊了一聲“木姨……”,再看向昏睡中的熏衣,喊了一聲“姐姐……”,一瞬間竟然沒有了鬥志,慢慢的垂下手來,渾身的紅霧終于消失了,赤幽花也不見了。
真的好累啊。早昔覺得頭頂一陣陣撕裂的痛,他不想再留在這裏了,每個人的目光都是冰冷的,衆人看他的眼神躲躲閃閃,仿佛他是什麽怪物,會害死他們,會吃了他們。
“早昔?”初蝶關心的問道。
“臭丫頭,”早昔輕道,“把姐姐喚醒吧,我最後問句話就走。”言畢,不等初蝶明白過來,早昔又看向南宮清桓道,“不用打了,我不是打不過你,我不想和你打,如果你受傷了,琉璃姐姐會難過的。”說完,早昔皺了皺眉頭,便向姐姐熏衣走去。
早昔雖意下如此,但南宮清桓此行是有目的,怎能半途而廢!方才說了那麽多話,還不是爲了收服妖邪!于是清桓将琴弦一撥,一道綠色結界阻斷了早昔的去路,但聞他慢慢道:“你若回了妖界,采鹿絕對會唆使你重新颠覆三界,我蓬萊今日既然管了閑事,就不能讓你走!”不但如此,想起北面山洞裏的“它”正在不斷聚集力量長大,清桓更不能讓早昔帶着赤幽花離開!
事到如此,清桓一個人守着秘密,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隻有截殺花早昔,才可以挽回仙界的地位!否則日後會萬劫不複!
“你怎麽出爾反爾的?”早昔有些不耐的停下腳步。但聽南宮清桓說完後,五指一撥,伏羲琴便大響,有别于方才琉璃所彈奏的“靜魂”,這次的“妖殺”曲琴聲沖天,劃破大殿,不過眨眼間,初蝶和鳳燭便頹然後退,全然不能抵抗!
早昔還未動作,一邊的琉璃先一步大驚失色,猛的向前按住清桓的手,喝道:“哥哥!你今日怎麽的如此不講道理?”
“璃兒,事關重大,你不要胡來。”南宮清桓不清楚琉璃和早昔等人的牽連,隻是一心快些解決今日之事,于是他回頭使了個眼色,那些仙童雲貫而入,齊齊拉住琉璃的衣袖,恭敬道:“大小姐,你讓掌門人出手吧!大小姐,妖孽爲禍天下,不可心軟!”
琉璃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而南宮清桓又開始彈奏伏羲琴。雖然早昔繼承了鳳淮的一半血統,對伏羲琴有一定的抵禦力,可是畢竟琉璃不是伏羲琴的寄主,以往沒有發揮伏羲琴的全部神力。此時此刻,鋪天蓋地的琴音直沖腹腔而來,早昔但覺血氣翻湧,而道行尚淺的初蝶和鳳燭更是一聲慘叫,不過片刻,兩名少女便臉色蒼白的倒地掙紮着,長發淩亂。
鳳翊雖然道行很高,且有妖王之血護體,可是方才受了傷,加之南宮清桓下手毫不留情面,也是無法抵擋。踉跄着奔到二女身邊,盡全力撐開了一個暗紅結界,護着三人,然後對早昔喊道:“早昔,動手啊!”
不過二十年不到,南宮清桓的修爲便長進了如此之多,也大大出乎鳳翊的預料!
早昔但聞初蝶和鳳燭的慘叫不絕于耳,隻覺得雙肩微微顫抖,腳下也是虛浮不穩,眼前熏衣的睡容那麽的安詳美好,可是……他以後都見不到了麽……
就在這最緊迫的時刻,忽聽一聲劍嘯破空而起,卻是江昱聖冷冷的喝了一聲“住手!”。下一刻,清光瞬間大起,銀衫一閃,劍氣便向着南宮清桓而去,竟要一劍劈斷伏羲琴的琴弦!
南宮清桓千算萬算沒有料到,江昱聖會從中作梗。若隻是凡人南宮清桓倒也不在乎,可是江昱聖是人界的霸主,又是含光劍的寄主——含光劍是上古神器之首,見神殺神,遇魔伏魔,想來不可小觑!無可奈何,南宮清桓隻得停下彈奏,猛的旋身将琴身一反,用伏羲琴的背面格擋住了含光劍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