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昔的妖血複蘇,這意味着什麽你知道麽?”琉璃唇邊帶着凄然的笑,“那麽三界就會大亂,千年前的劫難便會降臨人世!那個時候,早昔是死是活誰能管得住?你麽?你一個小蝶妖去保護他麽?”
“但是現在我不見到他,我就不安心!”初蝶也是憤憤,聽不進琉璃的話,仍舊向外而去。
“回來!”琉璃眼見初蝶心意已定,自是不能讓初蝶胡來,寬袖中長長的紫綢飛出,便裹上了初蝶的纖腰。初蝶身形一滞,頓覺琉璃出招縛她,更是氣急敗壞,雙掌合十,五色彩光在掌心氤氲而生。
初蝶被琉璃拖回去了幾步,從掌中幻化出無數隻彩色蝶翅,喝了一聲“蝶影!”,但見那些虛無的蝶翅齊齊上前,帶着淩厲的殺機向琉璃撲去。琉璃見狀一驚,心知初蝶也是動了怒,堪堪仰頭躲過這一輪攻擊,然後手腕一翻,紫綢狠狠一扯,初蝶便頹然摔倒。
“你真打我!”初蝶但覺臀部生疼,恨恨的看了琉璃一眼,雙手擡起飛快念咒,便又要幻術攻擊。
“不要鬧了,這樣下去,早昔橫豎都是一死!”琉璃無心再和初蝶鬥下去,猛的清喝了一聲。
初蝶動作一滞,驚愕瞪大的明眸。
琉璃穩住了初蝶,吸了一口氣繼續道,“仙界不會放過他,人界不會容下他,哪怕就算是我,也隻能和他兵刃相見!那個時候,才是真的折磨和煎熬!”
“你……”初蝶語無倫次,喃喃道,“我……”
“初蝶,我不管你究竟要什麽,但是如今大婚還有兩日,我們一起等着早昔前來吧。”琉璃的聲音慢慢低下去,“其實,我多麽希望他那日不會來啊,我甚至希望他就此消失人世……”
窗外和風陣陣,初蝶手裏的包袱掉落在地,發出悶悶的落地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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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之日越發臨近,天海樓内處處可見婢女們來來去去,替各個庭院和門廊系上紅綢,挂上彩燈,白日裏的天海樓看起來喜氣洋洋,就連夜晚也處處彩光熠熠,頗有幾分溫馨雅緻。
不止如此,就連向來肅穆的卷雲閣也開始系上紅綢彩燈,以示喜慶。整座天海樓改頭換面,前些日子的陰霾仿佛也随之煙消雲散,天海樓的賓客們漸漸感覺到了婚宴大喜的興奮。
每日午後,江昱聖皆在卷雲閣安靜看書,便要手下暫且不要裝扮房間。今日,下人方才一離開,莫逸炎便大步走了進來。
江昱聖看見灰衣男子,淡淡一笑道:“事情都辦好了麽?”
“是。”莫逸炎向來冷漠,卻也難得的一笑,眸如晨星,“這幾日皆出入貴賓閣,諸事妥當。”
“事情有進展麽?”江昱聖甚是感興趣,語帶笑意。
“恩,劉子彥吩咐了我新任務,大婚之日攪亂婚宴,并且……”逸炎頓了頓,唇邊笑意深了一些,“劉子彥要我活捉你,帶回京城論罪。”
“呵,”終于和敵人站在了明處,江昱聖也笑出了聲,烏眸裏風起雲湧,“既然如此,我們便也可以收網了,既然皇上不守信約,那麽就按照他們定下的日罷。
“是。”莫逸炎斂了笑意,他近來戴罪立功,處心積慮,如今便是最後一步了,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就在大婚之日,我安排了河部手下暗中嚴守,一旦劉子彥站在了明處,我們就收網。”
“好,”江昱聖薄唇勾着霸氣的弧度,笑道,“此事的明細暫且不要告知阿怒等人,待到大婚當晚動手之時,以我的命令吩咐下去即刻,以免差池!”
這場苦肉計演到現在,是該收網的時候了。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麽河部堂主叛亂,不過江昱聖是給朝廷下的障眼法。兩個男子相視朗然一笑,如同回到了兒時,平日在外人跟前故作的隔閡,此時俨然煙消雲散。
“對了,天海村民們說的兇案,我已經讓人查了。”莫逸炎忽的話題一轉,眉頭微皺。天海樓一向是沿海村民的保護神,庇護着村民們多年來生活安甯,突然出現幼童暴斃的奇事,也是對天海樓的示威和挑釁。
江昱聖意料之内的一笑,将手中的書卷放下,輕道:“沒有線索是麽?”
“嗯,”莫逸炎點點頭,甚是不解道,“那阿錦的屍首上下沒有絲毫傷口,死前也不曾吃過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不過……”
“說。”江昱聖眸子裏湧現肆虐的暗潮。
“不過我卻找到了事發當日在場的一人,并且把她帶來了,”莫逸炎點點頭,繼而向外喊道,“阿繡,進來吧。”話音落了,一個穿着小夾襖的小女童磨磨蹭蹭的走了進來,稚嫩的小臉怯怯的看着江昱聖。
阿繡出出生在天海島,以往阿娘經常告訴她,大大的海島中間便是天海樓,而天海樓的樓主是一個神仙般的男子,他要風就有風,要雨就有雨,整個海島都靠他的庇護,才有今日的和諧安甯。
望着眼前的小女童,江昱聖有少許意外,唇邊微微一笑。
“你就是江樓主嗎?”阿繡敬仰的看着眼前的銀衫男子,輕輕問道。
“我是。”江昱聖點點頭,相貌舉止甚是親切,看起來并不是傳聞中那般很厲害的人物似的。
“阿繡,給樓主說說那日發生的事。”莫逸炎蹲下身,淡淡的看着小女童,催促道。
“是……”阿繡動作生疏的拜了拜江昱聖,便将當日在海灘邊的事,前後詳細的說了一遍,“那日午後,我和阿錦去海邊玩耍,沒多久,就遇見了一個大哥哥。他坐在大石頭邊,一個人在玩一朵紅花花……”
當阿繡說到早昔出現時,江昱聖的笑意終于消弭在唇邊,烏眸定定的看着阿繡,眸子裏風起雲湧。阿繡瞟了江昱聖一眼,吓的頭也不敢擡,小嘴一癟,心道原來樓主方才的親切樣子都是裝出來的,他其實這麽兇的。
阿繡急急的說完了,莫逸炎和江昱聖不約而同的對視一眼,神色肅穆。莫逸炎摸了摸阿繡的頭,問道:“那個紅衣服的大哥哥,很漂亮嗎?”
“嗯!而且笑起來很好看,眉間還有一朵紅花花,和阿錦搶走我的那朵一模一樣呢!”阿繡嫩聲嫩氣的說道。如此一來,江昱聖完全可以斷定那少年便是花早昔了,颔了颔首,逸炎便讓婢女把阿繡抱了下去。
婢女走了進來,阿繡有些無所适從,莫逸炎擠出一絲笑,哄到:“和姐姐去吧,她給你拿糖吃。”
“嗯!”聞言,阿繡這才高高興興的跟着離開了。
屋内又剩下兩人,江昱聖才緩緩開口道:“此事不可讓熏衣宮主知道,就說在全力尋找早昔少主就可,知道了麽?”
莫逸炎點點頭。如果花早昔果真精于幻術,那麽便絕對和妖族餘孽有所瓜葛,那麽此事便不是初看時那麽簡單了。
“你下去吧,劉子彥那裏不要怠慢了,”江昱聖重新拿起了書卷,唇邊溢出冷笑,“隻要大婚一過,萬事便就大吉,一步一步來,不要急。”
三界本就紛亂,如今人界還未統一,而天海樓志在一統江湖。朝廷本是天海樓的暗盟之友。孰料眼下見天海樓勢力日漸壯大,唯恐天海樓有朝一日威脅到朝廷的地位,便違反當初的約定反其道行之,對天海樓暗中作梗不是一兩日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如此,江昱聖也不用再看往日顔面,隻需一聲令下,這人界便要換王朝了罷!
如今劉子彥親臨天海樓,目的已然明了。朝廷以爲江昱聖還被埋在鼓裏,自作聰明的用盡心機。盡管莫逸炎上次“反叛”天海樓一舉失利,但是朝廷考慮到莫逸炎還有更大的用處,便不惜此次再度啓用他。此番劉子彥跟着娉甯前來,不過是想最後利用莫逸炎,在婚宴制造混亂,從而内外應和一舉扳倒天海樓。
然而跳梁小醜終究敵不過真正的王者,從一開始,朝廷的暗動作便盡然在江昱聖眼裏,無奈顧慮太多不能占領上風。然老天作美,此次朝廷膽敢派人來進甕捉鼈,正中江昱聖下懷。如此一來,劉子彥等人的一舉一動都在江昱聖的眼皮子低下,反而成了甕中之鼈,任江昱聖戲弄宰殺罷了。
“是。”莫逸炎領命,便要轉身離去。
“等等。”江昱聖又叫住莫逸炎,擡眸問道,“逸炎,琉璃的事一定要辦好了,不可感情用事,否則功虧一篑就萬劫不複了,明白麽?”
“……是。”莫逸炎頓了頓,波瀾不驚的神色聽聞“萬劫不複”二字時,微微動顔。
南宮琉璃此次前來天海樓,确然是在江昱聖的預料之外。不過既然是誤打誤撞而來的棋子,那麽利用一下也不是未可。
眼下妖界突然前來插手,江昱聖分身無暇,隻有利用蓬萊山的勢力才可化解危難。幸而莫逸炎和琉璃是舊相識,利用叛變之事好好演幾場戲,沒想到女兒家還真的陷入囹圄。如果以此得到仙界的援手,正可謂一石兩鳥之計。
“不要讓她看出破綻,大婚之後我樓便能踏平江山。如今妖界蠢蠢欲動,看來東山再起已有征兆,到那時我們和仙界聯手是遲早的事,”江昱聖見逸炎神态有異,眉頭皺了皺,問道,“逸炎,你可是有事要與我說?”
“沒有,”莫逸炎恢複了神情,眼眸裏浮起一絲笃定,“這件事我心裏有數,不會讓你失望的。”
“嗯,我拭目以待,你去吧。”江昱聖笑笑,徹底将視線移回了書卷,不再說話。
莫逸炎走之前,深深的看了江昱聖一眼。盡管兩人都已長大成人許多年了,可從江昱聖的眉目間,逸炎依稀可見江昱聖兒時的神态——自信,霸氣和慵懶。這便是江昱聖,看似不問世事,實則萬事皆在他掌控中。他善于謀事,也善于用人,一場戰争還未開始,輸家是誰便已笃定。
莫逸炎離開後,卷雲閣恢複了安靜。
有婢女幾次前來沏茶,然而江昱聖書卷在手看得入迷,連手邊的茶水早已涼透都未知。隻見男子俊美的臉龐白皙如瓷,烏眸裏難得一片清明,如墨的黑暗深不見底,看向了更遙遠的地方。
一卷古籍讀完,緩緩的放下手中的書卷,江昱聖阖上眼眸歇息。隻見他依舊一襲摯愛的刺繡銀衫,緩緩的靠在了雕花木椅上。茶盞裏的白霧缭缭,熏染着江昱聖的眉眼,令他平日的淩厲看起來,有了一些缱绻的意味。
他看的原本就不是書卷,而是透過這些繁缛的古言古句,淡泊自己的心神。成大事者,需要壯志卻不可野心太過,急功近利反而會自食惡果,這就是他看似雲淡風輕的背後,稱霸江湖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