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完了,琉璃覺得有些事也是時候挑明了,但見她靈動的明眸裏浮現一絲堅定,一字一句道:“熏衣宮主,我所說的一字不假,也請你把所有的事告訴我。如今天海樓風雲突變,你們凡人是看不見的,但我卻知道事态有多麽危機。而且近來早昔也不太對勁,事有蹊跷,恐怕來不及了。”
“可是……”熏衣陷入了猶豫中,“你走後,木姨告訴了我,你想知道昔兒的身世,但是……”
琉璃趁勝說服道:“天海樓如今也被妖物入侵,也可以說是命懸一線,宮主還是——”然而話還沒說完,包裹裏的琴忽然開始劇烈顫抖起來,發出陣陣共鳴聲,接着瑩綠色的光芒大盛,透過包裹布料也徹亮無比。
來了!
琉璃猛的仰頭望向窗外的天邊,茗虞樓深雖在内苑,在琉璃眼裏卻依舊清晰看得見,濃郁的暗紅妖氣正萦繞着天海樓的上空。
自從前晚感覺到了妖氣,琉璃爲了不擅自驚擾四座,便用伏羲琴爲陣中,給天海樓布下了蓬萊山最厲害的“九極仙羅陣”,得以阻擋妖氣侵入。誰知這妖氣不散反進,越發的濃郁鼎盛起來,如今伏羲琴感應到敵人的暗動,已然自動還擊起來!
琉璃想不通妖族爲何這樣蠢蠢欲動,她的法力雖不及兄長南宮清桓那般高深,但伏羲琴在此,料想任何妖物都是無法抵擋的,更不論這天海樓多年來安于人世,究竟什麽地方有了差錯,實在耐人深思。
凡人看不見妖氣,但伏羲琴的異樣,卻是在場的人都能強烈感知的。隻見熏衣微微一思忖,點點頭道:“好,我全都告訴你,請琉璃姑娘一定幫我找回弟弟……也救我丈夫和天海樓上下。”
最後幾個字,熏衣說的很是坦蕩。
這便是熏衣啊,永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永遠自己要的是什麽,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的身份。
“好,我已将這裏的事情通知了蓬萊山,應該在這幾日便會有回音。”琉璃點點頭。雖然之後南宮清桓一直沒有給她回信,但是她深知哥哥的爲人,絕不會坐視不理。
熏衣點點頭,開始娓娓道來,把可以說的全部說了出來。直到故事說完,也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但是幽蘿和琉璃,卻都驚詫在原地無法自拔。
花早昔的身世,源于一個凄美的故事,雖說是愛情故事,卻迥異于世間的一切情事,因爲故事的男女雙方,都是這世間無人媲美的一對龍鳳。
###
十九年前,上任宮主花吟梨因其絕世的美貌名揚江湖。不僅如此,她能歌善舞,且長于花道,可謂百年難得一見的絕代佳人。後來在一場武林大會中,花吟梨和當時名震江湖的第一劍客“花倚梅”一見鍾情,之後嫁之爲妻。
“花倚梅”爲新婚妻子放棄了江湖紛争,随之一起回到萬嫣宮。然而好景不長,年輕男子因練功而走火入魔,一夜暴斃。
那時,花吟梨膝下隻有一獨女,取名花熏衣。花吟梨失去丈夫後,一時心灰意冷下,便決定前往禁地閉關修煉,培育萬嫣宮的鎮宮之寶九冥花,得以圓滿自己一生。
入關前,花吟梨囑咐大弟子木幽蘿掌管宮内事宜,由小熏衣代爲宮主,這才放心的前往禁地,禁止任何人打擾。
……
在禁地内,花吟梨終于看到了師祖所說的血池,而血池正中的玉石台上,兩朵瑩綠色的花開的正豔,根部深深的伸入石台裏,汲取着血水作養料。
見狀,花吟梨大驚失色——怎麽可能!百年難活的聖物九冥花,居然早已在禁地裏綻放許久了!
待她再細細看去時,隻見血池裏還有無數九冥花藤伸出,細細密密的枝葉鋪展開來,幾乎占滿了整個大殿。而無一例外的,所有的藤蔓皆朝着禁地深處蔓延,消失在看不見的禁地深處。
吟梨未曾從師祖那裏聽聞過,禁地内還别有洞天。疑惑之下,她便沿着藤蔓的生長方向走去。因爲花藤上盡沾着血漬,極愛幹淨的她小心謹慎,可是數十步後,卻仍舊碰着了腳下的枝條。
這一碰,白衣女子還未驚呼出聲,那些藤蔓卻像活了一般的萦繞而來,刹那間裹住了她的雙腿,接着爬上了她的後背前胸,将整個人都包裹起來!
怎麽會這樣!
花吟梨失去意識始終沒想明白,師祖留下的訓誡書上雖提到過九冥花天性秉邪,卻并沒有說過九冥花遇人還會有此等攻擊性!可奈何呼吸困難,掙紮沒多久便沉沉昏過去了……
###
待到吟梨有知覺時,已不知過了多久。半醒之間,卻聽聞耳邊鳥聲婉轉,流水潺潺。
她怔怔的睜開眼,但覺身下輕飄飄的,翻身一看,竟然發現頭頂巨冠大樹,下面綠草茵茵,而她卻睡在半空!隻見細柔的藤蔓的纏繞在樹幹上,在兩個大樹間穿插成一張細柔的藤蔓密網,像是一張天然的柔軟床榻,穩穩的托住了花吟梨的身子。
花吟梨隻覺自己如在夢境一般,隻見草地上晶瑩的露珠點點,處處可見小花冒頭,樹根處幾株彩色的大小蘑菇,聳立着頭。
“她醒了嗎……”
“她在看什麽?”
“不知道,别理她。”
碎碎的說話聲從各個方向響起,吟梨心内一驚,卻又見不到人。她抓穩藤蔓坐起身來,清聲道:“請問有人嗎?是誰在暗處說話,可否出來一見?”
此話一出,樹林裏驟然安靜了。仿佛一切都是她的幻覺,甚至讓她懷疑這根本是一個夢境。
記憶回到禁地的大殿裏,花吟梨猶記得那些九冥花藤纏身的可怖,之後她便失去了知覺……難道自己是已經死去,來到極樂世界了麽……
藤床實在太過懸高,蓮足垂在半空許久,奈何她就是不敢跳。可是不下去怎麽離開呢,一會天色晚了,森林裏可就更危機重重了。思及此,吟梨狠了狠心,閉上眸子便向下墜落——
白色的衣衫如雪候鳥飄揚着,風聲在耳邊呼嘯,卻沒有摔的遍體鱗傷,反而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花吟梨驚詫的睜眼擡頭,便看見了一名紅衣男子。他有着微微泛着暗紅的長發,容貌竟比世間任何女子都要精緻,隻是臉色有些蒼白。
男子望着花吟梨笑嘻嘻的,眉間一枚暗紅色的花印尤爲顯眼。“醒來了還要尋死麽?”他摟着她,輕松道。
吟梨望着男子的眉眼彎彎,隻覺得說不出的怦然心動,可下一刻卻清醒過來,窘迫的推開男子退後站好。
“我……”她不知男子究竟何人,擅自開口太有失禮貌。
“好了,既然都自己跳下來了,我們走吧。”紅衣男子無所謂的笑笑,琉璃色的眸子晶瑩剔透,卻看不出他的情緒。
這可如何是好。吟梨站在原地不動。
紅衣男子回過頭,看見白衣女子一動不動,笑的更是恍如仙人:“你碰了我的花,被抓到我這裏來,自然得聽我的。天一黑,什麽妖靈鬼怪都出來了,我可也沒法子救你了。”
他……的花?九冥花?
紅衣男子仿佛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眉眼彎了彎:“是呀,九冥花是我的。
“你胡說!”花吟梨自小熟讀祖訓,怎麽能讓外人搶了萬嫣宮的寶貝,“九冥花是我萬嫣宮的,你怎麽可随意強占!”
“哈,”紅衣男子溫柔的笑了,似乎覺得眼前女子很有趣,“這普天下的妖物全是我的,九冥花怎麽就不是我的?”
花吟梨一怔,再看看男子的紅發,眸子浮現一絲冷色:“……那你是誰?”語氣裏的緊張卻甚是明顯。
“那你又是誰?”紅衣男子有心和花吟梨較嘴勁似的,悠閑的靠着大樹抱起胸來,那清雅風度中帶着邪氣,卻依舊美的驚心動魄。
花吟梨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到美得令自己也心服口服之人——更何況此人還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她禁不住紅了臉,卻還是蹙眉道:“我是萬嫣宮的大當家,我叫花吟梨!怎麽,你有膽子抓人,就沒膽子報上名号麽?”
“哈。”紅衣男子笑出了聲,搖搖頭。他偏過頭,不知對着身邊的大樹還是什麽的,卻更像是自言自語的說,“你們說,我是誰?”
紅衣男子的話音一落,樹林裏立刻風生水起,細細碎碎的說話聲再次響起——
“你是這世上最厲害的。”
“你是這天下最美貌的。”
贊不絕口的話來自四面八方,現在吟梨站在地面,才看清楚方圓的樹林裏,所有的花木都生出了一張小嘴,和人類無異,那些話語便是這些嘴中說出的。
“你是我們最最仰慕的、甯願爲你赴湯蹈火的妖界之王,鳳——”離二人最近的一朵紫色蘑菇大聲道。
話沒說話,其他聲音卻一起尖叫着打斷道:“不許說名字!妖王的名字你也配提!”
“好了,”紅衣男子溺愛的一笑,環視着那些小東西,“你們道行尚欠,少些力氣說話吧。”然後再直直的看向吟梨,也不管女子眸裏浮現的驚恐,一字一句道:“你聽見了,三界皆有主,我是妖王鳳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