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裏,洶湧的海浪猛烈的拍打着礁石,但見礁石暗影如鬼魅蕭條,比白日更多了幾分詭秘和雄壯。
南宮琉璃離開天海樓後,一路追着妖氣奔至了海岸邊。此時可此刻,海岸邊四下靜谧,那紅色妖霧竟然憑空消散不見了!
怎麽可能!
琉璃咬咬貝齒,将心一橫盤腿席地而坐,将伏羲琴在膝蓋上狠狠一撥,清喝一聲“妖殺”,十指便在琴弦上恣意飛舞!然而無論曲子彈奏的多麽狠厲,十指如何的飛速挑撥,方圓之内依舊靜悄悄的,沒有一絲動靜。
足足有半盞茶的時間過去了,看來周遭果真沒有妖物。
“铮——”的一聲,琉璃停止了彈奏,狠狠的咬着櫻唇。如若不是她親眼所見,可能此時她都會懷疑,那漫天的妖氣是她的幻覺罷了!她回頭再看看天海樓,巨大的建築群在夜色裏安靜肅殺,也無一絲異常。
琉璃一再受挫,不甘心的站起身,于原地清聲喝道:“我知道爾等妖孽已在附近,你們休得胡來,否則别怪我仙界無情!當初蓬萊山殺了你們的妖王,如今也不會放過你們!”
最後的話被海浪吞沒,但聽波濤翻滾,卻無一絲回音。說完了這些話,琉璃恨恨的抱起琴,轉身毅然離開了。
月色依舊。
紫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礁石後,過了一小會,海灘上忽然出現了一個暗紅色的光環。那光環原本很小,卻漸漸的變大擴散,暗紅的光澤忽明忽暗,如同一隻腥紅的眼望着天海樓。
隐隐的,有說話聲從那光環裏傳出來,細細密密,神奇而詭谲。隻聽一抹少女甘甜的聲音道——
“哥哥,差一點被抓到呢。”
“怕什麽。”
“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呢?”鳳燭倒是好問。
“等吧,反正采鹿也是這個意思。”鳳翊的聲音隐隐帶着笑意,“天海樓大婚還有三天了,快了。”
“嗯……”鳳燭的若有所思的應着,“那我們走吧——”
然而話音剛落,“——你們都走不了,”隻聽遠處女子清喝一聲,接着南宮琉璃滿面肅殺,從一塊巨大的礁石後走了出來,“終于被我捉住了吧?”
那暗紅的結界内的兄妹噤聲一驚,便要消散逃匿,然後琉璃眼明手快,立刻狠撥了一下琴弦,一道瑩綠色的屏障從天而降,聲聲攔住了結界的去路。
那暗紅色的結界忽明忽暗,和瑩綠色的屏障相互輝映,将整個海灘映照的恍如白日。
“呵呵,”隻聽結界内男子一笑,然後暗紅的圓環消失不見,兄妹二人站在了海灘上。
“琉璃姑娘,有何指教?”鳳翊向前一步,指尖掐訣,身前暗紅的光芒大盛,立刻破了那道綠色屏障,接着紅光化作了保護層,将兩人籠罩在内。
好強的結界!
“自然是收了你們。”琉璃隻見二人周身綠色妖霧缭繞,知道不是方才那紅霧的本尊,但也不會因此手下留情。
“那你是辦不到的,”鳳燭聞言甜甜的笑了,一面仰頭看着哥哥道,“對吧?”鳳翊面不改色的點點頭,道:“我二人隻是順路經過,并不是姑娘要找之人,還請手下留情。”
“哼,花言巧語。”琉璃自知妖類皆信口雌黃,并不相信鳳翊的話,“妖類禍害蒼生,休得詭計多端!”
“姑娘何必,你收了我對你可沒有好處。”鳳翊冷冷的一笑,語氣甚是悠然自得。
琉璃蹙眉,不語。
“你若是今日傷了我,可就是害了你身邊的人。”鳳翊穩操勝券的笑道,“我一旦出事,那——花早昔可也就活不了了。”
這話的語氣淡淡的,琉璃卻怵然一驚:“什麽?早昔?”
“你看看我的眉心,”鳳翊攜着鳳燭向前一步,繼續說道:“不信姑娘可以一試,倘若我有事,那花早昔可能活命?”
眼看兄妹兩走出結界,站在了溫柔的月光下。琉璃被逼退一步,然後清楚的看見了鳳翊眉心的紅色花印,立刻花容失色:“怎麽會?你……你是誰?”
情急之下,琉璃立刻想到了鳳淮!可是那位妖王不是已經……
然而兄妹相對一笑,卻并不說話,随着海風拂過,隻見鳳翊默念幾句咒語,那和早昔一模一樣的暗紅花印,頓時流光溢彩!
天啊……果真如此!
琉璃被所見震撼,不過瞬間恍惚神思,眼前猛的紅光大盛。她下意識的撥弦自衛,踉跄退後三步,卻見那暗紅結界驟然再起,然後堪堪的遁于無形了。
還是被逃了……
可是……糟糕!
想起方才鳳翊的話中有話,琉璃容不得多想,便向天海樓奔回去。
三人來去匆匆,海灘上又安靜了下來。不多時,一隻火紅色的小狐狸從遠處跑來,望着空蕩蕩的海岸停住了步子。
不在這裏嗎……九曜有些疑惑,它方才明明感覺到這邊有強烈的殺氣啊。
真是奇怪,去貴賓樓找不到早昔,在路上又感覺到了妖氣……天海樓明明喜事将近,卻怎麽越來越不安甯了呢?
罷了,小狐狸無奈的搖搖尾巴,轉身沿着來路而去,還是回去看看主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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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天海樓俨然亂成一片,但茗虞樓居于天海樓深處,最是安靜甯谧。隻見熏衣靜靜睡在床榻上,做着久違的甘甜的夢。
……
夢境深處,是萬嫣宮的花園。十六歲的熏衣端坐在琳琅亭内,笑意盈盈的望着小早昔嬉鬧。
隻見小男孩撲着一隻蝴蝶,那蝴蝶飛的忽高忽低,急的早昔連連跳腳。
如此一來,早昔看起來有些生氣了,隻見他撅着小嘴,眉間的花印滲透出絲絲的血色光芒。接着,他的小手中出現一團暗紅色的光。雖然光暈很小,但是蝴蝶立刻被吸了過來,安穩的在手掌上撲扇着翅膀。
“姐姐看啊!”小早昔蹦蹦跳跳,眉眼彎彎的來拽熏衣的衣裙,“我抓到它了!”
熏衣無奈的笑笑,還是誇贊道:“早昔很厲害啊。”
兩姐弟玩累了,躺在花樹下歇息。幽蘿見狀,一個勁的責備“成何體統”,卻沒有任何作用。
“姐姐,昔兒最喜歡你啦!”早昔在地上打個滾,笑的晶瑩剔透。
“嗯,昔兒是姐姐最愛的人。”熏衣柔聲答道。
“愛?”早昔睜大眼,第一次聽見這個說法的他,琉璃色的瞳孔裏滿是疑惑。
“是的,因爲昔兒是姐姐在世上唯一的血親呀。”熏衣認真看着弟弟懵懂的眼睛。
“血親是什麽?”早昔很好奇。
“就是說,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我們是最親近的人,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熏衣盡力解釋道。
“這樣啊。”早昔明白了,随即開心的摟住熏衣的脖子,“那早昔也愛你。”
熏衣笑着。陽光,草地,花樹……那幸福恬淡的感覺,久違而讓她滿足。然而下一刻,夢境裏風雲驟起,晴日突然變天,四周陷入了沉寂的黑暗,萬籁俱寂。
昔兒,你在哪裏!熏衣驚慌的站起身。
……姐姐……
前方一片黑暗,熏衣聽見早昔在呼喚她,轉頭看去,但見紅發少年站在遠處,看不清面容,隻是薄唇翕合着。
昔兒!
熏衣認出了早昔,想也不想的就朝他奔去,孰料少年非但不理睬她,還飛快向後退着。
眼看就要追不上早昔了,“姐姐!”突然身後傳來稚嫩的呼喊,熏衣詫異的回頭,男童正好撲進她懷裏,暢聲喚道,“姐姐!”
懷裏的早昔擡起頭,還是幼時的模樣,笑起來眉眼彎彎,可愛極了。那方才……熏衣疑惑再回頭,隻見黑暗裏站着的卻是一襲銀衫男子,氣宇軒昂,恍如仙人。
江昱聖深深的望着她,輕輕道:“熏衣,快過來。”
“阿聖?”熏衣怔住了。
下一刻,幼時的早昔猛的把她推開,琉璃色的眸子驟然轉紅,渾身散發着淩厲的氣息:“姐姐不要早昔了!早昔讨厭姐姐!”
熏衣一驚,連忙伸手去拉,卻撲了個空——“不!”她猛然坐起身來,渾身香汗淋淋,才恍然一切原來是個噩夢。
不知昔兒現在究竟身在何處,他一定很怪我吧……熏衣幽幽的歎口氣,但見窗外曙光朦胧,又是新的一天來臨了。
這時房間門被頂開,卻是火狐九曜溜了進來。它走近熏衣,靠着她的腳邊輕輕鳴叫。熏衣低頭摸摸小狐狸軟軟的毛,喃喃道:“你真是黏人的小東西啊……”
就像早昔一樣呢。
九曜卻不如平日那般溫順,反而焦急的掙紮着,拖着熏衣來到窗邊。
熏衣奇怪的跟着九曜走到窗邊,但見窗外虞美人花影疏疏,空空蕩蕩哪裏有其他人影。
等等……
熏衣忽然變了臉色,望着窗外的虞美人驚訝的輕呼出聲。隻見一塊撕裂的紅色布料挂在花樹上,被火紅的虞美人花遮掩,并不醒目。
“是他!是他來過了嗎?”熏衣又驚又喜,轉身便飛奔了出去。
是的!她的内心是難以掩抑的喜悅,她要快點告訴江昱聖這個消息,盡看來昔兒就在這附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