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情之所鍾


日上枝頭,鳥叫蟲鳴,離午時不遠了。

琉璃回到貴賓閣時,卻被苑口的守衛告知早昔和初蝶出門了,不用想也知道兩人是攜伴玩去了。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取下背後的伏羲琴,穩妥放好後揉了揉酸痛的肩胛,頗感疲累的在床榻上躺下,微微阖上了眼。

昨日半夜,她本梳洗妥當準備入睡,半夢半醒中,孰料伏羲琴卻突然嗚聲大起,瑩光大盛,把她從夢中驚醒。琉璃閃身而起,但見桌案上的包裹内琴身微震,發出“嗚嗚”的鳴響,如泣如訴。

見琴如此,琉璃大大吃了一驚。在這世上,能讓上古神器伏羲琴有這樣強烈共鳴的,隻會有一個人。那人的靈力之強可謂亘古未有,和伏羲琴的神力幾乎勢均力敵。可蓬萊山仙人皆知,在那場大戰中,那人早已魂飛魄散不在世上了。

眼見伏羲琴不依不饒的嗚鳴着,琉璃趕忙撲上前使之不落地面,然後抱着琴來到窗邊,望向漆黑的天際。

究竟怎麽回事……琉璃默默念咒開了天目,便見漫天皆是淡淡的紅色妖氣,正一點點的擴散蔓延,吞噬着天海樓的上空!

妖氣!

妖氣是妖族道行高低的象征,但凡妖氣分白、青、紅三種,渾身萦繞白霧的妖類道行不過修煉百年,如服下陌離花前的初蝶和那山林裏的蜘蛛精;而青霧者則是千年道行的妖靈,如初蝶的婆婆,便是此等靈妖。然而紅霧麽……放眼百年來,這世上隻有一“人”曾有過如此境界。

是那個人回來了麽……可是怎麽可能!當初仙妖兩界死戰三年,蓬萊山的老掌門南宮易和那人最後同歸于盡,是幼時的琉璃親眼所見!

但不管怎麽說,伏羲琴此時的蘇醒,已說明了事态嚴峻。迫在眉睫,眼下那人定然離此處不遠!不容琉璃多想,身子便已從窗口躍下,急速向貴賓閣外追去。

……

然而在天海樓内遁形尋覓了近兩個時辰,琉璃也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迹,直到黎明日出,那些妖氣便漸漸散去,消弭無影。

種種事情越想越亂,琉璃也顧不得顔面了。雖然當初決絕離開蓬萊山的人是她,此時情況危急,她迅速在包袱裏拿出一張靈符,咬破食指,滴落鮮血在上,然後念念有詞道:“諸神在上,告吾兄清桓,妖王現世,天下将亂!”

話音剛落,那符紙便猛然着起火,赤紅的火焰瞬間吞沒了黃紙紅字,轉眼靈符便化作了一小堆焦黑灰燼,缭缭白煙盤桓而上。

做完這一切,琉璃這才松了一口氣,暗暗祈禱哥哥清桓能快些收到血書。與此同時,房間外由遠及近傳來了歡聲笑語,接着琉璃的房門便被叩響了,隻聽早昔清澈的聲音喊道:“琉璃姐姐,你回來了嗎?”

“嗯。”琉璃趕緊攏了攏長發,粗粗收拾了一下房間,這才打開房門。隻見房門外早昔眉眼彎彎道:“時候不早了,我們走吧!”

“我們——”然而琉璃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聽隔壁的房門“砰——”的關上,氣勢洶洶,吓得早昔和琉璃齊齊渾身一顫。

“臭丫頭,你怎麽了?”早昔趕忙溜到初蝶的門外,奇怪的問道。

“你們去赴宴吧,我有些累了,不去了!”初蝶的聲音從内悶悶傳出。早昔自然不甘心,在初蝶房門前磨磨蹭蹭,不停追問緣由,可是初蝶并不搭理,屋内隻是無聲無息。

“走吧,時間來不及了。”琉璃搖搖頭,背上伏羲琴,拉了拉早昔。

“哦……”早昔甚是郁悶的點點頭,一步三回頭的看着初蝶的房門,連聲喊道,“臭丫頭,快出來啊!我們可真的走了啊……”

琉璃無奈的拖着早昔一個勁兒的走,心中暗忖也隻有天真純善如早昔,會遲遲看不出初蝶對他的心意。少年少女之間,感情總是糾葛不清,彼此卻又樂此不疲。不過從情窦初開修成百年夫妻,卻也不是吵吵嘴就能做到這麽簡單的。

所謂情矣,便是生死相許,即便大難臨頭,亦死而不悔。

###

縱驕殿是天海樓的正殿,殿門外的兩側的巨木梁柱上,刻着龍飛鳳舞的八個大字——“縱橫四合,唯吾天驕。”

縱驕殿内的布置更是一派雍容尊貴。隻見偌大的主殿裏明光淨亮,地面鋪着來自西域的潔白大理石,一眼看去纖塵可見。高聳的殿頂上巨木橫梁縱橫,大殿四個角裝着巨大的菱花鏡,鏡面鑲嵌着碩大的夜光珠,每一顆明亮刺眼,價值連城。

離正午還有半個時辰,江昱聖和花熏衣便在殿内候着貴客了。貴賓未至,婢女們訓練有素的進進出出,将精緻的果蔬酒盞盛了上來,在宴席間擺放的井井有條。

離正午還差一刻,便有手下進來禀報道:“蓬萊山南宮琉璃小姐攜令弟前來了!”江昱聖颔首示意請進,接着他和熏衣對視一眼,向殿門望去。

……

早昔跟在琉璃身後,走進兩人華貴富氣的縱驕殿。殿内的富麗堂皇絲毫無法吸引少年,隻因他一踏進大殿,便一眼看見了端坐在大殿盡頭的白衣女子。

是她……

熏衣在早昔眼裏是那麽的熟悉,哪怕在千人萬人裏,哪怕隻是一抹側影,他也能一眼認出她來!那一襲如雪蓮盛綻的白色衣衫,那絕美芳華的眉目笑意,那淩駕萬物之上的清雅氣質,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姐姐麽!

姐姐……

真真是恍如夢境啊,半個月來或喜或悲或甜或苦的日子,在此刻皆化爲泡影轉瞬即逝。随着每一步慢慢走近,少年的唇如花瓣慢慢翕合張開,可是什麽也沒說出口,什麽也說不出口。這麽多天的思念和痛苦全部湧上心頭,然後又堪堪的融化無形,隻因前方那如雪蓮般清豔的女子正靜靜的望着他。

琉璃望了一眼寶座上的眷侶,再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早昔,心裏猜出了幾分,隻是悄悄伸手拉了拉早昔的衣袖,早昔這才猛然回了些神,立刻低了低頭。

“江樓主,初次見面,久仰大名。”琉璃不卑不亢,望着江昱聖淺淺一笑。

“蓬萊仙子,不必客氣,請入座吧。”江昱聖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紫衣女子,隻見琉璃臉頰如萼,下颌尖尖,一雙眸子甚有靈氣,頗有幾分不世出的脫塵。

“江樓主言重了,什麽仙子都是空名,我在蓬萊山南宮家女兒裏排行第二,道行尚欠,你喚我琉璃便是。”琉璃言畢,接着坦然望着熏衣,淺笑道,“樓主身邊這位美若天仙的姐姐,便是聞名天下的新夫人,熏衣宮主了罷?”

“琉璃姑娘,甚是客氣了。”花熏衣也不見外,談吐言笑清新脫俗,“多謝你屈尊前來恭賀我二人新婚,仙界賞臉,實乃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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