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黃昏,西落的紅日映照着遼闊的水天之際。粼粼碧波忽閃着橙黃色,讓人心境明闊。
江昱聖本站在窗前望日,聽完了阿怒的禀報後,渾身難得一震:“蓬萊山?”
“是,來者自稱南宮家二小姐,南宮琉璃。”阿怒言下笃定。以天海樓的名氣聲望,向來也無人敢以此作假,豈不是自尋死路。
江昱聖烏眸内漸漸浮現冷意,笑了笑。
這可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蓬萊仙境的蓬萊山遠在東瀛,在世人眼中更近似一個傳說。南宮氏是蓬萊最出名的家族,據說族人精通降魔收妖之道,卻從不過問中原江湖之事,是仙族人丁最爲興旺的家族。
不過話說回來,天海樓和蓬萊山其實是有些淵源的。
江昱聖年少時,父親江驚鴻爲了讓兒子早些出人頭地,完成天海樓稱霸江湖的遠志,曾派人前往蓬萊仙境,請仙人們收江昱聖爲徒。在江驚鴻心裏,要征服人族,就必須懂得一般人不會的手段,除了野心志向和權術計謀,能會一些仙法異術是更好不過的。
然而,蓬萊山祖祖輩輩不問人界世事,并未應允天海樓的請求。之後的種種因果雖讓天海樓依然稱霸江湖,但和蓬萊山卻是從不往來,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江昱聖畢竟是江昱聖,即刻便沉靜下來,唇邊反而帶着一絲玩味:“無妨,來了便是客,我去見見貴客。”
“是,”阿怒領命,又道,“琉璃小姐三人現在貴賓閣,樓主是要立刻過去麽,我讓人安排一下。”
“三人?”江昱聖蹙眉。
“是,琉璃小姐攜着一男一女,年紀不大,舉止親密,像是本家的親戚。”阿怒如實細說。
江昱聖想了想,吩咐道:“不用了,讓貴客休息一晚吧,明日正午在縱驕殿設宴,到時候把夫人也請來吧。”
“是。爲了鄭重起見,方才我也是如此對琉璃小姐說的。”阿怒行禮道,然後默然的站到一側。
“幹得不錯。”江昱聖見阿怒如今做事能這般周到,不由得颔首贊許。
夕陽冉冉落下,眼能所見逐漸被黑暗籠罩,但聞耳邊海風呼嘯,遠眺可見村落裏星火點點,整座海島肅殺而蕭瑟。
江昱聖獨自伫立在窗邊,望着滿江洪濤,神色平靜,俊美的臉頰如刀刻般的完美。
從江昱聖懂事時,成爲江湖霸主便是江昱聖的夢想。他還記得江驚鴻在世時,常常在卷雲閣帶着他看江湧雲起,告訴他諸多人事道理,教會他如何成爲一個内外兼修的王者。
江驚鴻死前的幾天裏,還曾無數次的叮囑十七歲的江昱聖,語重心長道:“爹未能做到的,你要替爹做到,這江湖,必須是江家的,懂麽?”
那時,江昱聖還不知江驚鴻和當朝七王爺——也就是如今的皇上,有着不可見人的秘密約定。他隻是謹遵着父親的教導,銘記于心并形于言行。誰知沒幾日後,江驚鴻便在房内悄然死去。屍體上沒有傷口,也無中毒的痕迹,房間裏也沒有任何蛛絲馬迹可循。
不過一夜之間,江昱聖便成了天海樓真正的樓主。那時的天海樓在江湖上的地位并不高,從此人界的血雨腥風,便要他一人來擔待。江昱聖運籌帷幄之中,靠着一把不世出的含光劍,和一起長大的兄弟莫逸炎征服了衆多小門派。之後沒多久,他又從北方異族收服了天賦異禀的閻阿怒,并将堂妹文七舞派往京城恰到好處的加以利用。再後來,皇甫漾千裏迢迢來投奔天海樓,至此天海樓四部才正式成立。
天海樓建立完善後,便和朝廷暗中結盟。憑着天海樓本身的實力和朝廷的鼎力支持,在七年的時間内,天海樓橫掃江湖,一統春秋,勢力之大來勢之猛,幾乎成了人界的第二個王室。但一山不容二虎,眼下天海樓的勢力俨然和朝廷勢均力敵,不斷引起皇帝的猜疑,雙方盟約因此一弦繃緊,眼看就要崩裂!
如今,王者的夢想于江昱聖而言已是唾手可得,就算違背了君臣綱要,怎可半途而廢!
刹那間,江昱聖烏眸内掀起暗湧狂瀾。無需鮮血在手,無需山呼膜拜,他渾身的霸氣渾然天成,便是萬人臣服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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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合上了,房間裏安靜下來。
初蝶心煩意亂的來回走了幾步,越想越委屈,突然一下撲倒在床上,轉眼間眼淚便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
“婆婆!”委屈無處發洩,初蝶肆意哽咽着。不知道爲何,從踏上天海樓那一刻起,初蝶便心裏隐隐不安,她總覺得在這裏會發生什麽。
更可怕的是,她不知道爲何會如此。
婆婆臨死前,曾告訴初蝶“花早昔非凡人,必要時食之亦可”,但初蝶性子雖蠻橫卻天性善良,并不曾對早昔不利,時間久了,甚至把少年當做了自己的夥伴。
可如今早昔找到姐姐了,就要和姐姐相認了。就算初蝶和早昔共患難過一段時間,但初蝶明白,那是遠遠無法與骨肉親情相比的。
說什麽誰照顧誰,明擺着就是空話。今昔回眸再看時,君已不是舊相識。
早昔就要離開她了……
“婆婆……蝶兒以後、以後,就會是一個人了嗎……”初蝶悲恸的嗚咽着。
在琉璃面前,她格外好強不願示弱。特别是蜘蛛精一戰,她欠了琉璃人情,才對琉璃親切了許多。可是仙族和妖族本就是宿敵,怎麽可能真的成爲朋友。
與此同時,每每看見早昔對琉璃敬愛有加,初蝶心裏也是說不出的不自在。此時的夏初蝶雖外貌已是少女,實則心智并不成熟。她自然不知道,這些相伴的日子裏,她對花早昔早有了一層别樣感情。
哭着哭着,少女開始低低啜泣。夜色慢慢降臨,雙眸漸漸酸疼,而她則沉沉睡過去了。
月色照在少女不染一塵的彩衣上,有着流光溢彩的美感。而熟睡中的少女,眼角帶着凄然的淚水,習慣性的身子蜷成一團,陷入了不安穩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