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昱聖離開後,熏衣顧不得其他,腦子裏隻是一遍遍浮現各種可怖的畫面,生怕早昔遭到任何不測。
真是命運弄人啊!蒼天明明要給予她希望,讓她甘願犧牲了這麽多,現在卻仿佛要收回一切!如若早昔依舊逃不過命運的折磨,那麽她又該怎麽辦!
昔兒!你怎麽這麽惱人!
下一刻,熏衣又想到了早昔異于常人的身世,再深入一想,吸了一口冷氣,但覺眼眸生疼,從腰間摸到幽蘿給她的素色錦囊,急急的服了一顆藥丸下去。
暗運内力,将那藥丸速速在口内融化,冰涼清新的藥汁流進咽喉,不一會兒,那疼痛感才硬被壓制了下去。
熏衣阖了阖眼眸,急急的思量着對策。如今她剩下的時日不多,婚期将至,賓客滿樓,她不得失信于人。眼下三界混亂,人類本就多有兇狠惡毒之人,更不論荒山野林妖類四起!早昔雖身懷異術,但天性懵懂純善,絕對是被哄騙欺負的對象啊!
思前想後,熏衣腦海裏還是浮現江昱聖的模樣,如今也隻有他能幫她了!越想越亂,心裏煩躁着方才對江昱聖那樣責怪,熏衣掀開錦被起身,顧不得腳下虛浮,便向外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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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閣裏的下手散完了,獨獨留下江昱聖一人。桌案上精緻的花瓣糕點香味四溢,白色茶霧缭缭,卻無法吸引江昱聖絲毫注意。但見他烏眸深深,複雜的情緒在黑瞳裏騰升翻滾,已然無法控制。
她又忤逆他!
在這天海樓上下,在這血雨腥風的江湖,甚至是整個人界!有誰敢對着他江昱聖大呼小喝,就算是當今聖上,也是與他江昱聖并肩打下江山的盟友,說來是平起平坐之輩!可熏衣卻不然,從萬嫣宮兩人見面起,她暗殺他也好,質疑他也好,呵斥他也好……他卻隻能像不知所措的孩子,硬着頭皮接受她一次次的挑釁。
可是更惱人的是,偏偏他就是拿她沒有辦法,
是不是人越是想得到的,就越是得不到,因爲得不到便欲望蠢動,便心神不穩,于是反而步步深陷,最後萬劫不複。
那麽,他便不能這樣下去。
雖然他心之所屬她,奈何明月照溝渠,不管往後他們之間會不會好起來,卻始終不能讓熏衣成爲他的死穴,這是習武者最忌諱的,更是一名王者所要遠遠避開的。
思及此,江昱聖神色慢慢淡然下去,燭火熠熠,映照着江昱聖俊美的側臉,但見直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過了一會,江昱聖勾起一個冷冷的弧度,深深的望着卧房門廊,終于站起身便準備離去。
然而他剛剛站起身,内閣卧房門便從裏面推開了,隻見熏衣披着一件單薄的外衫,長發披肩,淩亂中有些幾分撩人的美意。一見江昱聖正要離去,熏衣急急的喚道:“等等!”
“怎麽?”江昱聖心平氣和,靜靜的看着熏衣。
熏衣扶着雕花門邊,一手握緊了胸前的衣衫的襟帶,江昱聖冷淡的态度讓她遲疑了一下,卻也隻是一下,便脫口而出道:“你幫我找找昔兒罷!”
江昱聖本就料到幾分,卻也不意外,淡淡道:“如果我不呢?”
“……”熏衣語塞。方才是她沖撞在先,此時權當江昱聖還在生氣。于是她爲難的頓了頓,低聲道,“方才,是我沖動了……對不住。”
此話一出,江昱聖眸内閃過一絲狠厲!
又是爲了花早昔!冷傲如她,竟然爲了花早昔在向他道歉!方才他江昱聖爲了她低聲下氣,而她卻又是爲了她弟弟,才甘願對他好言相向!
“道歉做什麽?”江昱聖站在門口,逆光的側臉看不清神情,“有求于我,才低頭麽?”
“我……”熏衣望着江昱聖深不見底的烏眸,慢慢的也平靜了下來,但覺夜風穿堂,脊背陣陣發涼,咬唇無語。
“人我會幫你找,從一開始我便派人在找,随你信不信。”說完,江昱聖便向外而去,他唯恐留在這裏,熏衣又會挑起他的怒火。
“有消息了麽?”然而熏衣聞言反而窮追不舍,踉跄向外一步,急急問道。
江昱聖回頭皺眉望着熏衣,月光灑在他銀色的刺繡外衫上,夜風翻飛着銀線刺繡的衣角,黑發缭繞,眼眸深深,恍如仙人。沉默了片刻,江昱聖才緩緩道:“……你進去休息罷,我走了。”
江昱聖果決的離去了,熏衣望着空空蕩蕩的門廊,心頭一陣失落,隻要想到早昔生死未蔔,她便六神無主。
然而熏衣的心裏,還有些許落寞,卻是源于方才江昱聖冷漠的言語神态。除開早昔笑靥如花的樣子不斷閃現,在熏衣的腦海裏,那銀衫男子皺眉的樣子,也不時的浮現一兩次,擾亂着熏衣本就不甯靜的心神。
“宮主!”蘭菱見江昱聖走了,這才奔了進來,一見熏衣披着單薄的外衫立在卧房外,驚了一跳,“外面這麽冷,你怎麽出來了!”
花熏衣深吸了一口氣,整理好思緒,在蘭菱的扶持下回到了床榻上。蘭菱一面絮絮叨叨,一面替熏衣蓋好錦被,最後長呼了一口氣,輕聲道:“好了,你好好休息吧!”
“一旦有了少主的消息,就速速來報我。”熏衣靠坐在床榻上,疲倦的阖了阖眼,吩咐道。
“是。”蘭菱認真的點點頭,心裏也很擔心早昔少主,可是不敢多提,便慢慢退了出去。
屋内熄了燈,隻有月光灑進窗棂,鋪撒在一塵不染的地面上。“吱嗚——”但見一團火焰從窗棂躍了進來,火狐九曜兩三步便跳進了熏衣的懷裏,蹭了蹭熏衣白皙的頸脖。
暖暖的狐狸毛發緊挨着熏衣的身子,甚是溫暖舒适,熏衣摸了摸小狐狸,喃喃道:“九曜,九曜,你要保佑早昔不要出事才好啊……”
“吱——”九曜似乎聽懂了,擡頭望着白衣女子,蹭了蹭,想要安慰她一般。
明月高高懸挂在枝頭,熏衣慢慢的沉睡過去。火狐九曜依賴的挨着熏衣,毛茸茸的小臉上一雙真誠的黑眼,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努力的想要溫暖她。
這時,熏衣在夢中緩緩的流下了一滴眼淚。九曜怔了怔,伸出軟軟的小舌頭,輕輕的将那滴眼淚舔舐了去。然而剛做完這一切,九曜忽的反彈般的從熏衣懷裏跳出,輕穩的落到了地面。接着,火狐額前那隻月牙形的白色毛印,發出了瑩瑩的白光,慢慢的化成了滿月狀。
熏衣沉陷在夢靥裏,并不知曉這一切。但見九曜起身一躍,便從窗口倏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