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昱聖望着七舞的背影,烏黑眸子裏風平浪靜,并沒有阻止。
皇甫漾垂目不語。
他知道,江昱聖固然疼愛七舞,但絕不會讓七舞因爲任性而壞事。在江昱聖的身邊,沒有純粹的親朋好友,隻有可不可利用之分。如果不聽話而随性而爲,那麽文七舞遲早會失去今日的地位。
七舞離開了,卷雲閣驟然安靜下來。
江昱聖在雕花檀木椅上坐下,端起手邊的茶水:“漾,讓人多看着小七一些,她如今性子越來越不沉穩了,恐怕不妥。”
“是。”皇甫漾笑笑,點頭領命。如若外人知道了文七舞在京城幹着什麽差事,恐怕會比江昱聖更加憂心忡忡,偏偏江昱聖穩操勝券,如此情形下也是看情況而定。
江昱聖沉吟了一會,緩緩問道:“你今日審問後,他怎麽說?”
終于提到這件事了麽。
皇甫漾心頭一動,美目浮現奇怪的神色,但隻是一瞬即逝:“倒是沒怎麽反抗,也沒怎麽多言,午後便認罪了。”
雖然在意料内,江昱聖還是心底一沉,烏眸裏閃過一絲狠厲:“那就按規矩辦事吧,去掉名銜,趕出天海樓。”頓了頓,補了句,“阿怒那孩子太重情義,仍舊由你來辦。”
“是。”皇甫漾颔首。躊躇了半會,他還是忍不住多嘴一句:“樓主,你還是去見逸炎最後一面吧。”
江昱聖的嘴角微微一動,擡眼望去。但隻是一瞬,皇甫漾神色便恢複自若,悠悠道:“時候不早了,我再去珍寶閣看看,就回房了。”
珍寶閣,天海樓珍藏奇珍異寶之地,屬于湖部管轄,皇甫漾幾乎每日都要去清點寶物,以免出現遺漏差錯。
“好。”江昱聖颔首贊同,手中的茶杯卻凝滞着,一盞茶始終沒有飲下。
皇甫漾也退下後,江昱聖緩緩的放下茶盞,想了想,眉頭微微皺起。片刻後,他側臉對阿怒道:“吩咐下去,馬上去鏡庭看看。”
阿怒不動聲色的點點頭,轉身離去。
從萬嫣宮回來後得知河部堂主叛變,大大的出乎阿怒的意料,思來想去,都覺得叛變之事甚是蹊跷。因爲莫逸炎是阿怒的武學師傅,和阿怒多有淵源,江昱聖便将原本該阿怒執行的審問之事,交給了皇甫漾一人去辦。
阿怒見皇甫漾每次出入禁地都神神秘秘,而江昱聖也從不在阿怒面前提起此事,更讓阿怒覺得疑霧重重。今晚能去一看究竟,倒也算是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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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鏡庭回到茗虞樓後,熏衣一直心事重重。蘭菱以爲她又在擔心少主,隻好安靜的站在一邊,不敢打擾。
入夜後,熏衣粗粗用了些飯,便又沉默坐到了床榻邊。蘭菱知道熏衣沒有胃口,便使喚海棠等外閣的婢女進來收拾碗筷。
“宮主,我給你做點如意糕吧?可以滋補脾胃,對食欲有好處。”蘭菱乖巧的上前問道。
“今晚不用你們伺候洗漱了,待會不要進來了。蘭菱留下便是。”熏衣忽的開口,故意支開其他的侍婢。
“宮主?”婢女們全部退下了,蘭菱有些奇怪。熏衣向來頗有潔癖,今晚怎麽會突然不按照常例沐浴了?
“蘭菱,收拾一下,我們出門。”誰知熏衣卻猛地站起身,取下衣架上的黑色披風便向外而去。
“我這就叫海棠她們準備——”蘭菱愣了愣,手慌腳亂的便要下樓去。
“不用了,就我們倆,避開其他人,從側門離開。”熏衣卻是認真的。蘭菱心下奇怪,卻隻好聽從吩咐跟了上去。
月色沉沉,夜風習習。
熏衣緊緊的裹着黑色的大氅,寬大的兜帽遮住了絕美的容顔,渾身的白衣藏在其内,在夜色裏并不顯眼。一路上,她二人有意避開巡視的天海樓部下,腳下不敢怠慢,直直向着一個地方而去。
蘭菱跟在熏衣後面,心驚肉跳,不知道宮主此舉是爲何,四周寂靜,卻也不敢多言。經過一條漆黑的長廊時,忽的蘭菱腳下一滑,碰到了柱子上,發出一聲“啊”的呼痛。
“是誰?”前方有海部的弟子猛地一喝,唬的蘭菱頓時腳下生根,不敢動彈。
“你是茗虞樓的?”那海部弟子提着燈籠,疑惑的走了過來。
蘭菱張了張嘴,覺得有些異樣,回頭一看,不知何時熏衣已不見了。
“啊……是的!”蘭菱趕緊解釋道,“我是茗虞樓的内閣婢女蘭菱,替我主子找東西呢,忘了打燈籠了……呵呵……”
“傻裏傻氣的……”那海部弟子也不疑有他,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一下蘭菱,“難怪閻堂主說你有趣!”
“誰?”蘭菱反應不過來,心裏又記挂走失的熏衣,“閻堂主?”
“好了好了,快走吧,别誤了正事。”那海部弟子笑着搖搖頭,将手中的燈籠遞給蘭菱,“往後沒有大事不要大半夜的往外跑,樓裏皆備森嚴,引起誤會就不好了,特别是你們伺候夫人的,不可有閃失。”說完,遠處有其他海部弟子走過來,他便轉身迎了上去,算是放過蘭菱了。
“呼,吓死我了……”蘭菱松了一口氣,撫了撫胸,提着燈籠僵直的走開了,似乎還聽得見身後的海部弟子們說笑着什麽。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蘭菱一邊想着去哪裏找熏衣,一邊經過一座假山。突然身後有人将蘭菱一扯,她還沒叫出聲,嘴巴就被捂住了。
“唔……”
“是我!”熏衣的聲音低低的響起,接着蘭菱聞到了熏衣身上慣有的香氣,這才放下一顆心。
“宮主你吓死我了!”蘭菱又驚又喜,輕輕跺腳。
“小聲點,”熏衣回頭确定無人,這才将蘭菱拉進假山後,“放才若是我在,你不但可能受罰,此事也不會這麽簡單就了結的,所以我就躲開了。”
“嗯!”蘭菱想想也是,更加佩服熏衣的随機應變。
這麽一來,兩人便更加小心了,一路謹慎低聲,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熏衣舒了口氣站住腳,道:“到了。”
蘭菱聞言擡頭一怔,那奢華門檻上正書着“鏡庭”兩個字。
“宮主?”蘭菱驚疑不定。
熏衣猶豫了一下,道:“你在此候着,有人來了想法知會我,我進去看看。”
“那兵器樓是禁地,宮主三思啊。”蘭菱急了,疾聲勸阻,畢竟她們在天海樓還算是人生地不熟,若是惹了什麽岔子,那就麻煩了!
熏衣回頭,抿唇一笑:“傻丫頭,那些刀槍棍棒,我才不感興趣。”這抹淺笑如白蓮盛綻,仿佛點亮了冥冥暗夜,蘭菱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熏衣消失在黑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