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海樓難得的風和日麗。
熏衣整天悶在茗虞樓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今日在蘭菱的提議下,總算有興緻在天海樓四處逛逛。
若要平心而論,江昱聖的确待她不薄,無論是吃的用的,都極盡奢華,而且從不限制她的行動自由。唯一奇怪的是,他似乎對她本人并不感興趣,除了上次在卷雲閣相議婚期,再無見面。
不過如此倒好,熏衣暗喜輕松,每日極盡閑暇,撫琴伺花。加之前不久給早昔飛鴿傳書,暗忖應該不久就有回音了,滿心期待。
午後,主子婢子一行人走走停停,賞花賞草,最後來到一處布置極其奢侈的庭院,門檻上書着霸氣飛狂的“鏡庭”二字。
“宮主,這是老樓主題的字。”天海樓的領事婢女海棠恭敬的低頭。
熏衣好奇,一眼望去,但見鏡庭内奇石嶙峋,景緻奇特,加之一條清澈的溪流貫庭而過,甚是氣勢宏偉。
“鏡庭是樓内禁地,宮主身份特殊,庭院裏尚可一觀,不過兵器樓是不能去的。”海棠又提醒道。熏衣點點頭,隻見庭院中的亭台樓閣高高聳立,正是收藏擺放兵器的所在。
蘭菱一眼看見鏡庭溪邊的亭子,貼心的對熏衣說:“宮主,我們去那裏歇歇吧。”
“嗯。”熏衣點點頭,她正有此意。
熏衣坐在水亭裏,接過婢女呈上的茶水飲了一點:“蘭菱,怎麽少主還沒有回信?”
“啊,我晚上去問問!”蘭菱也覺得奇怪,不知道天海樓的信報都是怎麽管理的。歇息了沒多久,忽聽見庭院中的假山石後面,傳來微微的響動。
熏衣蓦地一驚,喝道:“是誰在那兒?!出來!”
那石後之人倒也不故弄玄虛,頓了頓,便移步走了出來。年輕男子錦衣華服,長身玉立,一雙狹長的桃花眼遠眺着花熏衣,仿佛有萬般風情。
熏衣一怔:“皇甫堂主?”
“幾日未見,夫人又美了幾分。”皇甫漾微薄的唇抿着,笑意裏噙着幾分妩媚,“我奉樓主之令前來辦事,驚擾了夫人遊園興緻,實在抱歉。”
原來是這樣……熏衣見是四大堂主之一,也無心再深究,點點頭道:“妾身也正要離開,堂主同行吧。”
“好。”皇甫漾笑的深不可測,而熏衣眸子内盛着一池秋水,平靜不起波瀾。
走出水亭,熏衣再次回頭看了看庭院中的假山,隻見那裏空蕩蕩的并無異處,她的神色一瞬間變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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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卷雲閣内甚是安靜沉寂。
江昱聖站在窗棂邊,雙手傲然背後,深邃的烏墨色瞳眸望着遠處。風起雲湧。夜風習習,揚起江昱聖的銀色長衫,月色籠罩下,男子周身仿佛萦繞着霧氣,風華絕世,氣魄壓人。
“樓主,漾和小七來了。”阿怒大步走進屋,朗聲禀報道。
話音剛落,樓梯轉角處便傳來了輕快的腳步聲,不見其人,文七舞清脆的呼喊便響了起來:“昱哥哥!”
江昱聖看着那一襲紅衣奔了進來,皺了皺眉,然後眸子裏卻溢出寵愛的笑意。
“昱哥哥,房間裏怎麽這麽安靜呀!”文七舞一進屋,便拽着江昱聖問這問那,明麗的臉上全是純真無邪,“啊,我知道了,因爲阿怒被你趕出去站着了,對吧?”言畢,文七舞好不得意的瞟了阿怒一眼。
阿怒無奈的看了七舞一眼,心知少女天性如此,也不多插嘴。
江昱聖笑笑,隻是淡淡問道:“小七回來了好幾日了,京城那邊如何?雎鸠坊裏有沒有什麽消息傳來?”
文七舞俏皮的彎彎唇,自信說道:“放心吧,走的時候我都安排好了,姐姐妹妹們甚是聽話呢。那個撞破暗閣的殺手,雖然傷到了我,但是已經被我幹掉了!”
“嗯,你要把持好局面,暫時不要被朝廷識破。”江昱聖颔首,烏眸裏泛起贊同之意。
京城甯安裏最大的妓院便是雎鸠坊,出入裏外的皆是達官貴人,是消息流通最方便的場所。然而幾乎無人知道,雎鸠坊也是天海樓的産業之一,也就更少有人知道,雎鸠坊真正的老鸨不過是一個剛及笄的丫頭,而且這丫頭正是天海樓的溪部堂主——文七舞!
雎鸠坊看似隻是賺錢的煙花之地,坊内的姑娘個個花容月貌,皆是琴棋書畫的高手,每夜接待的客人數不勝數。然而并無人知,雎鸠坊的紅牌們并不是一般的煙花女子,她們的另一身份是天海樓溪部訓練出身的高手,可謂是名副其實的蛇蠍美人,每日負責從富家子弟和達官貴族處得到衆多消息,成爲天海樓情報最重要的機密機構。
前些日子,有官宦身邊的殺手無意撞破了雎鸠坊的暗閣,發現了閣樓裏所藏的朝廷機密,千鈞一發時刻,被文七舞撞破,揮鞭撲身而上,和那個殺手大戰了半個時辰。剛開始,文七舞一時輕敵之下受了輕傷,最後下了狠手終于幹掉了那個殺手,并且毀屍滅迹銷毀人證,有驚無險。
但事情遲早會敗露,文七舞也就不得不回天海樓避一避風頭。
“小七,你回來養傷,現在好的差不多了吧?”皇甫漾笑如春風,他向來不吃文七舞刁蠻的那一套,狀似随意的說道。
“這個嘛……”文七舞心内一驚,挽着江昱聖的手臂,轉了轉,“還需要再養養,對吧,昱哥哥?”
江昱聖卻隻是溫厚一笑:“大婚前,不要去找嫂子的麻煩了。”
這話聽來不過是淡淡的囑咐,甚至江昱聖的笑意都絲毫沒變,卻讓七舞不敢直視,隻是點點頭,然後委屈的瞟了一眼皇甫漾——她心知是皇甫漾洩密,卻也不敢造次。
皇甫漾也不看文七舞,笑意噙着春風,再自然不過的提到:“樓主,我今日去了鏡庭。”
“昱哥哥,我——”文七舞還想說話。
“好了,七舞,我還有正事和漾哥哥說。”江昱聖打斷了七舞。七舞看看皇甫漾,再看看阿怒,但見此時三個男子都面帶笑意,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并不多說什麽。
“昱哥哥……”七舞嘟哝着,撅起了小嘴。
江昱聖安撫的摸摸她的長發,忽的想起,又沉聲添了一句:“對了,大婚後你就立刻回甯安吧。那裏離了你太久,恐怕不行。”
“可是……”文七舞呆呆的望着江昱聖,不依不休。
“不要多說了,我向來說話一言九鼎,你先下去吧。”江昱聖始覺這些日子來,文七舞越發不乖巧了,心下微微不耐。
“七舞一點也不喜歡那裏!昱哥哥每次都催着七舞走!”七舞一愣,立刻明眸含淚,沖氣奔下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