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啦？”早昔站在湖泊中間，瞪眼。他自小便是一群女子伺候着洗澡，不覺得此舉有什麽不對。

“你别過來！”初蝶猛的捂住臉，拼命後退。

見初蝶舉止怪異，早昔不由得毛骨悚然——等等，莫非是這湖水裏有什麽不對勁吧……如此想着，早昔也慌了，連忙向岸上走來。

“啊！”初蝶驚呼一聲，幹脆腳下一蹬，拼命往回跑。

早昔爬上岸，叉腰站在草地上，覺得莫名其妙——明明是你把我強搶來，幹什麽又害怕起我來。于是他撇撇嘴，俯身拾起晾曬在草叢上的幹淨衫子，自顧自的穿起來。

初蝶沒命的跑，直到回到了竹屋前，這才大口喘氣停了下來，一個勁兒的搓着發燙的臉。

“蝶兒……咳咳，在外面大呼小叫的幹什麽，咳咳……”這時，竹屋裏響起老婦的聲音，虛弱的問道。

婆婆還等着呢！初蝶頓時如夢初醒，随即惱羞成怒，一個回馬槍沖回了草地，一把揪住正在歡快曬衣的早昔，便向竹屋裏拖去。

“讓你有心情洗澡！讓你不穿衣服！”初蝶罵罵咧咧，力氣一如既往的大。

“我的衣服！你放開我！”早昔悲憤的掙紮。他隻穿上了裏面的白綢重衣，外面的紅衫子還沒上身啊！

被徹底拉入竹屋前，早昔始終無法想明白，萬嫣宮裏的妹妹們個個溫柔懂事，見了他都是有求必應。這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怎麽如此蠻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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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的門關上了。

早昔站在竹屋裏，毛骨悚然的摸着手臂，隻見竹屋裏空空蕩蕩，除了窗棂上挂着一塊遮光的布簾，屋子中間有一張簡樸的竹床，連桌椅等其他擺設都沒有。

初蝶把早昔推向前，揚聲道：“婆婆！就是他，他看得見陌離花。”

早昔疑惑的張望着，昏暗的光線中，隐隐看得見竹床的被褥裏，有什麽人躺卧着。“……咳咳，”那人緩緩起身，看了看早昔，随即激動的咳嗽連連，正是一名老婦人。

老婦咳嗽時，早昔眨眨眼，似乎看見有粉末狀的東西，伴着老婦的咳嗽正簌簌的落下。雖看不清老婦的長什麽模樣，但早昔能感覺到老婦并沒有殺氣，因此眼前的景象雖足夠詭異，卻也不害怕。

“孩子，過來一點吧……咳咳，你别怕，老身命不久矣，害不了你。”老婦撐着床沿，弱弱道。

早昔咬着唇斜視，有些不服氣，心想婆婆你聲音比木姨還老，沒病也不一定能害我。

見老婦掙紮着要起身，初蝶立刻過去扶起她，一邊急道：“婆婆！你不是說有了陌離花，就能治好你的病嗎？”

換來的卻是老婦人更加激烈的咳嗽。

随着老婦一點點坐起身來，她的臉終于暴露在微弱的日光下。早昔看清楚了老婦的模樣，止不住的大吃一驚——

靠在小丫頭懷裏的，哪裏是什麽老婆婆！隻見她的背後伸展開一對無比巨大的灰暗翅翼，上面的鱗片不斷剝落的簌簌墜下，竟然是、是一隻巨大無比的蝴蝶！

蝴蝶對早昔而言實在太熟悉不過了，萬嫣宮裏蝴蝶奇種異類，随處可見。可是眼前這隻會咳嗽會說話，還假扮老太太的，他實在無法平靜接受。

“你、你……你不是人！”早昔驚退一步，又對着初蝶一臉發指道，“她、她……她不是人！”

初蝶不耐煩的瞪他一眼，小臉上浮現不符年齡的老成，擺明了“你還真傻真天真”的諷刺。

“咳咳……”那老“蝴蝶”啞聲道，“是啊，我們一樣不是人啊……”

“啊？”早昔即刻忘了驚恐，好看的眉毛擰在一起，有些消化不了老“蝴蝶”最後的話——

……不是人？

那是什麽？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紅衣少年難以置信，微微退了兩步。盡管竹屋門窗緊閉，但是早昔依舊覺得一陣寒風穿堂而過，身子不寒而栗了一下。

老蝶妖一陣劇烈的咳嗽，對早昔的疑問置若罔聞：“我們婆孫倆不是這山裏的妖族，隻是老身病重不治，怕這孩子傷心，才騙她說萬嫣宮的山裏有靈藥。如今雖然找到了陌離花，老身也活不了了。”

“……婆婆？”初蝶驚恐的睜大眼。

老蝶妖不搭理初蝶，隻是看着早昔道：“如若沒能修道成仙，但凡是妖，也得生老病死，隻是比人族長壽很多而已。如今我大限已到，陌離花雖是妖族聖物，也無力讓老身苟活了。”

早昔似懂非懂的聽着，看着那對大蝶翅微微顫動的樣子，隻覺得腦子裏轟轟作響。

——所以，因爲你塊頭太大了，要我幫着這丫頭挖個大坑，把你體體面面的埋了麽……早昔不知所雲，忍不住胡思亂想。

“我一直不放心的就是這孩子。”老蝶妖凄涼的咳嗽，渾身的鱗片又簌簌落下，而初蝶已嗚嗚哭起來，“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讓我的蝶兒遇見你，老身見你諸多事都懵懂，蝶兒懂事，可以教會你很多，以後就拜托你照顧她了。”

“啊？”聞言，哭泣的初蝶立刻噤聲，恍惚的早昔立刻回竅，兩人瞪大眼面面相觑——

他花早昔……照顧她夏初蝶？

顯然不達目的不罷休，蝴蝶婆婆不知從哪裏伸出了一隻幹枯的手，抓住早昔的衣擺道：“你就答應老身吧，老身半截身子都埋在土裏了，如此才好瞑目啊！”一口氣說完，老蝶妖幾乎要昏厥過去。

“婆婆！”初蝶連忙扶緊老婦，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要被送人了，繼續嚎啕。

這一老一小将悲情戲碼盡情上演，早昔看的心裏一陣悲戚，終于不是味道的點點頭：“别哭了，我答應你就是了。”

話音剛落，蝴蝶婆婆立刻容光煥發：“太好了，恩人，麻煩你先出去一下吧。我還有話交代蝶兒。”

“……你不是不行了麽？”早昔瞠目結舌，隻覺得上當受騙。

老太太倒也豁達，直言道：“快了快樂，這會兒隻是回光返照。”

早昔撇着嘴，一步三回頭，滿不情願的走了出去，總覺得心裏别扭之極，這事情也太過詭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