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江昱聖雖身經百戰,心思缜密可謂無人可及,可怪就怪那叛變之人身份特别,偏偏是與他一起打下這個江湖的兄弟逸炎,因此兩人交手時他一時心軟,便被莫逸炎劃傷了手臂。
所謂物是人非,便是如此。
眼下,人界江湖流傳着天海樓的大變,悠悠衆口将江昱聖平亂的大戰渲染的繪聲繪色,然而知道真相的也不過皇甫漾一人罷了。
江昱聖手臂上的傷,并非和莫逸炎交戰留下的。早在江昱聖回來之前,莫逸炎便自願接受牢獄刑罰,怎麽可能和江昱聖動手還刺傷了江昱聖?
可是樓主不願說,他當屬下的就不會問。樓主默許了江湖傳言,那麽他便讓那傳言更匪夷所思便是。
轉眼已是黃昏,窗外的海面金光粼粼。
江昱聖看了看天色,對皇甫漾笑道:“你先下去吧,湖部本就事務纏身,最近審問逸炎的事也交給你在辦,累壞了吧?”
“都是小事,”皇甫漾颔首,正欲離開,忽的眼梢一挑又回頭,“樓主……”
江昱聖擡頭。
皇甫漾思忖了一下,終究沒說出口,隻是道了句“你注意養傷”,便離去了。
皇甫漾一席欲說未完的話,讓屋内的氣氛微微有些怪異,令阿怒站在原地黯然失神了半天。
不管怎麽說,莫逸炎畢竟是阿怒最敬仰的前輩,也是阿怒剛加入海部、親授阿怒武藝的啓蒙師傅。如今,這地位被阿怒看僅次樓主的男子,卻在地牢受着煎熬,讓阿怒如何忍心。
可是,樓主決定的事,沒有人可以質疑,更不要說改變。
“阿怒,萬嫣宮那邊如何了?”江昱聖忽的問道。雖然相隔千萬裏,可是每每想起花早昔,江昱聖總覺得心内不安。
哪怕當初獨自赴鴻門宴,面對當今人界帝君,江昱聖也穩如泰山,言笑妥當,未有這份不安感。
阿怒立刻禀報道:“樓主,今日清晨才收到了萬嫣宮的飛鴿傳書。”
“哦?”江昱聖溫厚的笑了笑,“無妨,直接轉交熏衣宮主就是,想是早昔思念她了吧。”
“可是……你還是先看看吧。”阿怒卻将那信從懷裏掏出,遞了過來。
江昱聖接過信,但見信封上字迹潦草簡單,封口處的蜜蠟形狀淩亂,似乎是匆忙中一揮而就的。他一言不發的打開信,但見信箋上隻有寥寥幾句話,烏眸一掃而過,神色便凝重起來——
“宮主,少主昨夜失蹤未歸,已派人四處搜羅,望天海樓予以援手,不可耽擱!”
“樓主?”阿怒見江昱聖神色有變,立即請示命令。
“暫時不要讓熏衣宮主知道罷,我怕她接受不了。”江昱聖蹙眉道,“你私下派人手去中原尋人就是,不可大勢聲張,一定要在大婚前給我找回早昔少主。”言下字字句句,不容讓步。
“是。”阿怒斬釘截鐵,行禮離去。要知道萬嫣宮在江湖上的地位舉足輕重,如今新主襲位幾日便離奇失蹤,茲事體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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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暹原大陸上的人界正發生着千機萬變之時,遙遠的西梧深淵依舊千年沉寂。
從遼闊的蒼穹上看去,綿延千裏的西梧深淵仿佛一道深入骨髓的傷痕,橫貫在暹原大陸西邊的靈桐山腳下,徹底的将人界和妖界分割開來,令兩界從此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來。
數十年前,當時的妖王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居然領着群妖跨過了西梧深淵,并重創了人界!但因仙界意外插手支援人界,人界在緊要關頭反敗爲勝,甚至和仙界一切設計降服了妖王。
人妖之戰後,妖王薨了,妖界元氣大傷,群妖躲回了靈桐山西側,誓要在妖界休養生息,待時機成熟後再卷土而來,爲妖王大人報仇。
妖界這一退去,便沉寂至今,連人界史官都再無心記載有關妖界之事。可謂三界太平,再無紛争。
而靈桐山下的西梧深淵,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三界的生靈,妖界依舊存在,暗潮并未平息。
妖界的領土雖也廣袤,地勢卻多爲高山低壑,喬木甚多。不如人界那般占領了一望無垠的平原,産物豐富,景緻宜人。
在人界陳舊的史書上,有如此記載:“妖界,邪魅之地也,生靈塗炭,群魔亂舞,爲三界之地獄,乃人族之宿敵。”因此,在世人的想象中,妖界一定是黑暗詭谲的肮髒之地,是所有恐懼和鮮血的源頭。
而傳說中的妖王的聖宮,便在饕葉山之上——那是妖界的聖山,聳立在妖界的西北方,在群山間高拔而起,是曆代妖王所居聖宮的所在。
任何曆史悠久的境地,都有着各種各樣的傳說。而饕葉山的山巅之上,則有一棵萬年的沉香古木,有着一段關于鳳凰神堕落成妖的傳說。在傳說裏,鳳凰神從天而降,一下界便奪取了妖王者之位,并沿襲下了最強的妖王之血。往後凡是鳳凰神的血親後代,便有繼承妖王之位的權利,這在妖界早已成了約定俗成的規矩。
鳳凰神的後裔,皆姓鳳。然而十幾年前妖王鳳淮在大戰中薨後,妖族臣民們才驚恐的發現,這位年輕的妖王并沒有留下子嗣!于是,具有強大神力的妖王之血,便自此消弭了!
群妖無主,便是亂局。這也是爲何十幾年過去了,妖界卻沒有卷土重來的原因。
……
今日的妖界,風和日麗。饕葉山上,聖宮裏尤爲寂靜。
聖宮的後花園裏,一如既往的清泉潺潺,鳥語花香。清晨的露珠晶瑩剔透,濺落在染綠的枝葉上,如珍珠滾落,墜落進芬芳的泥土裏隐沒無形。
青蔥的樹林間空地上,有着一個精緻的銀杏木架子。那架子上放着一面匠心獨具的大鏡子,呈半人高的橢圓狀,鏡面水光粼粼,如夢如幻,仿佛輕輕一觸碰那鏡面就會蕩漾開來。
如此的良辰美景之下,卻有一名高大的華服男子站在水鏡跟前,滿臉肅殺的輕輕吐出了幾個字——
“殺了她們。”
男子身後不遠處,有一座銀白色大理石的聖壇。聖壇大約三尺來高,兩層的構造端莊嚴肅。第一層上,靜靜伫立着一頭鹿,美麗的鹿角枝桠分明,一雙純淨的鹿眼溫柔可親。
這頭鹿既然在此,便自有不同。隻見它渾身顔色分爲赤、黃、青、藍、紫五種,色澤們交相輝映,流光溢彩。
聽聞華服男子的話後,五色神鹿擡蹄止步,堪堪的駐足在聖壇邊,側頭靜谧的望着他。“鳳翊,你說什麽?”五色神鹿動了動唇,居然像人一般的說話了,音色似雙十女子般悅耳動聽。
聞言,被稱作“鳳翊”的華服男子蹙了蹙眉,隻是凝神望着眼前的水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