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霧漫漫,海濤滾滾。
南海之濱的小島數不勝數,最大便是天海島。雖如此,天海島方圓也不過百裏,卻易守難攻。海島被海水包圍,而天海樓又伫立在海島中央,透過朦胧的霧氣,猶如一隻即将沖天飛起的大鳥,宏偉而肅殺。
天海樓之所以根基穩固,屹立江湖不倒,除了地理位置獨具優勢,和它下設海、河、湖、溪四部的結構也緊密相關。
天海樓内部四足鼎立。其中海部爲首,部下全爲武藝精湛的少年,堂主爲閻阿怒,是江昱聖從異族收留的孤兒;河部專管樓内刑法和殺手調教,堂主爲莫逸炎,乃任河部堂主之子,是江昱聖自小的夥伴;湖部堂主皇甫漾,出身來路不祥,卻精通商經,天海樓名下的産業,全是他一手經管;而溪部皆爲女子,堂主爲文七舞,該部掌管着什麽無人知曉,隻知文七舞每年來回京城兩次,從不例外。
轉眼間,江昱聖帶着阿怒和手下前往萬嫣宮已有半月,文七舞自從年初前往京城便一直未歸,樓内如今隻有河部堂主莫逸炎和湖部堂主皇甫漾留守。
但前不久,河部堂主莫逸炎也離樓辦事,據說是本已向天海樓稱臣的鳳栖山莊突發叛變,需要平定。
***
卷雲閣。
作爲天海樓中心的制高點,從卷雲閣的頂層看去,視野遼闊廣袤,能一目望見遠處的天海接線。
卷雲閣的頂樓是藏書樓,閣樓裏密密的全是書架,泛黃的古書甚至堆到了地上。這世間的書籍,無論是暗器秘籍,還是武功秘笈,幾乎很難在這裏找不到的。同時,天海樓之下的房地、店鋪以及對外的交易買賣記錄,還有一些樓裏的宗室密卷,皆藏在裏面。
正因如此,老樓主去世後,江昱聖幹脆吩咐人将卷雲閣的二層布置成了卧房,方便他每日上下閣樓取閱古籍。閣樓底層則相應的擺放成書房,雕花桌案、紫竹軟榻、屏風門廊一應俱全。平日裏江昱聖很少離開卷雲閣,樓中之大事皆在此處理,俨然一個嚴密的中樞機構。
然而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江昱聖此次親自前往萬嫣宮,一去就是半月有餘,将卷雲閣空置在此。
……
時值午後,正是天海樓來往之人最少的時候,一襲灰衣的男子風塵仆仆的向卷雲閣而來。
庭院口守衛的手下擡頭,立刻認出來人正是河部堂主莫逸炎,皆是驚呼一聲,拱手恭敬道:“莫堂主何時回來的,恕手下迎接遲了!”
鳳栖山莊在江湖上頗有地位,此番被莫逸炎順利剿滅,可謂揚眉吐氣的大成就。但莫逸炎的神色卻無二緻,榮辱不驚的說道:“無妨,也是事情辦得順利,才提前回來的,不必驚動他人,”言及此,莫逸炎冷冷的看了二人一眼,“我進去例行查看,閑雜人等不許進入。”
“是!”兩名手下自然從命。江昱聖不在,四大堂主便是主人,豈敢不從。
莫逸炎一拂衣袖匆匆走入庭院内,但見偌大的院子裏一塵不染,看來每日打掃的很是到位。此時四周靜悄悄的再無他人,莫逸炎無暇他顧,穿過庭院中迂回的長亭走廊,徑直來到了卷雲閣樓下。
江昱聖不在,閣樓木梯下的九連環大鎖赫然在目。莫逸炎微微猶豫了一下,毫不費功夫便打開了瑣,然後推開一道道樓梯間的栅門,直直的向閣樓頂層而去。
頂樓。藏書閣。
檀木門上沉積了些許日子的灰塵,門上的銅黃巨鎖雕刻成一隻目光狠狠的天海青,瞪着前來的不速之客——
這一切都在提醒着闖入者:此地是不允許樓主之外的人随意涉足的。
莫逸炎垂在兩側的拳頭握了握,冷漠的臉毫無表情,終是破門而入。
同一時刻。
“皇甫堂主!”卷雲閣外的兩名手下齊齊行禮。
莫逸炎進去不過一會時間,樹林間便走來一名年輕男子,隻見他錦衣華服,手搖一柄不菲的水墨折扇,狹長的桃花眼帶有幾分妩媚。笑容有如三月春風,讓人心曠神怡,正是天海樓的湖部堂主皇甫漾。
“我進去看看。”皇甫漾搖了搖錦扇,笑意斐然。
兩名手下面面相觑,今日怎麽這麽湊巧,兩個樓主不約而同的前來巡視。話雖如此,兩人卻不敢再多做疑慮,齊齊讓開道:“是!”
皇甫漾步伐優雅的走了進去,也是在庭院裏環視了一周,接着便擡頭看了看天,日光刺的他桃眼微微眯了眯——
樓主應該要回來了吧,不然枉費了他幾人的一番苦心。
正想着,忽的身後的閣樓傳出腳步聲,皇甫漾回頭,正看見從樓梯走下來的莫逸炎。兩人向來不和,如此正面碰上皆是眉頭深皺,不言不語。
“你何時回來的?”皇甫漾忽的笑了,桃花眼裏閃過一絲怪異的意味。
“午後回來的,怎麽了?”莫逸炎向來冷峻,不苟言笑的準備擦身而過。
“你也對樓主太上心了吧?”皇甫漾不以爲然的回頭,看着莫逸炎的背影,“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來此巡視麽?”
莫逸炎一聲不吭,隻是大步向外而去。
“莫堂主,”皇甫漾笑的溫和,卻仿佛春風裏化爲利剪的那一把,“擅自闖入卷雲閣的藏書樓,你是專管樓内刑法的,你說說該當何罪?”
莫逸炎的腳步一滞,回過頭來冷冷的看着皇甫漾,動了動嘴唇:“你什麽意思?”
皇甫漾笑的更加妖娆動人了,慢慢的走到莫逸炎身後,搖了搖頭:“莫堂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莫逸炎心頭一動,卻依舊不動聲色:“皇甫堂主今日話當真多了。”
“不怕外人诋毀,最恨内奸動手。”皇甫漾一步步靠近,接着妖娆笑意驟然消弭,從莫逸炎的發上摘下一枚小小的草葉,“前不久我清點各門派的貢品,發現青冥谷的掌門送來了一株九葉寶蓮,此花甚是名貴,樓主便讓我放在了藏書閣裏,天海樓上下可隻有這一株呢。”言畢,皇甫漾将那草葉托在掌心,給莫逸炎一看究竟。
莫逸炎望向那枚花葉,但見它分明是九瓣蓮花的模樣,若非體型微小,絕對能以假亂真。
茲事體大。
莫逸炎這才記起,在藏書閣竊取私密時,他确實注意到身邊有一株奇異植物,卻沒有太過上心,看來是一不小心沾到了植物的落葉。
皇甫漾松開手,那片九葉寶蓮飄然落下:“莫堂主,你可認罪?”
莫逸炎負手在後,面色如冰,不言不語。
“來人。”皇甫漾的臉色驟然大變,肅殺的有如地獄鬼魅,“給我拿下這個叛徒。”
話音一落,看似無人的庭院突然湧現了諸多海部高手,黑衣少年們從地下、屋頂、牆外等任何可能的地方出現,一臉敵意的看着眼前的灰衣男子。
每一個少年都握緊了手裏的刀刃,神色警惕。他們皆知莫逸炎武功甚高,甚至他們中的有些人,前幾天還随莫逸炎前去剿滅了鳳栖山莊。可是叛徒就是叛徒,他們隻忠于天海樓,凡是和天海樓二心的人,便是他們的敵人。
如今證據确鑿,難免又是一場惡戰。
“不用了。”誰料莫逸炎淡淡的一笑,大步向外而去,“地牢在哪兒我找的到,無需皇甫堂主越權操勞了。”
沖進來的天海樓手下一個個怔在原地,不過轉眼之間,河部堂主莫逸炎便成叛徒,卻又甘心受罰,真是世事難料。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此事一出,樓主不日就會趕回來了吧……
天藍海青,有道是,時間如白駒過隙,人事也變化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