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早昔突然出現,在情理之中,卻也在衆人意料之外。
阿怒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他向來辦事周到,江昱聖才會時刻帶他在身邊,沒想到今日卻幾次讓樓主涉險,不由得自責不已。他拔劍擋在江昱聖身前,豁出去道:“花早昔!不得胡來!”
“昔兒!不可!”這次,就連熏衣也疾聲道。
“姐姐?”早昔聽見姐姐的呼喝,眸子瞬間澄澈過來,疑惑的看向熏衣。
方才躲在花樹後,早昔望着熏衣和江昱聖兩人相對而立,英雄佳人甚是般配,就覺得難言的情愫扼住咽喉,心裏一片透涼。再後來,熏衣出手攻擊令江昱聖上前一步,讓早昔以爲他還要反攻,這才出手回擊的。
而江昱聖看着紅發少年,烏黑的眸子一片深邃,看不出一點情緒。
花早昔果然如阿怒所說,有着亂世的美貌,可江昱聖更驚訝的是,少年居然能用花瓣作出那麽強的攻擊。若非隻是嬌嫩的花瓣,他江昱聖縱然躲開,也要被這霸道的勁道傷上幾分。
這少年的功力,應該比阿怒還高上許多!
更奇怪的是,江昱聖叱咤江湖多年,武功可謂深不可測,方才卻一直沒有察覺早昔在旁。就連此刻,他也無法感應到早昔内力的強弱!
“昔兒,你不可傷他。”熏衣慌忙上前,拉住了早昔的衣袖,“而且你答應過姐姐,絕不擅自動武的!”
一來她心疼早昔身體虛弱;二來她也害怕江昱聖發現早昔不同常人之處。總之,決不能讓他們倆交手,誰死誰傷都不是她的初衷。
“可是……”早昔神色迷茫,“他是誰?”
熏衣遲疑的看了看江昱聖:“是……你的大恩人。”
話音一落,江昱聖和花早昔同時身形一滞。
“姐姐騙人,”早昔頓時拔高了聲音,犟嘴道,“你明明想殺了他的……”
“不,”熏衣慌忙掩飾着,“剛才是個誤會,是他救了你!”
“他?”早昔不信,搖搖頭,“姐姐不是找到暗羅鼎了麽,怎麽是他救了昔兒?”
“……他才是暗羅鼎的主人。”花熏衣壓低聲音道。
一陣和風拂過。
荷苑裏一片安靜,當熏衣和早昔還在用眼神較勁的時候,江昱聖卻将琴弦扔在地上,淡淡的對熏衣說:“我回房了。”他一離開,阿怒等人也就立刻跟上。
就這樣走了?
望着男子俊拔的背影,熏衣不由得有些走神。
早昔但覺這個江昱聖言行好奇怪,本也呆望着男子離去的背影,忽的回頭發現熏衣也在看,立刻生氣道:“姐姐!你幹嘛看着他!”
“好好好,昔兒不讓看就不看。”熏衣哭笑不得,替少年拍了拍衣衫上的塵土,無奈的哄着。
天海樓的人走之後,荷苑裏便顯得空蕩了不少。不知爲何,熏衣的心也莫名的淩亂着,找不到原因。
鬧騰了半天,好不容易讓蘭菱将早昔送回杏苑休息,熏衣身心俱疲的在石桌邊坐下,幽幽呼了一口氣,斂神問道:“木姨,煉藥之事拖不得,撿日不如撞日,就在明日吧。”
“……是。”幽蘿雖也驚于熏衣方才的暗襲舉動,但事到如今,隻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不願多問。
“東西都準備好了麽?”
“一切都已妥當,宮主放心。”幽蘿想起了什麽,眉頭微微蹙了蹙,還是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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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亮躲在烏雲後,預兆着些許難以言喻的燥悶。
杏苑。
廂房外的憑欄上,早昔斜坐着,手裏拈着一支尺來長的杏花枝,百般寂寥的搖晃着。
暗紅色的長衫垂墜在石階上,少年微微仰着臉,琉璃眸内閃爍着迷惑的光芒,仿佛墜入了漫天的星光。
杏苑裏一片安靜,有夜風微微拂起地面的杏花瓣。遠遠的,蘭菱趴在房間的窗棂上,呆呆的望着早昔,撅着嘴嘀咕道:“少主真是美得越來越不像話了……”
荷苑的事幸虧江昱聖沒有發怒。蘭菱好說歹說拖着早昔回到杏苑,早昔也不願乖乖睡覺休息,一直呆呆坐在憑欄上,望着天空出神。
蘭菱不明白少主有什麽傷感的,不管怎麽說,宮主找到了暗羅鼎總是好的,這可是萬嫣宮上下的心願啊。
想着想着,蘭菱不經意的将視線移向苑口,有些意外的跳了起來——咦,那不是宮主麽!
很奇怪的,今夜的熏衣沒有人陪伴,她穿着一襲雪白的衫裙,外面罩着一件擋風的紅色鵝絨坎肩。不知道她已在苑口站了多久,隻是靜靜的望着早昔,秋水長眸内言語千萬,卻不曾發出一點聲響,也不曾走進來。
蘭菱甚是驚喜,她心知少主是在等宮主前來探望,因此便推開門,正要呼喊出聲,忽的又張口啞住了——
熏衣搖了搖頭,示意蘭菱不要出聲。
而憑欄上的早昔依舊發着呆,手裏的杏花枝無規律的晃動着,嘴裏不成調的哼着什麽曲子。
熏衣聽見了那首小調,身子微微顫了顫——那正是昔兒幼時,她哄他入睡時,最喜歡哼唱的曲子。熏衣還小的時候,花吟梨無心時常照料她,好聽的曲兒都是入睡前聽木幽蘿哼來的。
早昔不記得曲兒的詞是什麽,隻是随意的哼唱着。哼着哼着,漸漸的覺得眸内睡意洶湧,于是閉上嘴,翻身下了憑欄,扔下一句:“蘭菱,我要睡了,點安眠香吧。”
“啊……是!”蘭菱瞧瞧熏衣,又看看早昔,正進退兩難,被早昔這麽一喊,倒是解了爲難,跟着跑了過去。
進屋前,蘭菱忍不住回頭看了熏衣一眼——然而,透過層層疊疊的杏枝,苑口那裏一片空空蕩蕩,仿佛熏衣的到來隻是她一場幻夢。
“蘭菱?”早昔今夜特别的話少,見蘭菱舉止奇怪,忍不住問道。
“啊……蘭菱這就來!”藍衣丫頭回過神,捧着香爐跌跌撞撞的走了進來。
早昔躺在床榻上,翻了個身,忽的有些埋怨道:“……姐姐她,今日沒有來看我。”
“啊……這個,”蘭菱手裏的香爐險些落,“宮主日理萬機,明日就會來看少主了吧!”
“你們都幫着姐姐說話……”早昔趴在床上,閉上了眼,然後笑了笑。
蘭菱見早昔心情好些了,這才松了一口氣。打點好一切後,退出去關上門:“其實……宮主她一直想着少主的,少主早點睡吧!”
早昔還是覺得蘭菱今晚怪怪的,于是睜開眼,唬的蘭菱做賊心虛猛的關上了門。
早昔眯了眯眼,似乎要透過門縫看出什麽,然後眉眼彎彎的一笑,突然大喊一聲:“蘭菱!我看見你了!”話音一落,但聽門外蘭菱驚呼一聲,落花流水的逃走了。
這一鬧,才終于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