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亭四下無人,唯有碧池微漾送風。
熏衣望着江昱聖深邃的烏眸,不露痕迹道:“昔兒自幼是我帶大,感情太深。如今他病未痊愈,恐怕一時難以接受婚事,還請江樓主暫且保密。”
說完,熏衣屏氣凝神的等着答案。
“無妨。”江昱聖點點頭,薄唇帶着桀骜的笑意。
熏衣沒想到江昱聖應的這麽幹脆,怔了怔,以至于話說完了,兩人便再無話說,一時間稍顯尴尬。熏衣暗忖了一下,起身另言道:“我閑暇無事時,便喜歡彈琴。今日就獻個醜吧。”
江昱聖倒是正有此意。江湖流傳,萬嫣宮主花熏衣精通音律,彈琴唱曲跳舞那可是小菜一碟。當初她僅十五歲,便在江湖盛宴上一舞成名,數年來仍脍炙人口。
言畢,婢女們擡來了素琴,輕輕的在石桌上擱下。熏衣淺笑着撫了撫琴,望着江昱聖道:“就彈一曲《煙雨樓》罷。”
煙雨樓閣,似有非有。昭花暮雨,亦真亦幻。
花樹掩映間,絕美的白衣女子櫻唇微抿,在亭子内撫弄着琴弦,纖纖十指輕撥細弄。那宛如天籁的琴音便萦池水而起,隻見苑子裏外的人都聽得認真,甚是入迷。
琴聲幽幽,幽蘿神思恍惚間,忽聞身後一陣熟悉的異香。她眼風一掃,居然看見一襲紅衣如故的花早昔,正在花樹後探頭探腦!
又是偷溜出來的……幽蘿見狀,欲言又止,終是無奈的搖搖頭。
方才在杏苑聽見熏衣撫琴,早昔按捺不住,瞞着蘭菱等丫頭溜了過來。但見他對着幽蘿搖搖頭,眨眨眼,示意木姨不要出聲,便蹑手蹑腳的走進了荷苑。
阿怒這時也看見了早昔,怔了怔,但覺少年容貌驚爲天人,絕美氣度有勝無減。接着,又看見一臉焦急的蘭菱也伸進頭來,輕呼道:“少主!回來啊!宮主會罵死我的!”
早昔回頭看了一眼,見是蘭菱追來了,完全不當一回事,直直的溜到亭子不遠處的樹叢後躲了起來。
“是你!”這廂阿怒一見蘭菱,倒是格外的開心。蘭菱一怔,這才看見阿怒也在,小臉一紅,倏地縮回了頭不見了,弄得阿怒半天摸不着頭。
……
一曲終于罷了,熏衣抱起素琴緩緩起身,淡然的望着江昱聖。
“你爲何喜悅,又爲何不安。”江昱聖烏黑的眸子深不見底,微微笑道。
熏衣一愣,想不到江昱聖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她心知與江昱聖并無情分,是敵是友都不清,并不被男子溫雅的樣子迷惑。皆道天海樓樓主是個心思詭秘的人,不知他大費周折的這一步棋,究竟有多深的用意。
但不管怎麽說,江昱聖此舉的确救了早昔的命。熏衣于是禮貌的一笑,并不說話,微微上前一步。
同時,那纖纖五指移動了些許,暗暗的按住了素琴上的一個暗匣。
江昱聖感覺到熏衣的沉默,似乎也沒有期待她回話。但見俊拔的男子沉吟着轉過身,背對着熏衣,隻是看着亭子後的蓮池,思量了好一會兒,才悠悠開口道:
“你——”
然,才剛道出一個字來,江昱聖的身後忽的疾風呼嘯,一陣強勁的暗流氣息向他襲來,與此同時,但聽見遠處的阿怒猛的疾呼道:“樓主小心!”接着,那黑色身影便閃電般的護向了江昱聖!
下人們雖站得遠,卻也看的明明白白。因此在場男女個個口瞪目呆,除了阿怒奮身上前,唯有幽蘿皺眉沉住氣,臉色陰晴不定。
這暗襲雖來的兇猛,但江昱聖又是何許風華絕代的人物。但見他眸子裏厲光一閃,俊臉恰到好處的一側,不過在火石雷電間旋身一轉,接着左手猛然一伸,隻那麽一刹那,便握住了身後射來的利器!
暗器被攔下了,周身的危險氣息也就悄然淡去。江昱聖低頭卻見手裏正是一根琴弦,因而抿唇無語。
而再看身後的熏衣,面色蒼白,緊咬貝齒,而手裏的素琴琴弦斷裂,已成廢琴。
暗器,真是她趁江昱聖不備,一舉發出的!
“……樓主!”阿怒轉眼飛至亭前,心急如焚的望着那琴弦,忍不住擡頭看向熏衣,“花宮主!你這是何意?當着衆人之面,爲何言而無信傷我樓主?”
如此一來,衆人皆看向花熏衣,不知她此舉何意。花熏衣雖臉色泛白,卻隻冷靜的說道:“我沒有傷到他。”
江昱聖聽在耳裏,手心穩穩的握着那根琴弦,嘴角勾起一點冷漠。若非他内力深厚,這麽近的距離,加上他并無防備,這銳器恐怕已貫穿了他的肩頭。
——沒錯,隻是肩頭。
他明白,花熏衣并不是要殺了他,而是試探。試探他武功如何,又是否有意戒備着她。
莫名的,江昱聖心頭一陣煩亂。本該勃然大怒的他,隻是皺着眉走近一步,想說點什麽——然而,時不他待,就在這時,憑空裏突然又有三道急速的氣流向他打來!
這次的暗器來自庭院某個角落,比方才熏衣射出的琴弦,不知犀利猛烈多少倍!可謂狠厲毒辣,一招斃命!
伴随着呼嘯的氣流,暗器齊齊沖着江昱聖的心髒而來!在場的所有人都禁不住齊齊屏住了呼吸,也同時有些激動的,從腦海裏想到了一樣東西——
含光劍!
不過是千鈞一發的緊急時刻,衆人卻都有那麽一絲僥幸,心忖今日終于可以一睹那聞名天下的絕世好劍了。
這次,熏衣和阿怒皆一臉錯愕,阿怒沒想到意外接連發生,長劍在手卻也呆若木雞。幸而江昱聖運足了八成内力,旋身而起離地三尺,揚起銀白色長衫,迎上了那來勢洶洶的暗器!
刹那間衆人隻覺銀光飛舞,遮天蔽日,然後“啪啪啪”三聲,江昱聖便穩穩的擋住了那偷襲的暗器。
三枚暗器被内勁擋開落在地面,形狀奇異有如鳳尾,皆呈暗紅,卻隻是三枚嬌豔的花瓣!
花瓣掉落在滿地的粉白花瓣上,如鮮血刺眼醒目。
誰才會用這樣詭谲妖異的暗器?
熏衣一驚,念頭一動,急忙回頭一看——果真,匿身多時的早昔面無表情,從樹叢後面走了出來。
但見紅發少年美貌如昔,琉璃眸子裏一片暗淡混沌,平日裏晶瑩剔透的笑意全部消散,左手執着另外同樣的五枚花瓣,舉在身前還要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