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崩虜騎如潮瀉,鼓聲雷動甯遠下。長圍虹亘百餘裏,靴尖踢處無宗罅。
将軍神武世莫倫,怒須張戟雙目場=7嫔虜秋箨卷,紛紛聚蟻無堅屯。
屍沉馬革亦何畏,流矢薄身驚集猬。大呼直欲盡敵止,風雷疑是軍聲沸。
胡奴走盡壁壘開,一城士女歡如雷。十年積餒一時破,虜馬應自忘南來。
捷書飛入明光裏,天子披之當色喜。安得将士皆如此,恢複兩河須臾爾。
嶽武穆太平訣,是個“文臣不愛錢,武臣不惜死。”但奴酋發難以來,上下打不破一個“惜”字,敗壞名節也不惜,镌削爵秩也不惜,身陷囹圄也不惜,隻惜得一死。所以遇戰遇守,隻是一逃結局。若拼得一個死,一刀一槍,與他決一死戰,豈不是個奇男子,烈丈夫!況且也未必是個死局。
奴子自朝鮮回兵,料得東江一路兵馬新經戰陣,未必能搗巢,也未必能攻遼陽,四王子竟帶了十餘萬人馬,打着白龍旗,直渡三岔河,由西平至廣甯,過牽馬鎮、義州、戚家堡,竟向錦州。五月十一日早晨,已到城下,沿城四面紮下營。城裏防守的是平遼總督趙率教,帶領着總兵左甫、副總兵朱梅、内臣紀川四個人,分門把守。到得次日早晨,這幹鞑子分做兩路,螞蟻也似扛了雲梯,曳了攻車,人頂着挨牌,都到城邊攻打。那城中火器頗多,一陣不了又一陣,打得這幹鞑子不敢近前,還又打死了許多。直挨至天晚,隻見奴兵先步後馬,仍舊帶了攻具,退在西南五裏下了營。每日輪兵馬一萬餘,在城下圍繞困城。
此時已經塘報報入甯遠關上。守甯遠巡撫袁崇煥計議,奴兵冒暑深入,勢不能久,隻須四面出兵,疑而擾之。因募敢死士兵三百名,前往砍營。又調出援東江水兵,在南北汛口,虛張聲勢,又差撫夷王喇嘛,督西虜酋長貴英等,在近錦州地方屯駐。關上經理大總兵滿桂,着副總兵祖大壽爲前鋒,自督兵在後,十五日星馳赴援,十六日在柘浦,正值奴子分兵前來,兩邊拒敵,砍撲良久,傍晚收兵。鞑兵在塔山下營,滿總兵在甯遠城下下營。相拒三日,到了二十一日,滿總兵想道:“鞑賊安營塔山,斷我甯錦往來消息,必須攻走,更議救援。若遷延不進,不唯錦州勢孤,也令賊笑我畏縮,越發狂逞。”連夜起兵,着把總王忠作先鋒,參将劉恩作後繼,自統兵在後随進。約莫天明,已到笊籬山,王忠見不過五七百鞑子,便上前砍殺。須臾劉恩也到,正兩下酣
戰,不料山左右抄出兩支鞑兵,把這兩支兵竟裹在中間。這兩将抵死要殺出,卻得滿總兵帶兵又自外殺來,鞑兵反做了個裏外受敵。大戰有兩三個時辰,衆兵射傷他許多,奪了他二十六匹馬,鞑賊隻得帶了屍首,退入山裏,滿總兵也因山險,不便進兵,仍收回甯遠,紮營城下。
醜虜幹天讨,王師事遠征。兵威無敢逆,血戰掃鲵鲸。
正要議二十八日起大兵救援錦州,那奴酋卻也會計議,道:“我今圍錦州,甯遠可以發兵救應。不若先把大兵打破了甯遠,錦州是個孤城,勢孤援絕,輪兵困守,不消攻打,他自逃了。”留下萬餘兵馬圍困錦州,帶了兩個兒子,一個召力兔碑勒,一個浪蕩甯谷碑勒,直向甯遠,先就灰山、窟窿山、首山、連山、南海,結下九個大營。此時鎮守内臣議要各将分門拒守,滿帥道:“沒一個躲在城裏,聽賊衆圍城之理!”滿帥吩咐總兵孫祖壽、副将許定國在壕内紮營守,自己帶了副總兵祖大壽,尤總兵帶了副将尤世威,都屯兵在教場裏,以備厮殺,使他不敢圍城。分撥定,隻見城東塵頭一片,賊兵打着百餘杆五色标旗,竟向城奔來,早被滿帥督令火器官,将噴筒、鳥嘴、三眼槍一陣放,放得人馬彼此不見,打死鞑子不知多少。火器才完,那滿帥飛馬舞刀,直沖賊陣,這些将官一齊催兵接應,槍箭亂發,早把一個召力兔碑勒一箭着了胸前,落在馬下,鞑兵忙忙救得,滿帥大刀已砍來了,衆賊見滿帥猛勇,一齊攢箭來射,滿帥把刀撥去,已是身上馬上中了幾箭,卻不肯退步。尤總兵又已身先将士,殺來策應,馬中箭倒了,得家丁尤德将馬換與尤總兵,尤總兵得了馬,又挺身殺人。兩個總兵帶領部下一幹人馬,在賊陣中橫沖直撞。
喊聲翻地軸,殺氣破天阍。高阜連屍積,溪流帶血痕。
直殺到晚,賊兵退在東山坡上紮營,計點死了一個浪蕩甯谷碑勒,傷了一個召力兔碑勒,殺死了孤山四個,牛鹿三十餘個,其餘鞑子不可勝計,失亡馬匹器械亦不可勝計。
到次日,滿帥又裹瘡出戰,自督着參将彭缵古與守備朱國儀,悄悄安放紅夷大炮,向他大寨打去。一炮把他一個大寨打開,寨裏外鞑子不知打死多少,一座大帳房、一面白龍旗打得粉碎。幹鞑子害怕,立腳不牢,又是錦州趙總兵見他分兵向甯遠,欺他城下兵少,督兵出戰,破了他許多鞑子,報來,四王子隻得退兵。滿帥見他寨動,又督率兵士追殺,又趕殺了他五七裏,一路虛聲恐吓,各鞑子直退肖山東首下營。這一陣滿帥忘身殉國,大破奴兵,不唯保全甯遠,就是要困錦州,也怕他發兵來戰,也不敢久留了。
劍掃狂胡意氣豪,血痕點點濕征袍。縱叫利镞能穿骨,轉戰沙場氣不撓。
三十日,奴兵俱到錦州,将城團團圍住,放上三個炮,喊了三聲。趙總兵見他圍城不攻,也隻靜以待之。逼晚,奴兵仍退去西南下營。自此,每日遣遊騎在城下行走,絕錦州出入,夜間辄于城下放火炮,擾亂城中。趙總兵與左甫總兵不時在城彈壓。到初三晚,趙總兵望他營中燈火不絕,道:“這一定奴兵打點攻具,明日來攻城。”吩咐将士嚴加備禦,不得懈弛。隻見初四日五鼓時分,馬步鞑子可有數萬,擡有雲梯攻車,一齊來攻南門。此時趙總兵都已預備火炮、火罐、檑木炮石,堆積滿在城上,連忙打下,打得奴兵倏退倏進可也有十數次,平地也堆得山一般似,城濠也幾乎填滿,城外鞑賊屍首也遍野,鞑賊就将來焚化了。攻至日午,卻是四王子在教場中張下一座黃帳房,自己穿了黃袍,督促打城。又差一起鐵甲馬兵在後,鞑兵不上前的,竟自砍殺,鞑兵又蜂擁來攻,還也拿火炮攻打城牆。終是自下攻上難,自上打下易,又自日午攻打到日西,當不得城上備禦嚴,并不容他推得攻車、雲梯近前,都在城壕邊,自行退去。到初更,趙總兵竟差人将他攻車雲梯挨牌,一把火燒個罄盡,此時奴兵攻具既無,趙總兵城守越堅。滿帥又發兵進援,聖上又傳旨,奴兵既東戍又西犯,中心虛矣,海上先速行牽制,東西之難,可以并解。如此急着,登毛帥倘聞聲息,皆可一面口報着立刻馬上差人說與他每知會,毛帥也整饬兵馬,直至沿海各處地方,移檄登撫,欲合兵由三貧河扼西平等處,漸有破奴之局。奴兵也自料不唯深入,況又曠日持久,恐怕被各處兵所算,竟潛自渡河,又屯精兵于小淩河,以漸而去。甯錦将斬獲鞑賊并生擒賊五十九名獻俘。聖旨:“于甯遠之捷,滿桂、尤世祿、孫祖壽、楊加谟等,浩氣枕戈,壯懷吞虜,着分别優叙。錦州之捷,王之臣、郭允厚、黃運太、薛鳳翔、閻鳴太、袁崇煥、劉诏,中外同心,安攘懋績,趙率教、左輔、朱梅,志切同仇,功着急難,分别優叙。”自此關門之氣大振,虜鋒可以少息。
錦甯之捷,足爲中國吐氣,令虜不敢正視。然狡奴不肯甘心,自複他圖,則大安口之來,所必有矣,何以見不及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