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泡在浴缸裏骨頭都酥了,我把粉底給卸了露出粗糙的皮膚,把假睫毛摘了暴露單眼皮的小眼睛,把唇彩抹掉後就剩蒼白的唇瓣。用鏡子照着這張并不端正的臉。我想起了一段台詞,曾經有一份真正的愛情擺在我的面前,可眼下擺在我面前的是兩份。他倆的區别就是肯德基與麥當勞的區别。
愛情與相貌無關這點不假,但我該吃哪樣呢?
林小明敲了敲浴室。“鮮花,深圳那邊來消息了,你的書有眉目了。”
我撲得一下爬了起來,肥皂泡四處飛濺。趕緊把自己洗幹淨晾出來,看着從深圳那邊回饋的傳真,樂得我差點沒抽風過去。
預計在明年我就要飛深圳,那裏即将成就我的作家夢。
杭州把我培養着渾身包着名牌策劃師,但我身子裏還沒完全脫掉濃濃的鄉土氣息。我要去深圳,把自己打扮成文藝青年,戴幅黑框眼鏡,穿着帆步鞋和牛仔褲,當一個坐擁千萬粉絲卻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低調旅行者。
“這就算作我送你的聖誕禮物。”林小明從後面抱着我,下巴頂在我的腦袋上。“一會我們出去吃飯,我已經預約好了餐廳。”
我穿着厚厚的羽絨服,帶着圍巾帽子手套,像隻笨重的企鵝。林小明穿得比我少,西裝外面套件風衣就出門。
洋節日都是像我們這類的年輕人過的,每桌都是一男一女深情對望,中間還隔着一束羞答答的玫瑰。林小明訂的位子比較安靜,在二樓的一個小角落。
林小明總說我這些年來一點沒變,可能是娃娃臉的原故,看上去還能帶着女大學生的味道。但他不同,舉手投足之間像個閱經滄桑的中年男子。
他告訴我他離婚了,就在我準備開動我的聖誕晚宴的時候。看着桌子上的食物我仿佛看見廚師在烹饪時連打了幾個噴嚏,這盤子裏的食物一定沾着他的口水。
他說他跟我分手後就跟前妻結婚了,什麽得了絕症就是前妻騙人的鬼話。終于在他忍辱負重的迎來七年之癢後,他恢複了黃金自由身。他的無名指上還有戴過婚戒的痕迹,像是秦朝時期的事情,早就成爲曆史。
他漂亮拍了拍手掌,侍者便将一大束花嬌滴滴的遞到我面前。這還隻是前戲部份,接着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盒子,說這是他給我準備的。
一枚鑽戒,牌子不會次于卡地亞。鑽石很大,但戴在我手上像高仿。
他向我求婚!
鑽戒,鮮花,名車,豪宅,他是繼MIKE和TOMMY之後的第三個追我的鑽石王老五。
他難道不知道我是正版的操作系統,安裝麻煩卸載也麻煩。上次的系統他用了七年才崩潰,我是初始系統還不能升級。
前段日子我跟郝純經過婚紗店的時候也幻想過被人求婚的場景,我想我一定會感動到淚流滿面,然後死心塌地跟着這個男人過下半輩子。但我此時并沒有這種強烈的願望,我是一個受過許多誘惑的女人,但每次我都被理智沖昏了頭腦,與誘惑失之交臂。
今天還是一樣,我婉轉地搬來一卡車的理告訴他我需要再斟酌更再考慮。愛情太缥缈,婚姻太沉重。我們是相同的人物在演不同的戲,初始設定角色早就被人冒名頂替。生活很藝術,卻讓人看不懂。眼前這個男人很完美,卻不是我最想結婚的對象。
無論我用多麽華麗的詞藻來修辭我的對他的緻歉詞,其結果都是我選擇懦弱。看着他收回戒指的時候表情,原來我的心并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麽痛。
我們都活在扭曲的空間,每個人都變相爲難彼此,面目瘡痍地看着對方千瘡百孔來找回心裏平衡。這種扭曲不斷擴展造就AB雙面的人性,于是我們無法識别衣冠楚楚的人是不是衣冠禽獸?有的人在外頭衣着光鮮頭上頂着各種榮耀和光環,回到家後對父母或老婆拳打腳踢,像個跆拳道冠軍。
林小明沒練過跆拳道,他是一個不錯的男人,至少在遭受我的拒絕之後沒有歇撕底裏,沒有萬念俱灰,沒有大呼小叫,也沒把我掃地出門。可我想離開,想出去找一幢屬于自己的房子,窩在裏面扮女鬼,扮蘿莉,扮白領,随便扮演什麽角色都好,至少鏡子裏是我自己的樣子。但林小明懇求我繼續留下來,他說随便我怎麽折騰,如果願意的話把他的房子拆了也沒有關系,隻要可以時不時看見我,和我生活在一片屋檐下,這是他唯一最後的要求。
不知道是在可憐他還是在可憐我自己,我答應下來。但加了一個時間條件,過完春節後我就會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