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刺猬的鬧鍾響得最早,在預先設定的時間裏反複刺激我的大腦,我扯着背單的一角近乎抓狂。在鬧鈴結束後抓緊時間補眠,把剛才的美夢重新拽回來。
不過刺猬好像還沒有從這次的打擊中站起來,在沉浸在公交鋼管女和手腳利落的小偷上。但他已經沒有心力去蓦然回首追憶這段傷心往事。工作還得繼續,繼續讨生活。
因爲刺猬被小偷調戲,這個月過得有點像紅軍長征二萬五。我們都在都市叢林裏遊走,便顯得舉步維艱。我原本打算,多寫得稿子稿籌就如雪花紛沓自來,不至于限于窮山惡水的境地。關于這點,我是相當的自信,我現在也隻剩下這點自信。
但是現實還是幹掉了我的自信,順便把我的理想也強暴。我不明白,爲什麽别人酸光溜溜的文字能暢銷,而我卻一連被多家雜志社拒稿。以前一直被同學稱爲才女,才女就活該勒緊褲腰帶過日子?日子過得捉襟見肘,我們急得像鍋上的螞蟻。
我覺得自己越來越跟陽一翔靠擾,幾句話下來離不開個錢字。刺猬有時候說我有些見錢眼開,我也認。再怎麽眼開我也是一腳踏實地樸實的勞苦大衆。一沒偷二沒搶三沒貪,錢從我嘴裏蹦出來是帶着汗水味的。陽一翔片刻不離錢,張嘴則是看我這隻浪琴手表值多少錢。我這雙普拉達皮鞋值多多錢。胖子随口回了句,你的鳥嘴值多少錢?
陽一翔追着胖子開罵,“你個開肉鋪的店小二,你那渾身的彪肉又值多少錢?”
一個屋子裏住的人全都是人才啊!除了陽一翔以外,我們都缺個富一代的爹。
我寫了一堆稿子扔垃圾筒,至今沒半毛錢收入,反倒有一筆不扉的郵戳錢。幸好我聰明,電腦硬盤裏還有電子檔備份,不過與其讓它們爛在電腦裏等着哪天被格式化,不如挂在網絡上換點擊率增加點激情。
可是點擊率不能當飯吃啊!我有些沮喪。“我怎麽感覺自己就是垃圾制造商,廉價變賣都沒人要。”
現在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投過多少次稿,而每次就這樣石沉大海。同時我也放在網絡上挂着,但點率少得可憐。爲了填補我這顆受挫的心,我看了大量勵志電影和,可是最後我還是在吃泡面,還是被拒稿。我的心靈繼續受虐,繼續念勵志名言,生活的惡性循環就是這樣開始的。
最近喝涼水塞牙穿道袍撞鬼,寫東西寫一半東西還沒保存電腦死機,發到網絡總是提示出現非法字符。我氣得差點沒把電腦給收拾了,好在忍住。動不動就非法字符,按此邏輯,認識中國字的都是違禁産品。而且還有幾家雜志社都給我回了消息,我們對你的才華是肯定的,但是……省略若幹。該死的,誇贊後面加上但是就等于沒戲。這是中國式的婉拒的語法結構。
我怒發沖冠地跑來客廳發洩,看着電視裏的猥瑣男做作女左搖右擺,開始拼命地蹂躏沙發。
“你有這個抱怨時間夠看一本書。”刺猬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懷裏抱着本卷角的舊書遞給我說。
“看了一本書又怎麽樣?從小我就在爲紅榜上的一個号碼而活,爲了這些所謂的夢想而活,到現在姐們天天吃泡面。你磨矶這些冠冕堂晃的東西也不嫌腎虛。”
“我隻知道成功是機遇撞上有準備的人。”
“算了,還是找工作吧,不然死在西子湖畔還沒個人來收屍。”曾經有那麽一刻我覺得自己要出生在古代一定是滿腹經綸,可我生活在21世紀卻滿腹牢騷。像隻生活在陰暗潮濕裏的老鼠,龇牙咧嘴的在黑暗中頹廢活動。
刺猬也不跟我一般見識,一幅謙謙君子的姿态。我甯可他揪我出去惡狠狠地罵一頓,然後讓我這隻隻會躲在龜殼裏的軟體動物曬曬太陽。
應該算黃天不負有心人,在經過激勵地、艱苦卓絕的抗戰之下,我的稿子終于有了消息。在電腦這端看着雜志社的電子版回饋通知我高興地擰着胖子的大腿。沒過幾天接到編輯的電話,說是要跟我當面溝通幾個問題,地點在離我家不遠的咖啡廳。
胖子非要說陪我去看看,他說他悶在家裏快長痱子。其實我想讓刺猬陪我去,這家夥的三寸不爛之舌可當談判專家,讓胖子去隻能充當打手,還是被人打的那類。
好在電視劇來得及時,還是胖子盼了一整天的緊要劇情,我跟刺猬心照不宣的出門。他穿着一件條格的棉質長襯衫,一條款式簡單的牛仔褲。頭發前兩天剛修剪過,整個人看上去又帥又精神。我跟他身後像個小跟班。
在飯點時間見面,咖啡廳的人不多。在拔通電話後,看見靠窗的一戴着厚框眼鏡的中年男人朝我們朝了朝手,趕忙跟空姐似得露出八顆牙齒。
前半個小時,這位編輯大人跟我們是天南地北的侃調,從人生到理想,從哲學到論語。不好意思當着他面看手表,刺猬隻好抱歉得說要去趟洗手間。
好在終于可以言歸正轉,他講着一口閩南腔調的普通話讓我有些滿頭疱。但他的字裏行間我還是聽出大概意思,今個請我喝咖啡也不是白請的,主要問題就是他們不打算簽我了,中間的原因不足爲外人道也,總之讓我哪涼快哪歇着。
我是竹籃打水空歡喜一場,感覺自己的臉跟哭喪似的,也趕緊去趟洗手間。我怕我這張飛的急脾氣直接回敬他,您倒是寫篇讓我拜服的無體投地跟看見了徐志摩在世似的千古名篇出來。好讓我這個知識嚴重匮乏像得了腰肌勞損似的後輩來瞻仰下什麽才叫大作,最好從您這學習下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
我躲在洗手間裏,從鏡子裏看着這張五官并不标緻但也沒歪瓜裂棗的臉。指着鏡着罵一通,你看看你,就這麽一丁點破事至于嘛,你以前修煉的曹操性格死哪去了?但我還是敗給了自己,難受着、憋屈着,然後裝成無所謂。有朝一日,我一定會變得固執的偏執狂,而且還會心裏扭曲,看誰都像懷着不可告人目的的恐怖分子。
跟編輯告别後走出咖啡廳,我低着頭光顧着走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