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淩亦萱吃過那頓飯後,兩人處于白熱化,誓不兩立。
在這家龍鳳店裏,我也算個老員工了吧!不過,以我這種脾氣跟她沒少發生摩擦。以前單位案子少的時候,每個人對着電腦玩企鵝織微博。個個裝得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整個辦公室裏人人都盯着顯示器迅速敲擊鍵盤,其實大夥都在打醬油。那時的淩亦萱就指使我當清潔工,文案工作者就被這胸大無腦的小前台指揮當清潔大嬸,到底她懂不懂什麽叫‘知人善用,任人唯賢’?千萬别跟她講道理,這種隻用屁股思考的女人會翻着白眼說,我上面有人。她上面太有人了,老闆可是她八杆子打得招的親戚。
我也曾甩耙子不幹,但被鄭付老闆罵得狗血淋頭。她怎麽去告的狀我不得而知,總之人在屋檐下,我最終低了頭。
我記得那天被批鬥後完,自己跄跄釀釀回自己座位上。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紙我就寫辭職信,我好久沒這麽有靈感的一氣呵成寫完一篇文章,如果去掉辭職信這三個字,估計還可以找哪家報社發表下。我的筆跟着心在流淚,每一個字都在傾瀉我的委屈無奈。辦公室太大,我忍住沒哭,當我寫下落款的時候,我看着自己清秀的字迹和犀利的言辭,嘴角勾起淺笑。
注意到淩亦萱朝我這個方向來,我趕忙把辭職信壓在文件底下。
“看你挺忙的嘛。”她雙手搭靠在我的辦公桌上,身體彎躬着。
我強忍住自己的憤意,雙手放在雙膝上想要掩飾自己的不快。
見我不搭理她,她輕笑了聲,又扭着屁股離開。走之前冷冷的丢了句:“給我擺什麽大小姐的脾氣,切!”
那段日子我像在沸水中煎熬。每天八小時對我來說很漫長。單位像個可怕的監牢,每個人都虎視眈眈盯着我這個新來的囚犯。我想逃,可我該逃到哪裏去?把自己鎖在浴室,冷水熱水交替着沖淋我的肌膚,每個人毛孔放大後又迅速緊縮。身體裏憋足的怨氣找不到突破口發洩。借着淋浴的聲音,我肆無忌憚的痛哭。
好像隻是一瞬間,身體裏所有的情緒痛快淋漓的流淌出來。一慣把自己僞裝成雕堡的我還是崩潰了,我不知道自己爲何感到如此委屈,這隻是一頓痛罵,一頓加以‘莫須有’罪名的痛罵,而我卻躲在浴室裏整整哭了一小時。
原來,我的強大的内心竟是蛛絲連成的,經不起什麽風浪。我害怕刺猬發現我情緒失控,一整個晚上裝得像沒事人一樣跟他們嘻嘻哈哈,我以爲我這樣就可以隐瞞過去,但還是被刺猬察覺了。
當胖子在家裏打呼噜的時候,刺猬陪我在陽台上數星星。這種幼稚的活動好像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倆特傻地趴在陽台上,想起小時候看着星空幻想天外住着的神仙。
借着月亮,我看清了他的笑臉,就像月神依附在他的身上。那一刻,我被他的笑容深深陷進去,然而也在那刻我幹涸的眼角又一次濕漉漉的。
他捧着我的臉說:“下次想哭的時候,我肩膀可以借你用。”
我眼淚止住了,數了會星星,看着時間都接近零點,用冷水洗了把臉,讓所有的不愉快通通見鬼去吧!明天,我要重新開始!
就這樣,就憑這騙死人不償命的信念我支撐到了今天。在手頭沒有工作的時候,被迫要去當清潔大嬸。後來我自己慢慢想通了,别的清潔大嬸才拿着最低保障工資,而我的行情比那些大嬸好得多,這算是自己給自己找個借口讓心态平衡。可是平日面對盛氣淩人的淩亦萱,這口氣還是沒法咽下去。
近來,淩亦萱總有接不完的電話,小前台的忙碌程度趕超業務部經理。應該是除了陽一翔以外的眼神不靈光的男人打來的。
而我繼續卑微的、忍氣吞聲地躲在屋檐下,拿着拖把清潔公司的角角落落。當所有人都以爲我是清潔大嬸的時候,我鄙視的看着這群燕雀,他們焉知鴻鹄之志?
我打量着走在大廳裏閑庭信步的付老闆,他的品味跟以前一樣,依舊喜歡穿着名牌買赝品。我又将視線掃視着日漸豐滿臃腫的鄭老闆,這個女強人也許還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昨天和妙齡女郎光顧賓館。我透過玻璃看了看财務,她專注的在看穿越清宮劇。當我的拖把伸到設計總監辦公室的時候,他原本像月球地表的臉塗滿了白粉,朝我邪魅的笑笑露出剛補上去的門牙……
在這片充滿謠言庇護昏暗的土壤上,我的雙瞳滿是污穢。環顧了一圈後,我仰頭看着裝修到一半就罷工的天花闆,突然又萌生了一個想法。這個想法在我的心裏醞釀了很久很久,像一瓶78年的幹紅葡萄酒。但我并不急于是實踐自己的想法,我還要斟酌。我甚至有些感激這裏,至少教會我不露痕迹、步步爲營、小心謹慎、利弊權衡。想到這裏,我竟有些佩服自己,小說中這種人通常都能占有一席之地,就像我最衷愛的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