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前,每個人都在心懷鬼胎,各自帶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相互拭探窺測。我一廂情願的認爲這是對我的警告。刺猬雷明般的認爲這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我的臉像從烤箱裏出爐的新鮮面包,刺猬的心口像撞上了敦倫大笨鍾。我們心虛、忐忑、不安。一口氣吹滅了所有的蠟燭,各自在黑暗角落裏咀嚼着涼了許久的剩飯菜。
本來我們兩人臉皮厚得跟香港腳底角質層似的,經胖子這麽一撩撥,一夜間像用搓闆外加洗衣粉去掉了幾層死皮。
這是一個意味深長的周末。從周五吃過這頓燭光晚餐之後,注定這個周末要過得驚天地注鬼神。當公雞還沒有打鳴時,我就醒了。破天荒的把屋裏屋外收拾的跟ISO900認證的賓館。空氣中泛着淡淡的清香,這是空氣清鮮劑與廉價香水的混合氣體。馬桶淨白得讓胖子不好意思看自己的牙齒,浴鏡清爽得可以照出每個人毛孔半徑。客廳死角裏的頭發絲用牙簽挑出,沙發挪了個角度因爲百度上說這個方位風水好。
刺猬把從胖子那借來的衣服用去漬霸手洗,T恤上的唐老鴨幹淨得像被拔光了毛。霸占胖子的那台電腦染上若幹病毒無藥可醫,幹脆來個重裝系統,硬件清洗。冰箱裏爛掉的香蕉進了垃圾筒,抹布進了水槽池,媒氣竈光亮得像和尚的頭,油煙機幹淨得像新産品問世。
他把衣服曬出去,我将LV手提帶還回去。我們兩個默契地站在胖子房門口,暗自将貶義詞都往他身上拼命砸。發誓我們将跟互不幹涉内緻,相望于客廳,止步于卧室。正式恢複租客與房東的緊張局勢。
胖子還不知道我們在跟他暗地叫勁。一大早起來看了看四周,還以爲自己敲錯了門,睡錯了房間。
看見我和刺猬跟哼哈兩将似地忤在門口,他興奮得像找着了初戀。
我淡定地雙手抱胸,刺猬扔過去一個冷眼。我倆演着雙簧喜劇,屋子裏隻有胖子一個人悲劇。
“今天中午咱吃什麽呀?”我聽着自己電腦裏傳出的音樂,差點沒跳迪斯科。
“出去吃吧,我怕弄髒了這幹淨得讓我愧疚的廚房。”
我和刺猬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任憑胖子怎麽手舞足蹈想要搭腔,我倆都将他視爲一團棉花!
胖子抓破頭皮也沒明白到底怎麽回事,他深感我倆病了沒吃藥。但他是個不依不饒的人,爲了挖掘真相,就蹲守刺猬房門口,一等他出來就抓他個現行。刺猬還以爲中了埋伏,強行被胖子拖到了客廳。他覺得自己的上了賊船,這胖子該不會是缺愛的變态吧!
“你們幹嘛故意不理我?”胖子一臉無辜。
“沒,我們哪敢。”心裏卻嘀咕着,你個死胖子,裝什麽兩頭蒜?
“那你們幹嘛故意避着我?”
“哪……有啊?!”心裏琢磨着,我和你一個在漢營一個在曹營,現在恨不得火燒赤壁。
“其實我知道我這人不受歡迎。”胖子的表情像苦瓜被打了膨化劑,怎麽看都很哀傷,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沙發的重心全偏到他那。“不然我媽也不至于抛棄我,老師也不至于讨厭我,同學也不至于嘲笑我,女朋友也不至于鄙視我……”
胖子從小就長得憨憨敦敦的,從小到大不欺負他的人屈指可數。在那個男孩恨不得用橡皮筋彈女孩的兒童時代,人家哭着喊找媽媽的時候他哭着回家一聲不吭。好不容易撐到中學,男孩女孩趕上青春萌動期發展初戀神話,而胖子因爲壓斷桌椅闆凳成了班裏的笑話。大學的美好時代朝他開啓了幸運之門,一個風情萬種的女孩對他情有獨鍾,最後卻是潘金蓮看上武大郎邂逅西門慶。
“你們可千萬别不理我。我知道我長得特别像違章建築。”
刺猬一時啞言,拍了拍胖子的肩,向他露出一個能不暴露自己心緒的笑容。終于,他補充了句:“我們沒不理你,你長得跟彌勒佛似的,巴結你還來不及呢。”
“那就好。”胖子樂呵呵的露出難看的牙齒。然後悠悠換了雙鞋子出門,臨走前說:“我去交下水電費,順便去買個菜。”
門被關上的時候,我們看着胖子虎背熊腰的的背影,竟忘了早晨還要與他誓不兩立來着。我跑陽台假裝去收衣服,從窗子遠遠看着胖子蹒跚的樣子,跟蓮藕似一節節的手臂上挂着個環保袋。
“我倆是不是被前任房東摧殘成精神病人,瞅誰都賊眉鼠眼?”我躲在房裏聽見胖子的那番話。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是我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這腹了。胖子是個好人!”
“我們演了出狗咬呂洞賓。”
“我挺喜歡胖子的,善良。”
看着刺猬眼神裏的餘光,我猛然想起他可能也許大概有那方面的嗜好,渾身特别不自在的抖掉驟起的雞皮疙瘩,迅速鑽回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