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沉沉的,我拖着步子隻差沒找個交警問下回家的路。腳已經不聽使喚,我跌在平坦的路上,砸破了膝蓋。三三兩兩的人繞身從我身上走過。我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闆上,眼睛流了一大片。這時突然嫌路燈太明亮,本可以像哥本哈根話劇《死無葬身之地》一樣落幕,枯死的白桦樹、潔白的椅子還有死去的靈魂。卻被燈光師誤打舞台光破壞悲慘的氣氛。
接下來幾天,手機不是關機就是不在服務區,不管是馬克思主義哲學還是色論理論統統翹課。躲在不爲人知的角落裏玩消失,險些被報成了失蹤人口。
請讓我在卑微的世界裏自虐吧!幾天不上課一點都不會影響我死記硬背的特異功能,隻是愛情的學分注定是修不滿了。
幾天後,我頂着頭頂上這團蓬亂的稻草現身。打開手機看見88個來自林小明的未接電話,終于可以平靜地接受跟他拜拜的事實。
繞開林小明,我拐彎抹角地朝刺猬借錢。我印象中除了親爹親媽外,隻跟林小明有經濟糾紛,對其他人都沒跟錢扯上過半毛錢關系。但我還是張嘴去借了,借錢這姿态就像全世界人民都欠了我五百萬。
在圖書館噴泉那,刺猬看見我微微有一驚。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口袋問:“你要多少?”
他知道我跟林小明算是gameover。怎麽說大夥也曾有個一起喝星巴克的美麗情緣。我都厚臉皮上來了,他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
“最少二千!”跟讨要分手費一樣。
刺猬沒說話,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已經發黑的白色球鞋。
“我這還有三百塊飯錢,就這麽多了。”
這還是他看在我是林小明前女友的份上,才這麽義不容辭的解囊。
我無奈地聳了聳肩,“再籌不到錢就一屍兩命,你要把我向你借錢的事告訴林小明,還得一屍兩命。”
這不是在演恐怖片,但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溺水的女鬼。
記憶的脈絡像蜘蛛結成的網,有的節點因爲年歲太久,早已斷了。視線在網上不停地跳躍。被樓頂上的風吹拂着,我忘記了自己因失眠而坐在這裏,好像我是元稹始亂終棄的莺莺,被情愛幽禁至死。
思緒被淺淺地召回。在這個一個冷夜裏,如針尖般的寒風頓頓擦過我的眼角,對面的大廈孤傲地聳立,大膽的霓虹獨自照亮如荒墳般的世界。望天際那輪被厚雲覆蓋光芒的冷月,聽耳畔傳來寒風怒吼咆哮。在陌生的舞台上演習了二年的時間,聽空虛的笑,做虛僞的迎合。或者寬容的面龐或者淫暴的嘲虐,交響曲跌宕起伏,起伏綿延。
我玩失蹤不僅僅隻是爲了療自己的傷,還有一件令人發指的事情,美芳告訴我她兩個月沒來例假了。
還有更重點的:她深更半夜地起床掀馬桶蓋嘔吐。坐下來兩分鍾消滅了三包話梅。吃過早餐後就想立馬午休,一小時上了十二次廁所。見油膩食品饒道而行,每天想喝檸檬汁!
就因爲這些毛病她男朋友把她甩了。說她以前性感的像瑪莉蓮夢露,現在麻煩的像慈禧老佛爺!
美芳向我哭訴男友的罪行:“以前把我捧得像昭陽公主,覺得遙不可及,追我時難過得像登火星。得到後,冷得像塊岩石,做愛後隻顧自己抽着煙,我想要溫存他就不耐煩的開始穿褲子。”
我從林小明的痛苦中解脫出來,因爲眼前有一個比我更痛的女人。更糟糕的是,美芳現在有懷孕的征兆,而她的愛情故事比起我來,更像拍電影。
我沒那麽難過了,或者是因爲我找到了一個比我更難過的人。我總算知道了,對待痛苦的辦法就是找一個比自己更痛苦的人。
“你該不是有了吧?”我坐在椅子上,弱弱地問了句。
她手裏的檸檬汁沒抓穩,翻倒在桌子上,打濕了她的證券投資學的課本。
“那我怎麽辦?”她慌亂地撿起杯子,然後握緊拳頭就往肚子上死命捶。
我也是沒經驗的人啊,我怎麽知道該怎麽辦?我看這情景我也慌了,但答應陪她共渡難關,後來就到處替她籌錢。
那天去醫院的情形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到醫院門口的那天,美芳的腿抖得厲害,每個步子都像光腳走在布滿鋼釘鐵闆上。她很緊張,說話也語無倫次。手術室都準備好了,一個戴着口罩的醫生叫她進去,看不出她的表情,不過這語氣比手術刀還冷。美芳挪着步子慢慢走進去,在門被關上的時候,她回頭看着我,我分明看出她滿眼的痛苦與絕望。
我們都是20出頭的小姑娘,是在父母的保護下成長起來的室溫花朵。别看我整天裝得跟情感專家似的,真遇到點什麽事,也隻會躲在角落發慌。
我扶着美芳從醫院走出來的時候,她整個人跟脫水般,臉上慘白的像在停屍房呆了一晚。後來,有一清清瘦瘦的男人突然出現在我們眼前,一把抱住美芳。這個男人就是美芳嘴裏的男朋友,一個把自己欲望以愛情的名義發洩在女人身上身下的男人。用他的熱情所制造的高潮萌芽了一個鮮活的小生命,而他青澀的眉宇間殘留的不是幼稚,而是懦弱。這樣一個沒有勇氣承擔任何責任的男人突兀出現,我實在有些驚愕。
後來我才知道,是美芳通知他來的,爲的是跟他徹底做個了斷。美芳說,這個男人讓她的愛情胎死腹中。
是的。在上手術台的那一刻,她的心就死了,跟從擴張開的子宮裏流出來的血塊一樣。
美芳是個愛情至上的女人,總沉浸在她的理想國中。她遇上的這個男人是以性爲目的獵食,愛我就給我身體的男人。因爲愛,她半推半就。因爲愛,她傻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