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老太太一到月底都來結清水電費,她好像定下每個月催交電費的鬧鍾,特别準時。而且還善長神機妙算,每次的光顧必然都是我們在家的日子。
老太太不辭辛苦,遠迢迢從郊區坐公交車趕來市中心就爲了結清水電費。老太太說,外地人流性太大了,沒準哪天我們爲了躲水電費棄租而逃,以後還是租給本地人放心等若幹類似語句……
老太太走了之後,我倆被她的話深深刺傷,像被有毒的箭射中了心髒,毒性迅速擴散。我跟随父母東搬西遷,戶口輾轉遷移好幾次。我是走到哪都被稱爲外地人。倒不是想跟這美麗的西子湖畔人間天堂扯上什麽親戚關系,不過我怎麽也算個苗根正紅的中國孩子,怎麽老被人戳脊梁骨說外地人?外地人怎麽了?跟你們這些所謂的土著人民有那麽大敵我矛盾嗎?也沒看你們有多鄙視那些不同膚色的老外。若真要按領土劃分的話,老外才有被稱爲“外地人”的可能。這個美麗的天堂越來越像座監獄,像座對外地人開放的監獄。
刺猬開始成天裝憂郁,他憂郁的事情不僅僅隻是被一老太太稱爲外地人,外地人算什麽,隻是一個不疼又癢的稱呼,與自己分享這個稱呼的人數之不盡。令他糾葛的是他知道了餘玲玲的真正身份,其實早就知道她的背景不簡單,但也沒想到來頭這麽大。來頭大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而是做爲房産開發商集團總裁的女兒來追求他這個外地窮小子,聽着就像天上狂掉比薩。怎麽聽怎麽懸,像坐因事故大修後的過山車一般毫無安全感。
但他深信,天上不會掉比薩就跟沒免費午餐是一個道理。
他倆那差距就是平地和珠穆朗瑪。對他來說,愛喝的飲料是可口可樂。而她則願意品嘗水果蘇打水。他兩月工資還不夠她買一隻HUGOBOSS的女鞋。她渾身上下穿着CHANL、AMANI,而他卻還在向地攤貨殺價。他省吃儉用攢下的三百塊原本想寄給他媽卻給我當了醫藥費。而她每月血拼還說東西不夠擋次,恨不得包下所有世界大牌,誰叫他爸是房地産大亨!
近來買房子的人絡繹不絕,而餘玲玲對刺猬越來越獻殷勤。刺猬遲到她幫他打卡,刺猬沒錢吃飯她幫他買便當,刺猬挨批了她上去解圍,刺猬業績不行她花錢顧人辦信用卡,刺猬被肌肉男嘲弄她上去扇其耳光,刺猬月工資不高她跟銀行行長叫闆……
但刺猬卻爲此陷入真正的困擾,他不想躲在女人的禮服後面充當小白臉,這樣有損他男子漢氣概。他苦大仇情跟我說他最近的爛桃花史的時候,我正在喝白涼開。笑得嘴巴眼睛全擠在一起,好不容易露出條縫是牙齒在曬太陽。
我腦子運轉快,立馬從嘴裏蹦出一句歌詞: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樣的女人。
這絕對不能怪我有這樣不着邊際的遐想。因爲這種強悍的女人應該可以保護像刺猬這樣受過一次傷的男人。但在刺猬的闡述中得知,這個比我年齡還要略小的女孩對愛情還處于青春萌動期,這個年齡段的女生對愛情介于柏拉圖和瑪莎拉蒂之間。而餘玲玲剛巧還在柏拉圖的起跑線上,因爲她不缺瑪莎拉蒂。
我一陣猛敲刺猬的腦袋:“要知道,這種概率的機會比中了五百萬彩票還要小。你是真笨還是裝笨,難得老天對你公平一次,還不趕緊抓緊機會?莫非……”我又特别邪惡的笑起來,後面的話沒有再說下去了。張了副精緻的臉,大學時又有男生像他向告白,難免會令像我這種想像力異常豐富的人産生不好的遐想。
不過,這的确是個敏感的話題,每次我即将拉響這根警報就急時打住,我不想故踩地雷而死無葬身之地。
“該死的,她到底看上我什麽了?”刺猬糾結的撓着頭發,像一頭抓狂的公獅。
“你長的對得起她全家。”我簡直就說了句廢話。
“在去買得起她們家房子的浩蕩隊伍中,我永遠排不上隊,也甭想插隊。我從沒覺得我這副皮囊能增值這麽多?”
很早以前,房子是刺猬的終極夢想。他要買一座森林别墅送給他的母親。這是他家房子被收走後他最宏偉的理想了。
刺猬想保持哲學才子那份高貴的矜持,但在我教唆慫恿之下,他好像有些動搖了。
“那就順着這條關系往上爬,順便犧牲點色相……”我繼續鼓動他,不過語氣明顯帶着不懷好意。
他冷冷的瞪着我,仿佛在看一個粗鄙的痞子。我讨厭他的這種目光,但同時也感覺到他有種想抽我的沖動,不過他絕對不會對我動手。因爲他還得保持他的紳士風度,所以隻能隐忍着憋屈着。
“女人”這詞是他的軟肋,還帶着昨天撕裂留後血淋的餘溫。我捏着他這條小辮子不放隻是爲了讓他快點走出陰霾。天下女人一大堆,何苦爲了一個鄭菲而讓自己放着眼前的大好形勢不走?這就像股市,潛力股趕上牛市,幹嘛要猶豫?
“我對那女孩沒感覺,她純的像清水面條似的……”
猶豫、徘徊、躊躇……
其實每個人的心裏埋藏了一個可怕的魔鬼,可能随時就會逃出自己的身體,去舔金錢的小腳趾。我不喜歡裝清高,在溫飽邊緣掙紮這麽久,要這種事落我身上,直接就把對方拖去了民政局而不是拖上床。婚姻這張紙好歹是個憑證,而女人那層膜無憑無據,就算是真材實料也被人以爲是大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