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家的态度冷落冰霜,這讓我感到忐忑不安。我心裏面打起了退堂鼓,可是起身望着戶外那無邊的夜色以及呼嘯的北風,又顯得有些遲疑。現在離開顯然不是明智的選擇,可是如果不走,主人家可能也會下“逐客令”,到時候也由不得我們。我下意識的望了王師傅一眼,詢問他該怎麽進退。王師傅畢竟是過來人,在他臉上看不出任何一絲慌亂,他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輕輕說道:“再等等吧。”
“好吧。”我歎了口氣,定了定神,又坐了回去。山區的冬季非常寒冷,入了夜之後氣溫降到了零度,我和王師傅兩人幹坐在客廳,空曠的環境讓我們覺得格外寒冷,渾身不住地打顫。靈堂設置在偏屋,接連不斷的傳來家屬們的哭喪聲,聽得我們一驚一乍的。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宋黑子哥倆攙扶着一位老婦人從後屋走了出來。這老婦人白發蒼蒼,步履蹒跚,看上去該有七八十歲的模樣。走近時,隻見她的眼窩深陷,盡顯疲态,估摸着已經哭了許久。
“這是家裏的老母親。”宋黑子向我們介紹道。
“老人家,你好。”我和王師傅同時起身。
“兩位師傅,你們别客氣。我們農村人沒什麽文化,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請不要介意。”宋家老母親向我們點了點頭,她嗓音嘶啞,說話時顯得很逞強。
“不會,不會。”我急忙招手。這時,宋超已經識趣地給我端來了一杯熱茶。他微笑着說道:“店家,先喝杯茶吧。”
一杯熱茶下肚後,整個人暖了起來。我将茶杯輕輕放在一旁,但仍舊顯得有些拘謹,殊不知這家子人接下來會有什麽舉動。
“兩位師傅,求求你們幫幫忙。”然而,正當這時,宋家老母竟然向我們跪了下來。這突如其來的事情是我們萬萬沒有想到的,與此同時宋黑子哥倆也一起跪了下來。
“老人家使不得,快起來,快起來。”我慌了神,連忙上去攙扶。
“你們不答應,我們就不起來。”沒想到,這老婦人的态度很堅決。
“王師傅,你看這該怎麽辦?”我初來乍到,缺少應變能力,登時沒了主意。
“老人家,你先起來,事情我們可以慢慢商量。”王師傅說着,也上前去攙扶。
“老太婆活了一大把年紀了,就這麽個孫子,可他說走就走了,我這個心……”宋家老母說到傷心處,又哭喪了起來。她整個人陷入了癫狂,身子撲騰趴到在地上。宋黑子哥倆見了,急忙将她架了起來,口裏勸道:“媽,你别這樣子,小傑在地下看到了也會難過的。”
小傑就是那個死去的小孩,老太太聽到孫子的名字後,顯得更加傷心,她捶胸頓足,嚎啕大哭道:“小傑,我的乖孫子啊!你快回來,奶奶可以替你去死……”
“店家,你就看在我家老母親一大把年紀的份上,答應我們吧。”宋超見自己勸說老母親無用,便過來求我們。
“錢我們可以加倍。”宋黑子補充了一下。
這兩兄弟都把目光對準了我,讓我感到進退兩難。如果不答應吧,總覺得愧對人家。如果答應了吧,那就是爲難自己。先不說掘墳盜屍是觸犯法律的事情,光是幹活的技術我都不具備,你說該怎麽辦吧?
“好吧。”王師傅遲疑了片刻後,卻是應允了下來。
“謝謝,謝謝你們。”宋家哥倆聽後,歡喜起來,“娘,店家答應了。您别傷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宋家老母感到了一絲安慰。
“哥,我先扶娘進去歇息。你和店家們談事情。”宋超說着,起身攙扶老母親走向了後屋。
宋黑子又給我們倒上了熱水,跟着便說道:“讓你們去盜屍,也不爲别的,就是想給小傑配個陰婚。”
陰婚,也叫冥婚,就是爲死去的人找配偶。這種風俗由來已久,尤其在農村就顯得更加重視。老人們認爲,如果不替他們完婚,他們的鬼魂就會作怪,使家宅不安。因此,一定要爲他們舉行一個陰婚儀式,最後将他們埋在一起,成爲夫妻,并将屍骨合葬在一處。
“原來是這樣。”王師傅聽完,點了點頭,一臉的自然。
“小傑才五歲半,一個人在地下會孤單,我們就他這麽個兒子,一定要讓他有個伴。”宋黑子接着說道,他用手擠了擠眼睛,眼眶略顯濕潤,“這可能是我們唯一能爲他做的事情了。”
“小孩子的陰婚不好配啊!”王師傅皺起了眉毛,說道:“須得找一個和他五行相稱,年紀相仿的女娃子才行。可是,這樣的屍體我們一時間找不到啊。”
“這一點,你們大可以放心。兩個月前,村西老李家的孫女貪玩,失足掉入河裏給淹死了。就葬在村子後面的山裏。”宋黑子高手王師傅道。
“什麽?”王師傅聽完,身子跳了起來,驚道:“你要讓我們去盜同村的屍體?”
“正是因爲同村的關系,我們才想着讓外人幫忙。”宋黑子歎了口氣,回答道。他言下之意,如果不是同村人,自己早就下手了。
“難道老李家不會知道嗎?”王師傅又問。
“老李家已經在上個月搬出去了,現在住在鎮上,不到他家孫女忌日是不會回來的。”宋黑子早就打聽好了一切,“這幾天我們家辦喪事,村子裏家家戶戶都睡着着,所以你們不會遇到麻煩的。”
“好吧。”王師傅了解情況後,又淡定了下來。他看了我一眼,接着說道:“我們吃口飯,然後等到子時再出發。”
“哦……好的。”我早已淩亂,魂不守舍地點了點頭,應道:“一切都聽你的安排。”
宋黑子聽了幹淨給我們去安排飯菜,不到一會兒的功夫,便給我們準備了一桌雞鴨魚肉都齊全的盛宴。我和王師傅早已餓壞,見了飯菜,就像餓虎撲食一般,放肆的吃了起來。吃完飯後,我們被安排在後屋小歇。可能是我太累了,躺下沒到片刻的功夫便睡了過去。
叫醒我的是王師傅,正好是子時,也就是淩晨十二點。王師傅遞了一杯水給我,起初我還真以爲是水,就沒想到太多,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可哪裏知道,這杯東西壓根不是水,而是醋,還他媽的是陳年老醋。那叫一個酸!
“哇呀……”我皺緊了眉頭,一臉苦楚的問道:“王師傅,幹嘛給我喝這玩意?”
“待會你就知道了。”王師傅沒有解釋太多,而是催促我趕緊上路。
就這樣,我們兩人拿起了鋤頭和鏟子,在午夜十二點,照着手電筒,頂着呼嘯的寒風,走上了盜屍的道路。這是我第一次幹不正當的活,心裏别提有多緊張了,每走三步便會打個冷顫,下腹更是拘謹,膀胱像是失去使喚了一般,動不動就要街褲帶放水。我心裏數着數,直到李家孫女的墳前,我總計放了十管子的尿。
老李家是有些錢的,光從眼前的墳地就可以瞧出來。這處墳地占地面積極大,裝修又十分豪華,主身和墓碑用的都是上等的石料,與舊時富貴人家無異。
“這墳那麽大,我們該從哪裏下手挖起?”我顫着聲音問了王師傅一句。
王師傅沉吟不語,走向了墳墓的左上方。我見狀,急忙跟了上去,生怕落單後會遇到什麽麻煩事。左上方的位置也有一處墳墓,我們用手電筒照了照,隻見墓碑上寫着李老太公的字樣。王師傅推斷說這該是李家的祖墳,我想也是的,于是一個勁的點頭。
“怪不得李家孫女會因年早逝了。”王師傅在打量了一圈後,又不由得歎了口氣。
“這話又該怎麽說起?”我不解,好奇的問他道。
“你看!”王師傅拿手電筒朝墳的正前方照去,對我說道:“他們家的祖墳應該在近幾年有翻修過才是。”
“這點我也看出來了,不然墓碑也不會那麽新。”我指着墓碑應和了一句。
“但你看這墓的前方是凹陷下去的,就像是人被割去了腳一樣。”王師傅接着說道。
“會不會是修葺的時候沒有主意?”我問道。
“絕對不會,凡是修墓的工匠都會主意到這一點。”王師傅搖了搖頭,手裏的手電筒也随之晃動了幾下。
“墓地對于死者來說如同居住的房子一般,也被我們叫做‘陰宅’,造陰宅是十分講究的,一旦有什麽纰漏就會禍及活在人世的子孫。《墓經》上說,墳墓前方凹陷崩落,割腳,使墳墓有受刑或搖搖欲墜之險象者,主子孫有血光。”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老李家的孫女會失足溺水而亡了。”聽了王師傅的解釋,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整個人搖搖晃晃。
接下來我還想問王師傅,爲什麽老李家的祖墳爲凹陷,如果不是人爲,那又會是什麽原因呢?王師傅卻闆起臉來,他說,有些事情我不該多問,知道多了對自己也什麽好處,早點幹完活,就可以早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