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沉沉的壓了下來,鑲北縣在大陸北,比起中部的安平道冬日裏更爲凜冽,寒風呼嘯着可以穿透厚重的衣物吹到骨子裏梭的人痛,腳下積雪幹厚,一踩就是“咯吱——”一聲響,但即便如此,街道上,依舊人來人往。
兩側琳琅滿目的豐富貨物擠滿了商鋪,人人或笑或看來來回回,不是在添置貨物,就是在茶樓酒肆裏溫香飽暖,鑲北繁華不僅限集市,是處處可見的繁華,這樣的良景,不亞于帝都。
這樣才好,利于齊正他們隐匿于人群之中。
幾日前淩天澈一被嘲風軍帶走,齊正就想出了救他的辦法,一面派出暗哨給安南王發出信号,一面帶着安南軍幾個人悄悄潛入鑲北縣。
鑲北如今已然是三皇子的地盤,他們進城門自然花費好一番功夫,還是尋到的進城時機好,是在兩班交替的時候:換班的酒足飯飽還沒有打起精神,被換班的饑腸辘辘查得又不仔細,他們幾個人才得以化作貨商潛伏進來。
一路不敢行得過快,免得招惹不必要的注意,齊正和幾個人分散着,藏匿在人群中,吆喝叫賣,喝水吃飯,倒也像極了正經的買賣人。
很快,就打聽到了鑲北行宮的位置。
鑲北縣,隻那麽一個豪華的地方,靠山臨水,出了蜿蜒的山道就是最爲繁華的集市。
也是齊正他們現在所在的這個集市。
默默在人群中慢慢靠近,其中一個拉着star的還不斷在吆喝:“耍猴咯~耍猴咯~”
被繩子牽住的star龇牙咧嘴的表示不滿,朝着拉着自己吆喝的那個人:“吱吱吱”的表示抗議,恨不得吃人的表情好似在說:明明人家是寵物,你拿人家當猴耍。
Star僞兇巴巴的表情吓不到安南軍這幫人,倒是唬住了過路的小娃娃們,看見star不僅不好奇地圍過來,還吓得抱住自己家父母親的脖子,口裏童稚的聲音不斷地重複:“吓人!吓人……”
齊正看了好笑,想了想這樣也好,畢竟要是真有人圍上來看他們耍猴,更不利于他們前行,幹脆放之任之。
這樣來回走動,等到月高高挂起在樹梢之間,天色愈發的黑沉,人流才漸漸稀疏散去。
幾個人心有默契地皆朝着那一條蜿蜒的山道緩緩而行,走了好長一段山路,約莫除了自己兄弟幾人再不見人影的時候,才迅速地卸去僞裝,湊在了一起。
直到一個碩大輝煌的尖頂建築物遠遠地出現在視線裏,有人主動靠近齊正:“鑲北行宮!”
齊正颔首,雖明白衆人心裏的一絲興奮,卻也能看見黑壓壓的嘲風軍一大片一大片的在天幕之下。
“該死!”
齊正低沉一吼。
他料到世子被抓過來,三皇子肯定不會掉以輕心,隻是多少抱了一絲僥幸,卻沒想到現實隻有更殘酷:這駐紮的兵力隻比他想象的多,不比他想象的少。
“怎麽辦?”
安南軍中有人發問。環首一看,大家都是愁眉不展。
“找原計劃吧。”齊正沉吟半響,終于開口。
“就靠這隻小猩猩,可以成事兒麽?”
“不然呢……”齊正挑眉:“難道其他兄弟進去?”
衆人無聲。
倒不是怕死,他們這些人都是刀裏來,火裏去,生死置之度外,隻是一個人進鑲北行宮……憑借一個人的力量對付千軍萬馬,無異于螳臂擋車,救不了世子爺不說,還會死的很沒意義。
反正就是一個調虎離山的計謀,既然這個小紅猩猩之前做到過,那就沒理由突然不行。
隻要小紅猩猩閃身進去攪亂了行宮裏的布局,三皇子的人必然會有所反應,他們,隻要趁亂混進嘲風軍就行了,隻要能混的進去,救世子爺,便是遲早的事。再不濟,拖得兩天,保護住世子爺安危,等到王爺進了帝都,一切就好辦了……
齊正長長籲出一口氣,蹲下來,看着因爲好奇而左右打量不停的小紅猩猩star。
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一隻香蕉,誘人的香氣隐約而起,終于換回小star的注意力,它“吱吱嗚嗚——”的叫着,眼睛裏都是愉悅的光彩,好不歡喜地看着齊正。
自打齊正想出這個法子,這幾日來幾乎和star同吃同睡,一開始小star當然是很高冷地拒絕:它家主人隻有孟沉一個,其他人休想靠近。
可是幾日過後,star态度終于有了微妙的轉變,似乎都忘卻了之前齊正抓他的仇,看見齊正便會流露出友好的表情。
兩日前更是在齊正的授意下學會了跑進屋裏拿東西——拿什麽東西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學會在齊正的授意下去一個地方。
看見Star歡喜的表情,齊正忍不住彎下眼角來笑了笑,他把手中的香蕉遞給它,輕輕撫摸star可愛的圓乎乎的小猴頭:“小猩猩,鑲北行宮不比隔壁屋子,你去了可要小心,看見冷飕飕寒森森的兵器揮過來,要知道躲閃,明白嗎?”
Star圓溜溜的琥珀色小眼睛咕噜噜一轉,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懂齊正的輔助,嘻嘻哈哈地搶走香蕉,撥開皮美美吃了,三下五除二之後,又巴巴的想着齊正伸手,又指了指自己手裏的香蕉皮。
是說:吃完了。
齊正看了它好半響,最終狠下心來,手指向着那鑲北行宮遙遙一指。
意思是:你去那個地方,我就給你吃香蕉。
Star興奮地“嗷嗷”一叫,下一秒,毫不猶豫轉身,攀爬上岩壁,順着岩壁就向鑲北行宮疾行而去,如同一個輕功高手的壁虎遊牆。
一瞬息而過,在場的安南軍将士衆目相視,默契在心,沒有多餘贅言,不約而同跟着star速度風馳電掣地沖向了鑲北行宮。
世子爺,我們,來了。
Star是猩猩,不走行人路,專往牆壁上爬,自然可以順利避開鑲北行宮門口嘲風軍的耳目,畢竟沒有人會注意天上會掉下來什麽可怕的東西——它順利攀登上了鑲北行宮的屋頂,朝着齊正看去。
遠遠望去,star在月光的直射下倒像是一隻兇險的猛獸,靜靜地不發一言,昂首而立。
“呼呼”的風聲自耳邊刮過,齊正一邊奔跑,一邊觀察star,不知道爲什麽,當star高高盤踞在鑲北行宮上方的時候,齊正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
Star在月光下傻乎乎地對着齊正一笑。
下一秒,一個猩猩的長吼在月光下響起,慘森森的一輪白月下,清晰可見猩猩頭揚起,而後一道黑紅色閃電自上而下長長劃過,像是可以劈開天際,天火而滾。
終于清晰可聞嘲風軍的怒吼,銳利的叫聲,積壓在門口的守衛迫不及待紛紛往院子裏擠去,小潮一般迅速湧流,冷兵器在空中揮舞過的“哧哧”聲音伴随那些低吼漸次而起,齊正突然眼眶發熱,有什麽熱流的東西一下子從眼眶裏奔湧而出。
瞅準機會,在最後幾個黑甲嘲風軍也要沖進鑲北行宮的時候,齊正幾個人迅若閃電地奔了過去,出手快到看不見,下手狠——是朝着那幾個嘲風軍的要害襲去,好在門裏都已經炸開了鍋,全在爲了捉住star而叫嚣着,而夜色又是他們保護色……
換好行裝,齊正幾人也行入鑲北行宮——幸而這裏靠水,隻需要簡單把那幾個嘲風軍的屍體丢盡水裏,順流而下,不需要費盡心思去藏,畢竟這個時候也是沒有太多時間精力讓他們去藏好這幾具屍體。
進了門以後,才看清楚這個鑲北行宮的外殿構造。幾乎是一個常常的I字形狀,這個I字上又有許多許多的小門,院子裏本來的黑甲嘲風軍紛紛迫不及待地往第一個拱形小圓門裏擠去,齊正見了,火熱的眼眶稍稍冷卻,外院裏并沒有什麽血腥的味道,看來,star暫時還是安全的。
心裏念着star的安危,自然是往上擠去,好在這個時候他身上是黑甲火扣,旁人隻當他立功心急,心裏嗤言,嘴上不語。
進了小圓門裏,果然看見star一個人盤踞在高處,對着下面一群嘲風軍張牙舞爪,這麽多面孔裏,它也沒有找見齊正的面孔。
正當齊正常常地舒了一口氣要上去的時候,突然一個淩厲地聲音暴躁的想在空氣裏:“混賬們,都在幹什麽!”
這聲暴漲過後,喧嘩的嘲風軍突然安靜了下來,在後的一些嘲風軍紛紛讓開一條路,齊正看見說話的人怒氣沖沖地走了上來。
打首的吳名,然後是紫夜、玄競以及幾個陌生的面孔。
看樣子,是三皇子引以爲傲的九位謀士的其中幾人。
他們幾個面如沉水地走到star面前停下,暴躁的吳名還伸手敲了幾個嘲風軍的腦袋瓜子:“蠢豬,都給我出去,這個時候要是有人闖進來了怎麽辦!”
一些嘲風軍悶悶地轉身。
齊正卻沒有。
他看見,還有一個身着湖藍色綢衣的單眼女子,嘴角噙着陰狠的笑,對準star,揚起了自己袖子中的弩箭!
一瞬間,齊正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