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笑聲如雷貫耳,紫夜靜靜聽着不發一言。他知道三皇子不至于外界傳說的那樣暴戾、陰晴不定,但也是幾個皇子裏也是脾氣最古怪的。
他笑,不代表他心裏高興;他怒,也不一定真的生氣到了極處。
“你說淩天澈這到底是算倒黴,還是算幸運呢?父皇知道我又過來鑲北行宮,居然派來了殷之餘過來,說得好聽是過來看看,說得不好聽呢,就是來監視我的。”
紫夜心一凜:“什麽時候的事?”
殷之餘殷相國是殷貴妃的哥哥,向來是九皇子的得力助手,若是他來,發現他們扣押了淩天澈,禀告了皇帝,那麽三皇子就算沒有其他的意思,也是居心叵測了。
畢竟,淩淵大智若愚,看上去是安于安平道一隅,實際上他是諸侯王裏勢力最雄厚強大的,其他幾個諸侯王聯手也不一定赢得了淩淵。挾持了他的世子,就可以做出很多文章來。
“剛剛。”
三皇子抿唇伸出手來,拿起金盞,撥了撥燭台上的燭火:“驿站出了好幾匹馬,從帝都到鑲北,一路未停,估計我一走,父皇就耐不住了,隻是遲遲未言。”他眼裏閃過陰蜇的顔色:“這個死老頭子看上去老态龍鍾、老眼昏花,實際上精明的很,眼見着我和老九的勢力蒸蒸日上,已經不再是平衡的态勢,自己扶起了老大……”
“隔牆有耳,三皇子言行注意。”紫夜接過話。
三皇子看了看他,面上微有不悅,口上卻不發一言——紫夜向來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敢谏的謀士,他不昏庸,當然知道什麽是好,什麽是壞。
他颔首,又陰狠笑道:“咱們在這鑲北行宮不是有一處暗獄麽?送淩天澈進去住住吧,他那樣死也不肯低頭的性格……應該在那裏磨練磨練,也好教他知深淺。”
不能讓淩天澈與殷相國會面,最好的方法也隻有如此。
“可惜當時淩天澈拼死要保住那幾個安南軍的人,我沒敢拼的魚死網破。畢竟您的意思是收了淩天澈在麾下……”紫夜歎息地說。
“不礙,就算那幾個安南軍找到這鑲北行宮來,我也有辦法給他們定一個誣陷的罪名。”三皇子陰沉一笑。
玄競和吳名去帶走淩天澈的時候,他正閉目養神在椅子上休息,桌上飯菜茶水已經全空見底,淩天澈不是傻,知道最是這個時候最不能和自己賭氣,該不卑不亢,自有不卑不亢的時候,但該怎麽吃,該怎麽喝,還是要同往常一樣。保存體力才能在必要的時候打出自己的所有實力。
玄競走進去,看見那個人穩坐如山,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也不見絲毫慌亂,眉目間沉靜地如同壓下萬年冰雪,也是佩服。
“倒是有氣魄,可惜世子還是要先去暗獄曆練曆練。”
吳名率先說道,他與玄競的感覺如出一轍,可他多少有些玩心,想要試探淩天澈是不是真的是不怕死的熱血男兒。
聽到暗獄兩個字,面上未有波瀾,淩天澈心裏卻一動:鑲北行宮從未聽說有暗獄,三皇子居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内秘密地建造了一個……這樣也好,知己知彼方可百戰不殆,不如趁這個時候打探打探三皇子的暗獄。
“不經過捶打,怎麽才能有铮铮的鐵骨。”淩天澈看着玄競和吳名,目光柔和内斂,即便這樣,玄競還是受不住那一股壓迫的目光,轉過頭來,暗暗籲氣。
天生的王者,不是後天可以曆練出來的氣息,有一瞬間,玄競覺得如果安南王不僅僅是個諸侯王,那麽淩天澈說不定才是這天齊的主人。
“走吧!”虛空推了推淩天澈,吳名對那一股銳利的視線也覺得不好受,強自定了定心神,說道。
淩天澈從容地站起來,跟着玄競和吳名向外走去。
一出門,玄競就站到淩天澈身後,拿出黑色布條來蒙住他的雙眼,低聲說道:“得罪了。”
淩天澈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已經預料到了,就沒有什麽擔憂的。鑲北行宮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三皇子敢秘密建造暗獄,必定注意藏着掩着。
天色已然黑透,黑色布條蒙住眼睛,淩天澈更是看不見任何事物,隻能在玄競和吳名的引導之下緩緩前行。
不知道繞了多少彎道,走過錯綜複雜的線路之後,玄競和吳名終于停下了步伐,一個沉厚的鐵門開門“吱呀——”聲之後,一個手掌貼上他的背重重一推,踉跄好幾步,淩天澈才穩住步伐。
眼上蒙着的黑色布條終于被解開。
适應了幾秒,景物才清晰的倒影在了淩天澈的瞳孔裏,看清腳下的一刹那,他不由慶幸自己天生的直覺敏銳,可以嗅到危險及時停住——方才不知道誰推了他,他踉跄着往前走了好幾部,好在适時停下步伐,恰巧就在暗獄的石階跟前停下,如果多前行一步,後果不言而喻。
喬裝受了一些驚訝的樣子,淩天澈眼角餘光迅速掃過這個暗獄。
這個暗獄是個六邊形的形狀,六邊形每個角都有一個長長的青石飛梯通往下面。青石飛梯第一層交彙之處,有一個很大的囚籠,再往下看,光線如同投入了黑洞,沒有反光,自然什麽也看不見了,淩天澈又微微一轉眼視線向上,想尋找其他五道階梯之處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暗門。
不由驚歎:與其說這是個暗獄,倒不如說是鑲北行宮的一塊活地,六梯六門,倘若每一個都是生門,那麽若有一天三皇子被攻打,這個鑲北行宮的暗獄必然會是他的逃遁之處,如果又有生門,又有死門,那麽暗獄也許會是追兵們埋葬自己骨頭的地方。
真是……
匠心獨具。
淩天澈已經猜測到這個暗獄是誰建造的。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老沉沙啞的聲音不悅地響起:“來了?”
視線直直射去,一個老者的面容一半模糊在黑暗裏,一半在燭火裏明明滅滅,依稀看清他銀色眉毛下炯炯有神的眼睛。
淩天澈猜測到這是誰了。
傳聞九皇子手下本有個鬼斧神工的建造師,後來被三皇子使了離間計謀挖了過來,成爲他九個謀士裏其中一個。
老七——鬼手無天。
玄競點頭,對着那老者說道:“鬼手,那我們就把這個安南王世子交給你了……”
“主子真是麻煩,嫌這個人礙事殺了得了,幹嘛一定要勸降,白刀子起紅刀子落下,兩下就剔除了自己喉中梗刺,豈不是更簡單……”
不悅的沙啞聲音不帶感情,人命在鬼手無天的眼裏怕是比一個精緻的玲珑盒子還要不值錢。
吳名性子急,緊緊皺着眉頭有些着急:“這個淩世子可是咱們主子心心念念要勸降的,你可别把人折磨死了,主子說了,以禮上待……”
“知道了,别廢話。”鬼手無天堵住話,不耐煩地招招手。
玄競點頭,帶着吳名折返。
幾秒間,這個暗獄就隻剩下淩天澈和鬼手無天。
“走!”
簡潔的一個字打那個沙啞的嗓子裏突出,鬼手無天根本不給淩天澈反應的機會,照着他的背猛地一推,就把他往石梯下面推過去。
還好淩天澈有準備,輕輕提氣,整個人瞬間輕盈起來,一躍,再輕巧落在飛梯上。
“咯咯咯”的滲人笑聲響起,鬼手無天陰狠說道:“輕功倒是不錯。”
淩天澈不言,聽見鬼手無天的腳步聲起,等了幾息,見到鬼手無天的背影終于在前,才跟在他身後,緩緩下行。
暗獄是地下獄,隻用燭火照明,看得清這一層卻看不清下一層,直到緩緩來到第一層那個囚籠,淩天澈才看見,囚籠四壁上全是恐怖血腥的刑罰圖案。
有剝皮圖案,一牆壁的紅色潑墨血腥淋漓,有斷椎圖案,一人趴下,旁邊幾人高揚錘頭,面容兇狠,有抽腸圖案,紅白相見的漆色居然可以把一個人的腸子描畫的如此栩栩生動,叫人看了不由地作嘔。
鬼手無天也不知道用了什麽顔料,地下獄本來無風,居然也可以燭火晃晃,投射到那些可怖的壁畫上,心理很是壓抑。
淩天澈這時候才明白吳名話裏讓他曆練的意思。
還沒有多想,鬼手無天不耐煩地又推過來:“看什麽,往下走!”
順着鬼手無天手指的方向看去,淩天澈吸了一口涼氣。
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觸碰了什麽機關,第一層牢籠的地面上突然多了一道門出來,站着往下看去,竟然看見了入口處看不清的第二層暗獄。
這個一層飛梯的建造和上一層剛好相反,是從中間向着四周而去,六道飛梯分爲六個方向,沿着圓心下去,每道飛梯的盡頭是個斷崖,斷崖上有不同形式的“牢籠”:有很尋常的木栅欄監獄,如在第一層所見。還有一個是斷崖面積很小:隻有其他斷崖三分之一,形成絕壁上散落着束縛人的鐵鏈,亦有一個“牢籠”是斷崖上有一隻饑餓的猛虎……
淩天澈苦笑,是啊,不一定非要那個牢籠把人困住,其實光是一道絕壁之上的鐵鏈、一隻斷崖上的猛獸就可以讓再有本事的人也無可奈何。
不由地回轉身去,靜視鬼手無天:“這個暗獄,有幾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