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玲珑有一種自己要被賣了的感覺,可還是鬼使神差地進了吊腳樓。
她往後看看,孟沉依舊是淡然地站在光裏,衣袂同長發翻飛,他淡淡地看着她,靜靜地等待。
玉玲珑說不出自己這一刻的感覺是什麽——反倒是安心下來了,她轉回身,一步一步,向着吊腳樓二樓而去。
苗清正在清洗茶具。
二樓上的視線也不甚好,比起外面的天光大亮,吊腳樓裏顯得很是昏暗,玉玲珑看了看那個身影,她伸着纖細的手,叮叮當當地聲音從釉黃色的茶具碰撞中而來。
“你來了?”苗清側面對着她,眼睛緊盯着手下的茶具,笑着說道:“久仰大名。
“你認識我?”玉玲珑歪頭,訝異地問道。
敢情所有人都認識她?
“旁人也許不認識你,但是我識得,畢竟我與孟沉相交那麽久了,認識他常常念叨的人怕也是不爲過的。”
苗清面紗下的唇角勾起,拿起了手邊釉黃色澤的茶壺。
原來是這樣。
“哧——”的倒茶聲音一起,鮮亮的琥珀色茶水從茶壺口處緩緩而出,股股流入了同樣釉色杯中。
苗清拿着茶杯慢慢走近,遞了茶杯過來:“要不要潤潤唇?”
這個苗女的聲音就像有着莫名的蠱惑力,玉玲珑接過茶盞。
苗清友好地微笑了一下,擡手,掌心向上,微微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兩個人很快坐在了一起,這個時候苗清的面容才顯露出來。
不得不承認,如果沒有面罩下那一絲絲恐怖的紅色疤痕,苗清還是很好看的。探究一般地看了看苗清面紗下的秘密,視線觸及的一刻,玉玲珑很快就縮了回來。
差點兒就失禮。
苗清敏感地捕捉到了玉玲珑飄忽的視線,但隻是很不在意地笑了笑,苗人練蠱,總是會付出些代價的。
看見玉玲珑拿起茶盞小小地啜飲了一口,苗清才放下了心:“和孟沉一起來的?”
既然玉玲珑沒有先開口,那她就先入爲主吧,畢竟,是她要見的玉玲珑。
玉玲珑點點頭,放下茶盞,視線投遠了看向遠處明媚的冬日春光下,那裏,孟沉抱着手臂,安靜地等着,仿佛不介意吊腳樓上兩個人坐下來慢慢地談。
收回視線,玉玲珑再次看向苗清:“你是?”
“我是孟沉的朋友,你叫我苗清。”
“既然你說知道我是誰,那你知道我的身份麽?”玉玲珑直白問道。
有些猜測:也許昨天夜裏,孟沉見的,就是這個人。恐怕是昨天夜裏發生了什麽變故,所以孟沉今天一早才不得已,早早就帶她來到這裏。
苗清笑了。
知道她是什麽身份麽?
她當然知道。
如果不是有孟沉這一層關系在裏面,如果殺了她能在大局上起些作用,苗清恨不得将她碎屍萬段——如果沒有她的丈夫,安南軍根本成不了這麽大的氣候,至多能和她苗家軍打個平手。
“安南王世子妃,玉玲珑。我怎麽可能不知道你,可是你,知道我的來曆麽?”苗清也端起茶杯,慢慢啜飲一口。
茶香四溢,像是惹出了渴的感覺,玉玲珑慢慢嗅着茶香,忍不住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
甜絲絲的。
茶霧彌漫的空氣裏,苗清的面容有些模糊不見,不知道爲什麽,玉玲珑的腦子突然有一些昏沉,像是受了這迷蒙霧氣的影響,好不容易擺手,煽清了眼前霧氣,她對着苗清搖了搖頭。
“不過,你也不必知道我的來曆。”
苗清抿嘴一笑,向外努了努嘴:“你知道他的來曆就行了。”
“你說。”
簡潔回過,暗暗掐向自己的手心,玉玲珑強迫自己的意志清醒:茶裏,有問題。
剛剛反應過來,怎麽都不該越喝越渴,還好她空間裏有些興奮劑——感謝穿越前世裏那個搞發明的怪老頭,當初爲她研制随身空間的時候,盡喜歡往裏面放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默默,玉玲珑撫摸過小手指甲上那一道金色的鳳凰紋。
苗清沒有注意到這些,聽見玉玲珑簡潔把話又推過來,她打開了話匣子。
“孟沉,怎麽都不該是個凡人。”
第一句話,玉玲珑手伸進空間裏,慢慢摸索到了那個放興奮劑的地方,再摸索到了放針筒的地方。
“也許你隻是被他怪異的表面所吸引,畢竟放眼望去,世上哪裏有天生的異瞳。”
第二句話,玉玲珑拿出針筒,悄悄将針頭戳進興奮劑的蓋子裏。
好在苗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根本沒有太注意她藏在桌子底下的小動作。
“所以就因爲他是異瞳,他一出生就被嶺北之皇嫌棄,也是了,誰讓他的生母是個不起眼的宮女,而非有顯赫身世的宮妃,他這一出生,就被别有心計的宮妃設計,被嶺北之皇趕出了嶺北皇宮,并且下令,一世不得嶺北領土上任何一個人幫助他們母子。”
苗清娓娓道來,玉玲珑不知道她告訴自己孟沉身世的原因,但她靜靜聽着,也不忘了手下的動作,抽好了興奮期的針筒,猛然抽遠,再迅速戳來,下一秒,狠狠插進了自己的腿上。
生生忍下自己呼之欲出的悶哼,玉玲珑隻是眼角微微地抽動了幾下。再然後,注意力終于完全放在了苗清的話上。
孟沉,他原來是個皇子?
苗清似是沒有注意到玉玲珑豐富地表情變化,視線抽遠,繼續陳述:“偏這個世界上有個不受嶺北之皇……不,不受權力束縛的人。”
說到這裏,苗清轉回視線,直直看向玉玲珑:“你知道是誰麽?”
悄悄放回針劑和空瓶,玉玲珑嘴裏不忘回應:“誰?”
“逃脫者。”
逃脫者?這是什麽意思?
玉玲珑蹙眉,單從這三個字上來理解,根本就不能知道什麽意思。
苗清笑了,盯着玉玲珑看了許久,然後慢慢地、像是要給玉玲珑催眠一般、帶有魔音一般的緻幻地說道:“就和你一樣呗……”
就和你一樣呗。
心裏一道響雷橫橫劈過,玉玲珑呼吸一下子放慢:“什麽叫做跟我一樣。”
苗清又笑了,玉玲珑會不知道這三個字什麽意思?
不過她也不介意解釋清楚:“就是和你一樣,逃脫了時空的控制啊!從一個異度的時空一下子蹦到了我們這個時空來。”
玉玲珑呼吸一下子滞住。
苗清卻是根本沒有停歇:“不過,他也和你不一樣,同樣是時空的逃脫者,他可比你有能耐多了,至少他天賦異禀,可以看得見未來。哦對了,喝了他的血的人,也一樣可以繼承他的能力,所以你看見了,孟沉就是這麽榮耀地當上了你們天齊朝的國師。”
幾乎忘了怎麽去反應,好不容易抵禦了茶水裏讓頭腦昏沉的香氣,苗清的話卻是冰凍了她的思維。
不是不知道怎麽反應,而是不敢去想。
苗清看着玉玲珑,似乎滿意于她這樣的表情:“一開始,這個人肯對孟沉母子伸出橄榄枝,小孟沉自然是感恩的——你也該知道,憑借孟沉那樣的智慧,自然是比同齡同輩的孩子要敏感不少。”
“他刻意不在那個人面前出現的次數太多,害怕那樣的面貌遲早惹得那個人生厭;小人兒最是需要營養的時候,可孟沉每次都不敢吃得太多,他這是怕吃多了會把那個人吃窮了,那個人就會把他攆走——可惜,他哪裏知道,那個人對他們母子伸出橄榄枝,隻不過别有心思。”
苗清頓了頓,拿起了茶杯。
“什麽叫做别有心思?”
終于被吊起興趣,玉玲珑迫不及待問道。
“呵,别有心思,你覺得會有幾種?爲錢爲色爲名。這裏面,你覺得有幾樣是孟沉母子有的?”苗清嘲諷般地一笑,反問道。
玉玲珑抽了口涼氣,禁不住接過話:“所以,你是說……”
“那個人,努力了很久也沒有得到孟沉母親的愛慕,幹脆破罐子破摔了,就強了孟沉的母親。”
玉玲珑一下子啞然。
“那個畫面,孟沉說過,他是親眼看見的,他親眼看見自己母親是如何激怒了那個人,那個人又是如何把孟沉母親壓在身下,褪去了衣服……然後,一點一點的強了她……”
“别說了。”
“啪”地一聲蓋上茶盞,免得那股蠱惑人心的茶香四溢,玉玲珑冷冷說道:“别說了。”
苗清笑,眼角卻止不住的寒冷:“怎麽了,這就不想聽了?你以爲所有的逃脫者隻要天賦異禀就應該到道德高尚?呵呵呵,每個人都是各取所取,如你,你跟着孟沉不過是圍欄網安南王世子,我說的對麽?可是,你難道不想了解自己跟的到底是什麽人?對于這天齊朝僅有兩個知道你來曆的人,你就沒有興趣?”
“後面的事情已經不言而喻,你說了,誰喝了他的血,誰可以繼承他的能力,那這個人,不就是被孟沉殺了!”玉玲珑有些厭,不耐煩地說道。
“不錯。”苗清點點頭,更是滿意于玉玲珑的轉得快的邏輯思維,隻是又增加了一句:“不過,你要知道,孟沉殺了那個人,喝了他的血,食了他的肉,不僅僅是因爲那個人強了孟沉的母親。”
“而是因爲,那個人,在強了他母親之後,依舊得不到他母親的愛,所以有一次惱羞成怒,殺了孟沉的母親。”
苗清輕巧地吐出這句話來,視線終于落在了被玉玲珑蓋上的茶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