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天澈封鎖了整個安平道,是兩天後。
這番封鎖安平道,鬧得可謂是人心惶惶,安平道的百姓們全都以爲是有什麽重要囚犯逃脫,如今幾乎天一擦黑人人都返家不出,也不收留外人。
唯獨正安醫館裏的夥計們,個個都是焦急不堪,因爲他們所等的那個人,遲遲沒有現身。
最後還是主子那邊發來了話,等不到就不要等了,各司其職,做好醫館的運營就可以了。
九皇子知道,玉玲珑已經不打算投奔正安醫館了。
其實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投奔正安醫館。
那日從安南王府出來,玉玲珑掂量着柳姨娘留給她的銀子不少,獨自一個人擡頭看着天想了想,就朝着正北方向而去。
她不打算按照柳姨娘的計劃行事,先不提後來她安靜下來想不通柳姨娘爲何突然幫她,光說客觀一些的:去正安醫館固然好,憑借她一身醫技足以安身,但畢竟離開的時候遇見了淩微微的,若是淩天澈悟到什麽,隻消盤問柳姨娘,約莫着就能在正安醫館找到她。
她不要。
既然決定要走,就要消失得徹底。
兩日以來,她行路倒是不快,一是安南王府的府兵四處巡查,她躲藏不易,二是天齊朝畢竟在曆史上未曾記載,到底是個什麽面貌她也不清楚,三是……
有人跟蹤她。
一開始這感覺來的朦朦胧胧,畢竟安平道裏的街道,方方正正的,很少岔的有小道,有人一直走在後面也不足爲奇,許是一路呢?
玉玲珑隻提醒自己小心,也沒有多加防範。
但等到她走到了安平道界北的林子裏,這感覺可就慢慢更真了。
一天前,她進了林子,本想借這天然的掩飾快些離開安平道的範圍,按照空間裏拿出的指南針的方向,速度不變地朝着北方而去,這個時候,跟着她的人,就按捺不住了。再不敢不緊不慢地跟着,而是跟得很緊,很近,許是怕自己跟丢了。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大自然界蟲鳴鳥叫裏其實不是非常明顯,但于玉玲珑不同,她練過,知道如何在複雜的環境裏辨别出不同,所以微小的異動也能很敏感地分辨出來。
奇怪的是,這人不緊不慢地跟着,卻并沒有什麽其他的動作,像是有什麽極大的陰謀,隻想知道她的去向。
一開始玉玲珑以爲是淩天澈派來的人,跟着她是緩兵之計,而後,越想越不對。
她至少在安平道首府盤桓了一天,利用“障眼法”和周圍環境融爲一體,多次避開了安南王府府兵的耳目,确定這些人把搜索重心放到了城外,她才開始逃離。
如果是淩天澈的人,早就應該知會給他了,用不着這樣的緩兵之計。
到底是誰?
玉玲珑面上不動聲色,依舊是原目标行進,腦子裏卻是百轉千回。
眼瞅着日落西山,夕陽昏黃的射線在叢林間投下更加斑駁的光影,夜晚初臨的鬼魅聲色已經露出了星星點點的痕迹,玉玲珑終于不露聲色地撫摸過小手指,金色鳳凰紋在眼瞳的倒影裏亮過一回,之後她的手裏就多了針槍。
針槍裏裝有麻醉針,也有毒針,可以殺人,亦可以退守。
暗暗握了握針槍手柄,心裏多了一段果斷的狠意:你不願意現身麽,好說,那麽就先吃我一根槍針再說。
準備回頭的一瞬間,面前突然刮過了一陣腥臭的風。
風裏夾雜了低吼,是嗜血的天性突然間受到刺激而壓抑不住的興奮,比起身後那股若隐若現的鬼魅氣息更是危險四溢。
警覺的細胞大動,一下子,止住了玉玲珑回過頭去的趨勢。
下一秒,林葉間,緩步走出一隻豹子來。
泛着夕陽光澤順滑發亮的毛皮彰顯出獵豹的王者風範來,林間四散的鳥兒凸顯了這一刻的恐慌懼怕。幽黃發光的眼珠裏,清晰可見玉玲珑嬌小的身影,一伸一縮的利爪在松軟的泥土上踏過,仿佛下一秒,一個坐姿輕輕一墊,它就會跳過來。
玉玲珑心裏“咯噔”一聲,倒抽一口涼氣。
尼瑪!
她何曾沒有想過進了密林必然會遇到野獸攻擊的危險,隻是多少也存了一絲僥幸心,沒預料居然真的讓她碰到這樣“前有狼後有虎”的境地。
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我……”
“擦”字尚未離口,那個剛出現在眼前,相隔了幾十餘米的豹子果真一低一跳,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前爪勾起,向着玉玲珑的面上就撲了過來!
所有的一切仿佛隻在這兩秒之間!
顧不得把口中未完成的咒罵說完,玉玲珑一低身,隻感覺背上擦過一道腥臭淩厲的風去,極快極厲!
背上一涼,而後三道火辣辣的痛感侵襲而來。
玉玲珑苦笑,這尼瑪是世界上最快的動物,奔跑時速可達70公裏,她能躲得掉這第一番進攻說不定躲不掉第二番回合,況身後還有個不明目的的人……
她怕是要死在這了。
念頭一起,複雜的情緒潮水般湧來,有不甘、有感傷、有還想在反抗一下的情緒,但第一個想到的人,依舊是他。
淩天澈。
真是連一句“再見”都沒有來得及說,她就要這樣子離開麽?
這一刻,瞬息萬念。
隻是還沒有等到那頭兇猛豹子的第二輪跳躍襲來,就聽到一陣陣憤怒的“吱吱”聲,從她身後傳來。
玉玲珑皺起眉頭。
那豹子是擦着她背跳過去的,這短促憤怒的“吱吱”聲亦然在她背後,一刻間收拾起所有思緒,玉玲珑一轉身,回過頭看向身後。
茂密林影間,依稀可見一個小人大的什麽東西,蹲在樹枝上,短促焦急的叫聲成功地吸引去了獵豹的注意力,它昂起頭,也向着那個叫聲看去,注意的中心從原本玉玲珑的身上轉移到了它的身上。
這“吱吱”聲在玉玲珑聽來沒有什麽,卻不知爲什麽,那獵豹突然間低吼了一聲,非常局促不安。它在原地盤旋着走了幾步,先凝視了好一會兒那樹枝之間不停叫着的東西,又側過頭來戀戀不舍地看了看玉玲珑。
之後。
所有的一切,幾乎是同時發生。
一絲危險的氣息明明白白在玉玲珑的鼻間下展現開,她下意識地就往旁邊一撞!
與此同時那獵豹不顧短促叫聲裏帶來的威脅,向着玉玲珑就是撲面而來!
幾乎不到0.1公分的縫隙裏,玉玲珑的這個側身,又爲她擋掉了一番攻擊!
隻是這一次,她故意慢了一秒。
手中的針槍在那獵豹逼近的同時微微舉起,食指毫不猶豫地摁了下去,欲望夾雜不安的豹吼間,一聲小小的“嗖”響劃破空氣,向着撲面而來的威脅直直而去。
再之後,玉玲珑隻覺得眼前一黑,世界天旋地轉。
她是不得已才狠狠往旁邊一撞,借着倒下去撞擊的趨勢避開了獵豹淩厲的攻擊,可是她的旁邊是石牆,這般卯足了力氣狠狠的一撞于她而言,卻是全身氣血不斷上湧的結果。
黑暗裏口中的腥甜不斷往上直冒,玉玲珑四處亂抓,希望可以有什麽幫助自己站穩,好不容易在梭手的刺痛間,有一根藤條似乎攀着石壁朝上,被她這樣狠狠拽住,才終于穩住了想要倒下的身形。
死了死了,這回怕是真死了。
雖然眼前直冒的金星叫她看不見任何東西,但獵豹吼間憤怒的嘶叫卻明明白白地響徹在耳道内,挑明了敵意,聽上去憤怒且……精神奕奕。
看來,她的麻醉針似乎隻能給它撓癢癢。
全怪自己,穿越之前那一次執行任務前夜不管那技術老頭的警告,沒有給針槍做好大穿透力的改造工作,隻顧着和玉有緻吃燒烤……
真是害了自己……
玉玲珑又一次苦笑,這一次她苦笑的面容裏,帶了些壯士赴死的悲壯。
隻是……
沒有等到獵豹怒吼着帶着腥風的撲面而來,卻是聽見那“吱吱”聲漸大漸亮。
玉玲珑蹙起眉頭,捏着勁兒凝神豎起耳朵去聽。
不對!
這不是一個東西的“吱吱”聲,像是廣闊密林間錯落分布着有千萬的東西随着那第一個“吱吱”聲此起披伏的響了起來。
是什麽!
雞皮疙瘩順着後背皮膚乍起,同時她聽見獵豹更加不安的聲音。
獵豹利爪松弛,來回踱了幾步後,扭着頭前後看看,終于透露出不肯放棄的意思,它喉嚨間咕隆一聲,向着步子不穩的玉玲珑就飛來。
腥風三度撲面而來,這一次,玉玲珑瞪大了眼睛,隻覺得危險的氣息愈來愈近,朦胧可見一線閃電般的顔色,向着自己面門而來。
即便是瞧不清楚,她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再也無處可逃。
心中一個情緒蓦然間擴大,苦笑更加深。
再見了,淩天澈……
“吱吱!”
憤怒轉爲淩厲的一聲響動,将她的思緒拉動到戛然而止,“嗖嗖”的聲響在空氣中碰撞,像是比她的針槍還要快,月亮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初升到了天際間,而夕陽還未完全落下,于是日月重影之間,玉玲珑隻見到一道道閃電飛到眼前,撲到了那個朝向自己躍來的獵豹。
沒有捕獲到獵物的不甘和被挑起的憤怒全然躍起,她似乎可以聽見獵豹順滑的毛發也豎了起來。隻是這陣陣不斷的“吱吱”聲明明白邊告訴了玉玲珑,它們在與它搏鬥。
在救她!
是什麽!
到底是什麽?
玉玲珑拼命地睜大了雙眼去瞅。
終于所有的金星在眼前消散,瞪大了眼裏重新亮起了影像,一雙秋波的剪瞳裏,倒影出了好幾隻動物的鏡像來。
是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