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弄蠱畢竟是邪術,入朝之後,常常因爲此,他們顧家在朝中被人不齒,始終都是矮了别人三分,許多豪門大家都不願娶顧家的女兒爲妻,爲的都是這蠱術有損陰德。
于是顧家的第二代廬州候決定:永不用蠱。不僅如此,他又鞭策子女文武盡學,經營了好幾輩,才勉強擡得起頭來。
而這噬魂蠱,又是顧家所有蠱裏最厲害的——其他的蠱有使人神智虛弱的,有使人漸病至死的。而噬魂蠱,則是虛弱人的神智,尤其是在蠱蟲順着血脈行至中蠱人的腦幹中之後,中蠱者便完全喪失自己的意識,而被下蠱者通過蠱蟲操縱,從此以後一言一行都是下蠱者的意思。
想到這裏,顧氏的面色變了一變,難道……
“不錯,姑姑,你想得不錯。”看見顧氏的面色有異,顧傾城仰頭笑道:“這麽寶貝的東西,當初曾祖爺爺也舍得丢棄了,當真是讓侄女兒費解。”
“傾城你該不會是……”顧氏一下子睜大了眼睛,而後表情嚴肅:“你知道這噬魂蠱的後果麽!”
要知道,噬魂蠱是顧家最厲害的蠱術,那噬魂蠱的蠱蟲可以咬死多少蠱蟲啊!若是反噬起來,也會讓施蠱之人痛不欲生,輕則失去神智,變成瘋子,重則失去性命!
她可不想爲了一個賤婢不僅搭上了自己的兒子,還搭上自己的侄女兒!
“姑姑,所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侄女兒不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人,您放心好了,侄女兒早就把這個噬魂蠱改進了,雖然威力大大減弱了,但無論是被人拔除了還是其他任何情況,都不會反噬到侄女身上的。”
說着,顧傾城甜甜地笑:“姑姑,你就等着看好戲吧……”
燭光之下,甜美可人的笑臉看上去那麽精緻,卻又恍惚間那麽陌生。
顧氏木讷地點點頭。
直到顧傾城與她說完了話,回到自己的廂房裏,顧氏才回過神來。
看着顧傾城單薄纖弱的身影,顧氏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個侄女兒沒有看上去那麽羸弱,也第一次自問自己這麽做,到底對不對。
夜色已深,不知道什麽時候,月兒已經嬌羞地躲到了雲層中央,默默地收去了自己瑩白的光輝,廣闊的天界之上便隻剩下點點繁星的光澤,它們若同好奇的稚齡小兒,眨巴着眼睛,盯着世間的一切。
安南王府裏曦玉軒的廂房裏,便是它們觀察的一個地點。
青青阿蕪傍晚沒有跟去赴宴,便留在曦玉軒裏将主子們洗漱用水全都備好了,這會兒青青接過玉玲珑擦過臉的巾帕,笑嘻嘻地就朝着外面走去,一到外頭就和守在門口的阿蕪說着笑着走遠了。兩個丫頭鈴铛般脆亮的聲音響徹起來,傳遍了整個院子。
“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玉玲珑搖搖頭說了一句,偏過頭去看那個依舊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白了他一眼:“喂,大少爺,都快半夜十二點啦!”
半夜十二點就是子時的意思,之前玉玲珑曾經解釋過,那一次他也是這樣賴在她的廂房裏不走,鬧着……
和她圓房。
“所以呢。”淩天澈故意沒有理解她話裏的意思,闆着臉說道:“是要快些休息的意思麽?”說着,他站起身,兩步走到床榻前,一仰身子躺了上去:“那你就快來和本世子一同休息吧!”
“一同休息你個大頭鬼哦!”
軟綿綿的靠枕砸來,伴随着女人的啐罵:“出去出去出去!”
惱怒的聲音伴随着抱枕的一波又一波的襲擊而來,砸的淩天澈左右翻身的躲。
“出去什麽?夫君與妻子同眠,難道不是應該的麽?”淩天澈一字一頓地說道,在玉玲珑砸累了的同時,趁着她不注意,一把将她環抱起來:“公豬抱來了!”
“你放開我你!”
女人更加羞惱。
一個叫一個笑的聲音在廂房裏響起,羞得滿屋子的下人都紅了臉。
大耳房裏青青和阿蕪聽着這動靜抱在一起嬌笑,小耳房裏,喜鵲卻是歎了口氣:“也不知道咱們世子爺在莊子上到底是怎麽被那個女人迷惑了的,竟然能這樣寵着她……”
“你小聲點!”百靈敲了一記喜鵲的腦袋:“如今誰得勢還看不出來麽?這個時候你也還敢欺負青青,也不瞅瞅那是誰的丫鬟……你這十幾年爬上的大丫鬟的經曆,算是白爬了麽?”
喜鵲撅了撅嘴,不說話。
百靈見狀歎了口氣,沒有再說話。
喜鵲這是不甘心,她又怎麽會不知道。她們是大丫鬟,遲早都會被夫人開臉,添到世子房裏做姨娘,若是玉玲珑始終不得寵愛,那她們即便無愛,有了寵有了恩,日子也就好過了,可是如今玉玲珑得了世子的愛了,日後她們不得全部伏在玉玲珑膝下做小。
還是一個江湖女子的出身……
百靈心裏也不好受,翻了一個身,煩躁地不想再說話。
廂房裏,兩個人才不管外面的人是歡喜還是糾結,依舊是鬧個不停。
“你他喵的放開我!淩!天!澈!”玉玲珑掙紮着,狠狠地朝着淩天澈的肩頭上咬下去!
“啊——!”的一聲慘叫,淩天澈吃痛到連眼淚都出來了,可依舊沒有放下玉玲珑:“玉玲珑!你是屬狗的嘛!”
感覺到他臂力在自己攻擊下微微變小,玉玲珑一個鯉魚翻身跳躍下來,卻還是沒有穩住身形一屁股坐在地上,“唔”的一聲悶哼,玉玲珑四仰八叉躺在地上。
原本還因爲被咬而郁悶,見到這個樣子男人不由“噗嗤”一聲笑出來。
隻是他笑了幾秒,玉玲珑卻還是那樣傻傻地躺着,男人的笑容慢慢僵硬了下去。
還好,在他愣住前一秒,玉玲珑又一次咒罵:“看……什麽看?還不扶本姑奶奶起來……”
雖然聲音很虛弱,但至少她沒有摔壞,淩天澈舒了一口氣,趕忙蹲下身來扶她起來:“怎麽了,是跌倒哪裏了麽?”
搭着他的手,玉玲珑慢慢站起,再一次被他環抱起來的時候就沒有拒絕:“不知道,直覺的手心癢癢的,就像有什麽東西在往身體裏鑽,還有一點兒惡心。”
自打她接過顧傾城遞過來的景泰藍镯子,在回到宴席上的時候,手心猛地一燙之後,這種癢癢的感覺就始終若有若無的,心裏很不舒服。
“要不你給自己看看?”
抱着女人把她平放到了床榻上,淩天澈提議道。
“嗯。”玉玲珑點點頭,拿出血壓計來,指揮着男人給她量了量血壓,覺得沒有什麽以後,便服了兩片止吐藥。
見女人吃完藥後有些沉沉欲睡,卻又硬撐着瞪着大眼睛看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侵犯,淩天澈一時覺得哭笑不得,拍了拍玉玲珑的肩膀,溫聲說道:“你好好睡就是了,你放心,沒得到你的允許,我再怎麽忍不住也不會做出傷害你的混帳事來的。”
這說的,是他鬧着要和她圓房的事。
淩天澈說完,就站起身來,爲她蓋好被子,轉身吹了燭火之後就闊步出了廂房。
看着男人寬闊的背影,陣陣感動如同潮汐一遍一遍回過玉玲珑心裏的沙灘,而後,終是抵擋不過那藥物催眠的藥力,她沉沉睡去……
夜去日來,幾日又匆匆而過,時間恰如白駒過隙,沒有了外人的騷擾,舒坦的日子一眨眼便過了去。
經曆過了那次宴席的事情之後,這些日子裏,玉玲珑過得可謂是舒坦,王府裏顧氏有好一陣子沒有刻意爲難她,而她和淩天澈同進同出的姿态向所有人昭示了她如今的地位。如今的安南王府各房的人别說欺負她了,抱她大腿都還來不及,所有人都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她示好。
這樣的日子,如果沒有那個時有時無的惡心感以及那惡心感帶來的頭痛,就更好了。
玉玲珑不是沒有懷疑過顧傾城,隻是她拿着那景泰藍的镯子研究了好久,也沒有研究出來到底是什麽不對勁。她自己也是醫生,已經用許多方法監測過自己各方面的數據,也都是正常,真的是無能爲力。
還好最近淩微微都會在淩天澈忙碌的時候過來陪她,王府裏其他人她不敢說,但淩微微是如今是真心待她的,她還是能看得出來。
這日,淩微微又來約她出去。
這一次,一同而來的還有喻姨娘——打胡紫星的事情之後,喻姨娘和大喻氏兩個人都把玉玲珑看做了恩人,而喻姨娘更是在淩微微的影響下,越來越貼近玉玲珑,除了不能當着顧氏的面兒明目張膽地站在玉玲珑一邊,但這些,已經夠玉玲珑歡喜了。
畢竟她也需要和王府裏的人真心的走近,不爲别的,就是爲了那個面癱男人。
她不想他因爲她不僅丢了自己的母妃,還丢了其他的親人。
喻姨娘和淩微微伴着玉玲珑三人一起,有說有笑來到王府後院的觀景台上,正準備從觀景台下面的荷亭下泛舟,卻不巧,遇見了玉玲珑最不想見到的一個人。
顧傾城。
“咦?表嫂嫂這麽有興緻,是要泛舟去賞荷花麽?”
今日的顧傾城,穿了一件霓色反光長衣,在水面的映照下楚楚動人,她笑着,看着玉玲珑慢聲細氣的說道。
玉玲珑擡眼看她。
不知道爲什麽,今日的顧傾城看上去特别讨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