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黑暗裏待了多久,玉玲珑睜開眼睛的時候,依舊是滿眼的黑暗。
黑暗之中,卻有着均勻的呼吸清晰地響在空氣裏陪伴着她。
玉玲珑下意識地就說到:“爸爸。”
她這無疑是在呼喚玉面佛,這個雖然殺人不眨眼卻對她很慈祥的組織頭目。無數個可怕的噩夢黑夜裏,他都曾經做過她的保護傘。
“是我。”
熟悉的男聲響起,如同一個打破夢境鏡面的鐵線,串珠了玉玲珑的靈魂使其一下子仿佛就從遠在21世紀的一下子被拽回了這個異世。
她反應過來。
這裏是天齊朝,她,是玉玲珑。
說話的是淩天澈,他不知道爸爸是什麽意思,但他明白這是玉玲珑在呼喚。
屋裏黑暗是爲了讓她更好的休息,不放心她所以他才會一直待在屋裏陪着她。
方才她一暈倒,謝大夫便爲她診治,得到的結果是疲累所緻血氣不足,他才意識到她跟他一路奔波連口水都沒有喝。
淩天澈起身點亮蠟燭。
燭光漸漸驅趕了所有黑暗,明明滅滅的燭影裏,面癱男的眼神裏充滿了關切,他擡擡手,想摸摸她的額頭,最終放下。
還是等他先說服他母親,再做打算吧。
玉玲珑倒是沒有顧得上那麽多,意識到自己已經穿越,腦海中馬上迸出的便是剛剛她還在給胡紫星醫治呢!
而且大喻氏還沖着要進去,她不知道這樣會很不利于胡紫星的救治麽!
掙紮着,玉玲珑焦急地拉住淩天澈的手:“快快快!快帶我去……”
女人柔軟的小手主動抓住他,倒是使他暗裏意外了一下。她雖然有些偏瘦了,但小手卻是肉肉的,指腹滾圓。碰觸到那軟軟的手,淩天澈心裏頓時衍生出一些異樣的感覺,像是被貓撓了一下,又像是有電流穿過身體。
淩天澈的脊背一繃緊,玉玲珑便意識到了,隻是此時此刻,她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的病人:“你麽有沒有阻止知府夫人?要是她進去總是不好……你知道什麽叫做細菌麽?胡紫星現在的狀況最好是在無菌的環境下,哎呦,我怎麽和你說呢……”
話一下子收住。
因爲那個男人,猛地抓住了她的手,很用力很用力,搞得她一愣。
“你現在不要去管胡表妹的事情,你給我好好地躺在這裏修養!”
說着,淩天澈爲她掖了掖被子,止住了她想要起來的趨勢。
大男子主義這五個字在淩天澈的身上很好地被演繹,他的話裏根本就是不容她置喙的語氣。這是一種天生的氣質,雖然并沒有刻意兇起來,但已經是一般人難以反抗的了的了。
可她卻也不是吃素的。
猛地坐起身來,玉玲珑又一掀被子:“不不不,你不明白,如果我不去觀察着,搞不好胡小姐就會傷口感染,到時候腿保不住了,你和父……父王爲了我而出的面子,就全丢了!”
她似乎根本沒理睬他的大男子主義,而是一本正經地對他解釋。
淩天澈愣住。
而後,慢慢地,慢慢地,他的嘴角漫出一股無奈的微笑。
原來她是爲了他和父王的面子。
這女人,果然無論到了什麽時候,都是倔強的性子。
好吧,他舉雙手投降。
看着玉玲珑已經穿上了自己杏黃色的小靴子準備往外走,淩天澈一下子上前拉住她的手:“既然你一定要去,那我們一起去。”
說着,推開了門。
門外,齊正的臉慢慢在燭光中印出。
隻是他的樣子明明是剛縮回了頭,臉上還殘留着一副驚慌的表情,像是偷聽差點被人發現一樣。
“世子……世子爺。”
就連喊淩天澈的聲音也變了。
淩天澈瞅瞅他,面上露出幾分不屑的神情來:“沒事去大廚房,讓她們做一個山藥排骨羹出來。”
“你不是不喜歡吃山藥的嘛!”齊正撓撓頭。
“誰說是給我吃的了?”
說着,淩天澈挑眉,闊步向前走去,隻留給齊正一個背影。
那是給誰吃的?
他身後的齊正傻眼,而一秒之後,越來越多的恍悟凝聚在這個安南軍小隊長的眼睛裏。
世子爺,這是對那女人動了情了!
同樣明白這個事實的女人,側過頭去看了看星光之下那面癱男依舊面癱的側面輪廓。突然覺得,他也不是那麽地難看了。
他依舊是面癱無表情,眉目間仿佛是盛滿了千年的冰雪,化也化不開的濃濃寒冷,濃眉之下的密密眼睫比她的還要長,本來柔和的輪廓線卻在鼻尖下微微抿緊了的唇線裏僵硬起來,這般心裏藏着一些傷痕拒人于千裏之外的一個人,竟然能拉起她的手。
“真是神奇。”
玉玲珑抽抽鼻子說道。
“什麽?”
淩天澈問道,腳下步伐依舊。
“沒什麽。”
淡然地回道,随即笑容泛起。
爸爸,現在我可以放心了,貌似沒有了你的庇佑,在這個似乎活吞人的異世裏,也将有了我的立腳之地……
兩個人到了彤心院的時候,知府胡經年和大喻氏還在院子裏待着。爲了使院子裏亮堂一些,顧氏早就命人擺了蠟燭。夜露深重,知府夫婦臉上早就是一臉的疲憊。而守着他們的安南王府裏的下人們,早已經困得倒下了一片。
看見玉玲珑走進來,原本态度很壞的大喻氏一下子打起精神來:“世子妃!”
幾個時辰前,她女兒被這個世子妃給醫醒,她雖然之後被人拉了出來,但還是跑了進去,看見胡紫星的蒼白地對自己露出笑容的小臉,大喻氏幾度落淚。
就連謝仁心也醫不醒的她的心肝寶貝,居然能在這個女人的奇巧技藝下醒了過來!
胡經年也強打起精神應了上去:“世子妃,你醒了……怎麽這就過來了,身體還吃得消吧……”
胡經年的态度是從所未有的客氣,隻是卻換來了玉玲珑一頓劈頭蓋臉地痛罵:“剛輸完血就晾在這個院子裏吹風,你這是想要落下病根麽!”
胡經年一愣。
俗話說的好,縣官不如現管,他作爲知府,在這安平道裏可謂是面子大的,從來沒有被人這麽訓斥過,哪怕是他的老母親,可是這個女人,卻根本什麽都不管地當面就是一頓罵。
就連安南王府裏其他下人的表情也是變了幾變。
可是胡經年回過神來之後隻是面上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居然還對着玉玲珑連連稱是。
這是對安南王都不曾有的态度好不好。
而大喻氏,本來想說一下的,怎麽說玉玲珑都是晚輩,怎麽能在這麽多下人面前都不給她夫君面子,可是看到淩天澈那一副冷面對千夫,一心要護妻的樣子,想了想,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傳聞安南王府裏的世子妃不得婆婆喜歡,不得丈夫喜愛,天生無顔。可來了以後,除了第一條以外,大喻氏發現,喻姨娘跟她說的,沒一條是準的。
明明人家世子爺就護妻護得明目張膽了!
大喻氏沉浸在思索裏,完全沒有注意到玉玲珑已經走進了彤心院的西廂房。
進了西廂房裏,胡紫星已經呼吸平穩,而在服用了玉玲珑事先準備好的藥以後,已經是沉沉睡去,若不是她的腿還是腫着,讓人知道她是受了罪的,怕不知道的認還以爲這是香香地睡着了。
見玉玲珑走進來,朱大夫上前,關切地問道:“小師傅,你沒事了?”
之前,玉玲珑暈倒的時候,朱大夫朱良子已經與謝仁心說過,好在謝仁心确實是個有仁有德的醫者,也是贊成的同意了。
謝仁心也走上來,看了看玉玲珑的氣色說道:“世子妃,莫要因爲照顧病人而拖垮了自己的身體。别小看了這疲累二字,它可是萬病之源其中之一啊。”
“況且如今胡小姐已經安定下來,世子妃不如先去好好休息,再……”
謝仁心的話被玉玲珑的搖頭打斷:“老者,你其實也知道,雖然胡小姐已經穩定了不少,但這一夜依舊是最危險的,且不說蛇毒到底有沒有影響身體功能不能判斷,就是這傷口感染也是很麻煩的事……”玉玲珑頓了一頓,仿佛覺得自己說得不好理解,改了一種說法道:“也就是說,餘毒是否影響到五髒六腑的運作還有待觀察,況這個時候是邪祟侵入的最佳時機,也是我們需要防範的重要時刻……”
女人一張一翕的唇在微微濕冷的空氣中一張一合,絨絨的鬓發在燭光的鑲嵌下更加可愛,可愛,她認真的表情一時間讓旁邊陪着進來的淩天澈慢慢慢慢地看了進去。
到底是什麽能讓一個唯唯諾諾的人在短短幾年的時間裏,變得這麽與衆不同,讓人看了一眼就挪不開了眼睛……
在淩天澈默默守護她的時候,彤心院正房裏,背對着安南王而眠的顧氏也是難以入眠。
雖然王爺今日心情大好,睡在了她的房裏,可是她的心卻沒有歡躍起來,而是沉到了谷底。
她的兒子,她是最了解的。
打玉玲珑醒來醫治大皇子那次,澈兒便對她的态度隐隐有了改變,她就是怕這個,才把玉玲珑送到了莊子上去,誰知道該擋的擋不住!
這一次回來,澈兒對她可不再是隐隐有些改變了,而是明着的護着寵着了!
這該死的賤婢!
想着,顧氏轉個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