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去查查怎麽回事……”眼瞅着玉玲珑坐上那去往莊子上的馬車,漸漸走遠,九皇子轉身眯着眼看着宋穹笑着說道。方才玉玲珑站在那台階上和董姨奶奶叉着腰争吵,确是潑辣無比。
居然能有這樣的女子……九皇子眯着的眼漸漸笑彎——倒是有趣,看來安南王府裏的女子亦不全然是那般大家閨秀的……
等等。
不是大家閨秀……
九皇子猛然想起了一個人。
“隻聽說這人出身卑賤,行事唯唯諾諾,看來傳言也不完全可信,這樣也好,畢竟有了那樣的地位,如果能爲我所用,必然會是淩天澈的心頭刺……”九皇子凝視那遠去的馬車,喃喃自語道。
“九公子知道她是誰了?”宋穹本是得了這個難纏九皇子的命令,準備跟上那女子的馬車,一張臉都是苦瓜着跟來了大姨夫似的,這會兒聽見九皇子這麽說,一轉身就微笑似人畜無害一副解脫了的樣子。
“怎麽?”九皇子挑眉,唇畔浮現一抹令人感到危險的笑容來:“知道了是誰又怎麽樣,讓你跟上去,你還是得跟上去!”
說着,一記悶打落在了宋穹腦袋上,肇事原主“哈哈”笑着走遠,而方向,恰是馬車離去的方向。
“那……大公子的事兒怎麽辦……”被敲了一記腦袋的人摸了摸頭,憂心慢慢地看着自家難纏的小主子越走越遠。
“計劃有變,便讓他在那裏舒服幾天吧……”陰沉的聲音伴着恨意傳來。
整整過了一天半夜的時分,馬車才到了安平道邊界處安南王府的莊子上,這處莊子算是安南王府幾處莊子裏最爲破舊的一個了,是離安南王府最遠的,條件亦是最惡劣的。
玉玲珑因着暈車,幾乎是被青青攙着下馬車的,一路上不知是車夫使壞還是跟着的婆子不長心,明明玉玲珑在車裏吐得天翻地覆,青青阿蕪都已經授意讓車夫慢着點兒穩着點兒,可馬車卻依舊行速不減,颠簸依舊。
玉玲珑也懶得與這些人計較,下個馬車後縮着肩膀,安靜地站在兩個丫鬟前頭,秋風乍起,吹得她瑟瑟發抖,九月的天氣裏雖然不算多涼,但是畢竟已經半夜。
馬車到來的聲響驚醒了莊子上的幾隻黒犬,惹得莊子上一時間犬吠一片,不多久,就見窗棂上出現幾點昏黃燭光。
跟着的婆子和車夫見狀也就沒有上前去敲門,果然,不一會兒就見一個麻臉的婆子帶着幾個仆從提着燈籠從門裏走了出來,見了這陣勢,顯然是吃了一驚。
“哪位主子……怎的這時候過來了,天這樣涼……”幾個仆從雖然是不知如何是好局促不安的樣子,但那麻臉婆子倒是沒有失了禮數。她這吃驚倒也不無理由,畢竟這個莊子,主子們幾乎是從不踏足的。
“是世子妃。”跟來的那個婆子話語冷淡,言語裏不見對“世子妃”三個字的敬畏:“王妃特意讓世子妃出來養病,免得在府裏拖着,既容易過了病氣給其他主子,又拖着身子好不了……”
這話語再直白不過,聽得麻臉婆子瞬間就明白了一切。
“好了,把正房收拾好吧,世子妃要住下了。”跟來的婆子又添了一句,随即率先進了屋裏頭。
進了屋子裏便稍稍暖和了些,畢竟是王府的莊子,炕頭暖手爐什麽的應有具有,麻臉婆子遞給了玉玲珑一隻,低着頭就下去了。
這院子也與王府裏的碎玉院并無二樣,都是正房一間,偏方三間,除去了家俬有些陳舊,帶着點陳舊氣味。
“好了,送世子妃主子平安到這裏,老奴們的任務也算完了,還請世子妃在這裏寬心養着,莫要想些其他的……”不鹹不淡一語雙關地說完這話,那跟來的婆子便趾高氣揚地轉身走了,一面還拿出帕子掩了鼻子,一副對着屋子裏的氣味嫌惡的樣子。
“盡是些扒高踩低的哈巴狗……”玉玲珑心裏啐了一句,也是懶得和她計較。倒是阿蕪,“嘤嘤”地哭了起來。
“都是奴婢不好,若不是奴婢去了聽風閣,招惹這麽多禍事……”阿蕪哭着要給玉玲珑跪下。
“stop!”玉玲珑朝着阿蕪就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能先不哭哭啼啼麽?先想想怎麽解決我的肚子問題。”說着,玉玲珑指了指自己癟癟的肚子。
雖然馬車颠簸她吐了許久,但是肚子癟癟要吃飽飽也是她玉玲珑的人生信條……
這廂玉玲珑離開安南王府,那廂安南王淩淵卻是西海出遊歸來了。
其實在玉玲珑剛剛離開的時候,便有小厮進府來報安南王将會在晌午時分回來。
那時正是甄媽媽和安南王妃顧氏彙報玉玲珑被送到莊子上事宜的時候。安南王妃今日穿了個金底繡祥雲飛鶴的上衫下裳,配了當年出嫁時才戴的八尾墜紅寶石金孔雀大簪,看上去很是容光煥發,這般的精神頭也使得整個安南王府也都喜氣洋洋。
就連甄媽媽由文媽媽領着進了和甯院正房的時候也是擡着頭進去的。平日裏,甄媽媽是萬萬不敢在王妃面前稍有造次的,但今日是大喜日子,更趕上了喜事。
這喜事,自然指的是送走了顧氏的心頭刺玉玲珑。
“人都送走了?”見甄媽媽笑着進來,顧氏亦然是滿臉笑容地問道,伸手推了推由文媽媽插在發髻上的簪子。
甄媽媽點點頭,笑着回道:“叫了個護院的刑婆子護送着去了,走了有一會兒了,王妃放心。”
顧氏點頭,由着文媽媽搭着手站起身來:“有個刑婆子也是能周全護着到莊子上了,你顧慮周全,金枝,賞!”
說着,便遣金枝便捧着一錠白裏透亮的銀子過來,晃得甄媽媽幾乎睜不開眼來。
甄媽媽低頭伸手,滿面紅雲地接過了金枝手裏的銀子,口裏不忘說着吉祥話:“都是老奴分内的事兒,謝王妃的恩典,今日是王妃的壽辰,老奴就祝王妃康福雙享,壽比南山。”
“母妃!”
甄媽媽謝恩的話剛剛說完,便聽見淩天澈的聲音急促地響在屋外,接着便是如風如火一般地沖進了屋内。
見淩天澈面帶喜色地進來,顧氏也笑着說道:“澈哥兒來啦!”
淩天澈點頭,疾步來到顧氏身邊,文媽媽見狀趕緊給淩天澈讓位,于是他順勢擡手扶着顧氏,語氣裏還是那麽的急促:“母妃可知道,我父王要回來了?”
和甯院内有一秒的寂靜,若夜深時分大海死水寂靜無波。
緊接着屋子裏一響亮的“哎呦!”是文媽媽捂着嘴喜極而泣:“盼星星盼月亮,可把王爺給盼回來了,還是在王妃大壽的時候,主子,可見王爺心上還是有你的。”
甄媽媽金枝也是一個勁兒點頭,十分認可文媽媽這話。
而顧氏,像是從驚愕裏剛回過神,聲音帶了一絲顫抖:“報信的人什麽時候來的?”
“是父王身邊的小厮,剛來,現在還在外院廳裏坐着!”淩天澈心裏也是很欣喜,但突然地,他皺起眉頭,像是想起了什麽。
轉過頭,他對金枝沉色說道:“去,到碎玉院裏把那女人也叫出來,今日母妃生辰,父王又回來了,讓她着裝得體出來。”
雖然母妃不喜歡那玉氏,可畢竟是父王親點的兒媳婦。
可這一次,和甯院内又是寂靜一時。
還是顧氏自己打破了沉默,聲線平穩。她走到太師椅上重新坐下,慢悠悠說道:“澈哥兒我正要和你說,前幾日你忙于和宮裏貴人的人聯絡,顧不上家裏……碎玉院裏那位,病氣太重,我已經讓婆子護送她去莊子裏了。”
淩天澈猛地回轉頭來。
什麽!
那女人,被趕到莊子上了?
“什麽時候的事兒?”淩天澈微微蹙眉,問道。
“今早。”顧氏又扶了扶頭上的大簪,簡潔地回道,想了想又說:“她那麽一直病着,總不是事兒,這樣送到莊子去,既能保你不吃了她的病氣,說不定她也很快就好了。”
顧氏擡頭,眼裏充斥滿滿的笑意。
“她就那麽乖乖聽話走了?”想起前幾次與她打交道時,那女人吃軟不吃硬的潑辣性格,他還真不相信她會那麽聽話。
因着忙于和大皇子的人聯絡,淩天澈幾日幾乎不在府上,自然也不知道聽風閣裏翡翠鶴那一出好戲,所以才會難以接受玉玲珑的“聽話”。
見顧氏點頭,淩天澈心裏瞬間冒出一股不知名的情緒來。
說喜非喜,說難過也提不上,隻是那股子空蕩蕩的勁兒還是讓他有絲毫的不适應。
“怎麽了,澈哥兒?”見自己的兒子有一息的怔神,顧氏臉色稍稍一沉,心裏那座由喜悅築成的堡壘也裂開了一道縫兒。
這更是堅定了顧氏要給淩天澈選個平妻的決心,她一心覺着自己兒子是沒嘗過女人,所以才會被那狐媚的玉玲珑給攪亂了心智。顧氏想起一個人來,那人以前曾經被她是做禍水,隻因爲在淩天澈年幼時分就十分癡迷這個人,無論遇到什麽事總會護着她,而現在看來,似乎她,能幫助自己的澈哥兒擺脫那狐媚子的魅惑。
“沒有。”淩天澈搖了搖頭,正準備擡首岔開話題。卻突然聽見院子裏一個仆婦洪亮的聲音:“王妃!王妃!王爺提前回來啦!到府上啦!到啦到啦!”
顧氏猛地站起身來,率先就向門外走去,淩天澈見狀,也顧不得說什麽,闊步跟上。
一出正房,便見個外院的粗使婆子規矩地站在院子裏,臉上裂着笑容。
“王爺呢?人在哪兒?”顧氏顧不得其他什麽規矩,一出屋門,張口便問。
“這不,剛到了府上,在外院裏沒坐一會兒,柳姨娘就派人請去了。”婆子哈哈笑着,似乎沒注意到顧氏愈發陰沉的臉色:“現在啊,怕是在妙春院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