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齊兩百三十年初秋,天火滾滾,遲而不落,天有異像。有星官謂之曰:天下欲亂,有逃脫時空者助力,方可平息亂異。
這一年初秋,又是西南諸侯王淩淵娶回來兒媳婦的日子。
安南王的兒子,天齊的四大少之一,淩天澈,人如其名,是個風雲般的人物。小小年紀就子承父業,投身沙場,臨行前曾高站天齊山巅,迎朗日曰:“此生踏平南疆,保天齊安全者,名曰淩天澈爾!”
就是他,帶領安南軍數百精兵夜襲南夷千人軍隊,智燒敵人糧草,迫使南夷人後退三千裏。
此次他不遠萬裏從南疆回來,就是爲了遵父命,娶新人。
萬裏娶妻,确實能讓無數待字閨中的女子羨慕嫉妒眼紅的。
“也不知道是誰家女子,那麽好命,輕輕松松地就過了安南王和王妃的火眼金睛。”人群中有人感歎:“一定是個非比尋常,家世高貴的女子吧!”
“非比尋常倒是不清楚,家世高貴那女子更是不算,但是這段姻緣吧,确實有些離奇的。”有個突兀的高聲在人群中亮起,将圍觀衆人的視線全都吸引了去。
看樣子,這人是個知情的。
“那你倒是說說?”先前羨歎的人似乎不信這人說辭,又有些不滿這人随意就接過自己話去,便嗆聲抵到。
被話刺兒戳中的這人卻也不惱,隻是說話的聲音降了降,不知是不是怕被安南王府的人聽見了招緻禍事:“你們有所不知,這個新娘子啊,就是個江湖郎中的養女,隻因安南王出遊的時候和這個江湖郎中打賭輸了,便不得不應了賭注,将他這個養女領回家去養了幾年,做了媳婦兒……”
“而且啊,聽說,這個養女無才無貌,要放在那王府中,怕是都比不上個尋常丫鬟……”
“哦……”衆人恍然大悟的歎聲之中先前那個歎聲又一次響起,這一次聲音裏夾雜的不是欽羨,而是……同情。
可惜了一個好兒郎。
可不是,遠遠望去,淩天澈面上依稀可見森冷,沒有一絲表情,和他一身金冠紅袍相比,絲毫不搭。
帶着這樣的表情,淩天澈随送親隊伍一起,連同那所謂身份低賤的妻子,走進了安南王府。
相較于外面披紅挂綠的排場,安南王府裏的丹石金玉、雕花絹籠更顯大氣隆重。詭異的是,王府裏的卻非人人面上帶笑,更多的人是臉色陰沉,他們來來往往,忙碌着世子大婚的一切瑣事,卻如同木頭人一般。
不知不覺間,已經晚霞遮天,映着安南王府裏大紅的燈籠,籠罩了整個王府紅彤彤一片。
但即便這樣,也絲毫不減王府裏壓抑的氣息。
進門之後,新娘子遮着蓋頭在衆人奇怪的眼神中被帶着拜了堂,卻不知拜堂時候,那堂上坐的隻有王爺不見王妃。
拜堂也一切從簡,就連敬茶的環節也被省略,淩天澈麻木地将簡化的流程走了一遍之後,更在賓客衆人的簇擁之下去了外廳招呼客人,獨送新娘子一人,坐在冷冷的婚床上。
不知過了多久,冷風透過窗棂緩緩襲進了新房,吹得那紅燭搖曳,印的椒牆上的燭影更顯得又大又暗。
像是爲即将到來的雷霆而鋪墊。
外面的喧鬧聲音,已經漸漸小去。
新娘子等了許久,才有慢步聲沉穩而來,步伐雖然慢,卻似乎很大,因爲那步聲之後還有另外一個急匆匆跟着的腳步聲。
那個急匆匆的腳步聲她識得,那是她丫鬟青青的腳步聲。
能讓青青這麽急切地跟着一個人,那麽那個人是……
新娘子玉玲珑心裏一喜,猜測到前面那個步聲的主人。
雖然未見幾面,雖然他是被父親逼婚,但他還是依諾帶她來了王府,沒有躲開她,沒有棄她而去,可見總有時間讓她慢慢接近他的。
玉玲珑站了起來。
但這心頭的喜悅并沒有延續多久,就聽見“嘭!”的一聲撞擊聲如同響雷劈天得響在了新房裏。
是淩天澈一腳踹開了房門。
玉玲珑原本喜悅的心被吊了起來。
聽着腳步聲一聲聲地走近,玉玲珑的心也一下下被提到了嗓子眼兒。直到淩天澈的呼吸聲幾乎彌漫在她蓋頭前,她才覺得有什麽牽住了自己的蓋頭,慢慢往下滑去。
是淩天澈。
他拽開了她的蓋頭。
玉玲珑剛想微笑,眼角都已經眯起。
然而淩天澈猛地擡手,鉗住了玉玲珑小巧的下巴,使了大力迫使玉玲珑的頭擡起。
劇痛傳來,就像是有鐵夾子要夾碎了她的下巴。
“啊!”看到這一幕的青青一聲驚呼,跟随淩天澈一路而來,知道他已經忍耐到極限就要爆發的她吓得立馬就跪了下去:“世子莫要傷害世子妃……”
話未說完,淩天澈就一個掌風将她送出門外,緊接着又是“啪!”一聲響,門不知如何被他就帶上了。
外頭再沒有青青的聲音。
這時候,玉玲珑的心才慌張起來。
她知道他不會傷害自己,卻不敢保證他不會對跟着自己進王府這個唯一的小丫頭動用武力。
“夫君……”
兩個字剛剛出口,剩下想要求饒的話就被淩天澈的冷笑截住沒再說出來。淩天澈眯眯眼,低垂眉睫地看着她鼻嗤了一句:“夫君?”
嗤笑聲中夾雜着不屑,是男人覺得好笑。這好笑的語氣卻像一盆冷水從女人的頭上澆了下去,使她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玉玲珑的身子慢慢繃緊,原本溫和的眼神也冷了下去。
但淩天澈卻毫不在意這些。
不僅如此,帶刺的字眼兒還快速地從他嘴裏迸發而出,全數戳到了她心上:“别以爲你和我拜過堂我們就真的是夫妻了!臭丫頭!我來隻不過爲了告訴你,你可以在王府安然做你的‘王妃’!不過我呢……”
淩天澈停頓了一下,随即一個字一個字的咬了出來:“我、是、不、會、承、認、你、的!”
“明日我就啓程去苗疆打南夷,你就安穩地在王府當你的王妃好了!”
這莫名其妙的江湖野丫頭,居然讓父王和母妃翻了臉,難道還期望得到他的寵愛?
做夢!
重重地撂下狠話,瞅着眼前的臉龐漸漸在燭光裏暗淡下去,沒有一丁點兒憐香惜玉之心的淩天澈毫不留情地甩手,随即轉身朝着門外而去。
門被他重重一推,朝着兩側而開,門扉外陰影中被驚吓不輕的青青顯現出來,她毫發無傷,隻是被點了啞穴,跌坐在地上,說不出話來。
淩天澈闊步離去。
他的背影沒入夜色之中,印着暗淡的月色漸漸模糊,決絕之意始終如一。
不知何時,冷風又起。吹拂她金絲秀邊的禮服纏繞在一起,連同她發髻之上精緻的鳳冠珠钗也叮當亂響……
直到淩天澈的背影幾乎沒不可見,玉玲珑才像是從怔神中緩了過來,一擡首,趔趄着步伐就朝着那遠去的背影追逐而去。
他怎麽可以就這樣走!
不!
不行!
他要是這麽走了,她還如何在這個王府安身下去?!那與她被休棄,又有什麽兩樣?
她決不能放他走!
玉玲珑慌慌張張朝着夜色中奔去,步伐趔趔趄趄。
絲毫沒有注意到暗處有個埋伏了很久的人陰險一笑。
眼瞅着玉玲珑奔到了夜幕之中,一個吹竹筒的聲音“咻——”地響起,像是野貓利爪撓過地面的聲音。随着這聲而起,一個銀色泛黑的針在月色下亮過,閃耀着嗜血的光彩。
朝着玉玲珑的喉間飛去。
下一秒。
玉玲珑隻覺得喉間一緊,肺部便似乎有無數鋼針刺來,窒息的痛苦與劇毒的痛楚一起全數襲向了她……
倒下之前,玉玲珑不甘心地朝着淩天澈離開的方向伸出了手,希冀可以抓住些什麽。
然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在青青“嗚嗚”的驚呼聲中,玉玲珑疲憊地合上了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