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進士不第,如王仙芝輩唱亂,而敬翔、李振之徒,皆進士之不得志者也。蓋四海九州之廣,而歲上第者僅一二十人,苟非才學超出倫輩,必自絕意于功名之塗,無複顧藉。故聖朝廣開科舉之門,俾人人皆有觊觎之心,不忍自棄于盜賊奸宄。開寶二年三月壬寅朔,诏禮部閱貢士十五舉以上曾經終場者,具名以聞。庚戍,诏曰:“貢士司馬浦等一百六人,困頓風塵,潦倒場屋,學固不講,業亦難專,非有特恩,終成遐棄,宜各賜本科出身。”此特奏所由始也。自是士之潦倒不第者,皆觊觎一官,老死不止。至景德二年三月丁巳,因賜李迪等進士第,賜特奏名:五舉以上本科六十四人,《三傳》十八人,同學究二十二人,《三禮》四十四人,年老授将作監主簿三十一人。此特奏之名所由立也。至景淘年正月癸未,诏:“進士、諸科十取其二。進士三經殿試、諸科五經殿試,或進士五舉年五十、諸科六舉年六十,雖不合格,特奏名。”此特奏名所以漸多也。至大中祥符八年二月丙子,則命進士六舉、諸科九舉特奏名,并赴殿試。則又以人多而裁抑之也。況進士入官十倍舊數,多至二十倍。而特奏之多,自是亦如之。英雄豪傑皆汨沒消靡其中而不自覺,故亂不起于中國,而起于夷狄,豈非得禦天下之要術欤蘇子雲:“縱百萬發虎狼于山林而饑渴之,不知其将噬人。藝祖皇帝深知此理者也,豈漢、唐所可仰望哉。”
自唐以來,進士皆爲知舉門生,恩出私門,不複知有人主。開寶六年,下第人徐士廉撾登聞鼓,言久困場屋。乃诏入策進士、終場經學,并試殿庭。三月庚午,禦講武殿覆試新進士宋準以下一百二十七人。是歲禮部所放進士十一人而已,《五經》止二十二人。藝祖皇帝以初禦試,特優與取放,以示異恩。而禦試進士不許稱門生于私門,一洗故習,大哉宏模,可謂知所先務矣。
國初承五季之亂,吏铨書判拔萃科久廢。建隆三年八月,因左拾遺高錫上言,請問法書十條以代試判,诏今後應求仕及選人,并試判三道,仍複書判拔萃科。先是諸道州府參選者,每年冬集于吏铨,乾德二年正月甲申,诏選人四時參選。待之者甚厚,責之者甚至,真得馭臣之柄矣。後因铨部姑應故事,不分臧否,雖文纰缪、書不成字者,亦令注官。故真宗景德元年八月,令铨司引對,赍所試書判,以備奏禦。仁宗即位之初,以諸路阙官,凡守選者并與放選,以示特恩。至景淘年正月,遂廢書判爲铨試。議者以爲奏補人多令人假手,故更新制。曾不思書判猶如今之簾引,雖有假手,不可代書,若铨試之弊,則又甚矣,雖他人代書可也,省試猶可,況铨試乎承平時,假手者用薄紙書所爲文,揉成團,名曰“紙球”,公然貨賣,亦由朝廷施刑浸寬故也。
五代時,尉職以軍校爲之,大爲民患。建隆三年十二月癸巳,诏:“諸縣置尉一員,在主簿之下,俸與主簿同。”始令初賜第人爲之,從趙普之請也。
國初,選人有服绯紫,或加階至大夫,故人以爲榮,雖老于選調不悔。乾德二年六月庚寅,中書詳定陶系紉椋悍烙團練軍事推官、軍事判官(今從事郎),三考加将仕郎,試秘書省校書郎。留守兩府節度推官(今文林郎),三考加承奉郎,試大理評事。掌書記、防禦團練判官(今儒林郎),二考加宣德郎,依前試大理評事兼監察禦史。留守兩府節度觀察判官(今承直郎),一考加朝散大夫,試大理司直,依前監察禦史,又轉而爲諸府少尹,申奏加檢校官或加憲銜。觀察判官以上服绯,又十五年服紫,但不佩魚,謂之“階绯”、“階紫”,非有勞績而曆任無過失者,并不改官,故改官之法亦優。
舊制,借绯、借紫皆不佩魚。王诏爲刑部侍郎,上奏雲:“與胥吏無别,非所以示觀瞻,乞與賜服人同佩魚。”從之。然既許其佩魚袋,則當改其銜爲借紫金魚袋、借绯魚袋,今尚仍舊銜,此有司失于申明也。诏,化基之孫,舉元之子,終工部尚書,享年七十九。
舊制,縣尉捕盜無改官者。乾德六年三月庚寅诏:“尉逐賊被傷,全火,賜绯;三分之二者,減三選、加三階;五分之二者,減二選、加二階;三分之一者,減一選、加一階。縣令獲全火,升朝人,改服色。餘如尉賞。身死者,錄用的親子弟。”又诏:“捕寇立定日限,已罹限外之責而終能獲賊者,與除其罰,不得書爲勞績。”賞罰非不重也,若遽令改官親民則過矣。
今之司理參軍,五代之馬步軍都虞候判官也,以牙校爲之,州鎮專殺,而司獄事者輕視人命。太祖皇帝開寶六年七月壬子,诏州府并置司寇參軍,以新及第《九經》、《五經》及選人資序相當者充。其後改爲司理參軍。
國初,進士尚仍唐舊制,每歲多不過二三十人。太平興國二年,太宗皇帝以郡縣阙官頗多,放進士幾五百人,比舊二十倍。正月己巳,宴新進士呂蒙正等于開寶寺,賜禦制詩二首。
故事,唱第之後,醵錢于曲江爲聞喜之飲。近代于名園佛廟,至是官爲供帳,歲以爲常。先是進士參選方解褐衣綠,是歲錫宴後五日癸酒,诏賜新進士并諸科人綠袍、靴、笏。自後以唱第日賜之,惟賜袍、笏,不複賜靴。
世傳堂吏舊用士人,呂夷簡改用吏人,非也。太祖皇帝以堂吏擅中書事權,多爲奸贓。開寶六年四月癸巳,诏流内铨于前任令、錄、判、司、簿、尉,選谙練公事一十五人,補堂後官,三年一替,令、錄除升朝官,餘上縣。五月庚辰,以姜寅亮、任能、夏德崇、孔崇煦爲之。此太祖開基立國之宏規也。不特此爾,寇準爲宰相,刑部、大理寺、三司法直副法直官,舊例以令史遷補,準番用士人。景德二年三月,诏铨司選流内官一任三考無遺阙者,引對,試斷案,授之。蓋仰體太祖謹重堂後官之意而推廣之也。然改制之初,不能一掃而清之,新舊雜用,士大夫恥與爲伍。又三年,爲任人無固志,舊吏長子孫爲世業,一齊不勝衆楚之咻,太祖皇帝美意數傳之後,寂然無聞,是可恨也。
遠方寒士預鄉薦,欲試禮部,假丐不可得,則甯寄舉不試,良爲可念。謹按開寶二年十月丁亥,诏西川、山南、荊湖等道,所薦舉人并給來往公券,令樞密院定例施行。蓋自初起程以至還鄉費皆給于公家,如是而挾商旅于關節,繩之以法,彼亦何辭。今不複聞舉此法矣。
前代郵置,皆役民爲之,自兵農既分,軍制大異于古,而郵亭役民如故。太祖即位之始,即革此弊,建隆二年五月,诏諸道州府以軍卒代百姓爲遞夫。其後特置遞卒,優其廪給,遂爲定制。
五季,武夫悍卒,以軍功進秩爲節度使者,不可數計,而班在卿、監之下。太祖皇帝以節度使受禅,遂重其選,升其班于六曹侍郎之上,此建隆三年三月壬午诏書也。故恩數同執政官,而除拜鎖院宣麻尤異焉,非宗室近屬、外戚國婿年勞久次,不得爲此官。此外則殿帥而已,前宰執亦時有除拜者。崇甯以來,始有濫恩,其後官者皆得爲之,殊失太祖改制之本旨矣。
前代賜時服,惟将相、翰林學士至諸軍大校而止。建隆三年,太祖皇帝謂宰相曰:“時服不賜百官,甚無謂也,宜并賜之。”乃以冬十月乙酉朔,賜文武常參官時服,自後遂爲定制。
唐制,爲刺史者并借绯。太平興國二年二月戊戍,诏常參官知節鎮并借紫,防禦、團練、刺史州借绯,候回日依舊服色。其服绯人任諸州亦借紫,惟軍壘則否。
國初,假試官乃以恩澤補授,不理選限。太宗皇帝即位,牧、伯皆遣子弟奉方物爲賀,悉以試七選,吏部南曹赴調引對,始授以官,自後假試方得齒仕版矣。
太祖皇帝以趙普專權,欲置副貳以防察之。問陶弦韻魯邢嘁壞扔瀉喂冽弦圓沃政事、參知機務對。乾德二年四月乙醜,乃以薛居正、呂餘慶爲參知政事,不押班,不知印,不升政事堂。曾不思唐朝宰相名色最多,若仆射,若内史,若納言,若參預朝政,若同二、同三品,其爲相則均也。而爲同平章事,乃資曆之最淺者。自天寶之亂,多以資淺者爲之,而此名一定不易矣。弦勻逖Ъ重于太祖,而不考前代典故如此,此官之設幾于宰相之屬。其後至道元年四月戊子更制,令升政事堂,知印、押班一同宰相,仍合班爲一。其後爲相者漸多,而參政之權漸輕,不得有所可否矣。官制未改之前,凡宰執官自爲一班,獨出百官之上,雖前宰相以宮師緻仕者,皆不得與宰執官齒。
乾德元年,太祖因朝會見太子師侯益等班次在下,乃以閏十二月丙子降诏:凡一品緻仕曾帶平章事者,朝會綴中書門下班。自後禮絕百僚矣。
先是選人不給印紙,遇任滿給公憑,到選以考功過,往往于已給之後,時有更易,不足取信。太平興國二年正月壬申,诏曰:“今後州府錄曹、縣令、簿、尉,吏部南曹并給印紙、曆子,外給公憑者罷之。”自此奔競巧求者,不得以公憑營私更易改給矣。
唐末,藩鎮諸州聽命帥府,如臣之事君,雖或因朝命除授,而事無巨細皆取決于帥,與朝廷幾于相忘。太平興國二年三月,右拾遺李翰極言其弊,太宗皇帝始诏藩鎮諸州直隸京師,長吏自得奏事。而後天下大權盡歸人主,潛消藩鎮跋扈之心。今長吏初除,替滿奏事自此始也。
舊制品官服绯、紫,皆以品格,故選人久次多服绯、紫,京朝遷轉之速者,反多服綠。太平興國六年十一月冬至,郊祀赦文:“令常參官衣绯、綠二十年,于吏部投狀,具履曆以聞。”始以實曆。後以應格者少,改用莅事日爲始,遂爲定制。
舊制中書舍人、谏議大夫權侍郎,并服黑帶、佩金魚。霍端友爲中書舍人,奏事,徽宗皇帝顧其帶問雲:何以無别于庶官端友奏:非金玉無用紅鞋者。乃诏四品從官改服紅鞋、黑犀帶、佩金魚。今武臣大使臣以上,紅鞋不知何所從始也。
國初,士庶所服革帶未有定制,大抵貴者以金,賤者以銀,富者尚侈,貧者尚儉。太平興國七年正月壬寅,诏三品以上钅誇以玉,四品以金,五品、六品銀钅誇金塗,七品以上并未常參官并内職武官以銀。上所特賜,不拘此令。八品、九品以黑銀,今世所謂藥點烏銀是也。流外官、工商、士人、庶人以鐵、角二色。其金荔枝钅誇,非三品以上不許服,太宗特新此钅誇,其品式無傳焉。其後球文笏頭、禦仙又出于太宗,特制以别貴賤。而荔枝反爲禦仙之次,雖非從官特賜,皆許服。初品京官特賜帶者,即服紫矣。鞍辔之别,亦始于太宗時,太平興國七年正月,诏常參官銀裝鞍、絲縧,六品以下不得鬧裝,不得用刺繡金皮飾鞯。未仕者烏漆素鞍。則是一命以上皆可以銀裝鞍也。近歲惟郡太守猶存銀裝、絲縧之制,此外無敢用者。若烏漆則庶人通用,而鞍皮之巧,無所不至,其用素鞍者,鮮矣。
國初仍唐舊制,有官者服皂袍,無官者白袍,庶人布袍,而紫惟施于朝服,非朝服而用紫者,有禁。然所謂紫者,乃赤紫,今所服紫謂之黑紫,以爲妖,其禁尤嚴。故太平興國七年诏曰:“中外官并貢舉人或于绯、綠、白袍者,私自以紫于衣服者,禁之。止許白袍或皂袍。”至端拱二年,忽诏士庶皆許服紫,所在不得禁止。而黑紫之禁,則申嚴于仁宗之時,今虜中之服,乃是國初申嚴之制,此理所不可曉也。
太祖皇帝收藩鎮之權,雖大藩府不敢臣屬其下,使之拜伏于庭,而爲小官者亦漸有陵慢其上之意。鹹平五年五月壬戍,知開封府寇準極陳其不可,乃诏開封府左右軍巡使、京官知司錄、諸曹參軍、知幾縣見知府并庭參設拜。自後諸州選人并拜于庭,故老泉上書亦嘗言之,不知此禮廢于何時。
進士舊無免解之條,鹹平二年六月丙戌,诏貢舉應三舉人,并免取解。若三舉連中則是九年,三舉不連中則有二三十年者,不若限以十八年之爲均平也。若四舉連中則亦罕有,不爲濫矣。
國初,士大夫往往久任,亦罕送迎,小官到罷,多芒屦策杖以行,婦女乘驢已爲過矣。不幸丁憂解官,多流落不能歸。鹹平二年三月甲戌,诏川峽、廣南、福建路官,丁憂不得離任。聖主端居九重而思慮至此,則從官遠方者,不至于畏憚而不敢往。祖宗仁厚之澤大抵如此。其後以川峽距京師不甚遠,至景德二年三月,複聽川峽官丁憂,惟長吏奏裁。
尉職警盜,村鄉争鬥,憚經州縣者多投尉司,尉司因此置獄,拷掠之苦,往往非法。鹹平元年十月己醜,有诏申警,悉毀撤之,詞訴悉歸之縣。蓋後生初任,未曆民事,輕于用刑,縣令權輕不能制伏,民受其殃,此令一行,至今無敢犯者。
铨曹吏人奸弊最甚,掌铨者雖聰明過人,皆不能出。真宗朝有以爲言者。鹹平三年十二月丁未,诏選判司簿尉充吏部流内铨南曹主事。所以重士大夫之選,其視待流外者,霄壤不侔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