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水裏一動也不敢動,倒不是怕這水流有多湍急,而是那個小孩子,還抓着我的手……
她的手冰涼得像是剛剛從水裏出來。傅涼城說,鬼魂的記憶往往都停留在他們生前痛苦的時刻,那這小女孩的記憶,是不是就停在了她孤獨慘死的時候?因爲如果不是生前遭遇了很悲慘的事情,她也不會變成怨靈,在這樹林裏徘徊。
我怕她會破罐子破摔,既然已經把我引到了水裏,萬一存心要整死我怎麽辦?我心裏擂鼓似的,竭力保持身體平衡,我相信隻要撐到傅涼城過來就沒事了。
“你當心,把手給我。”傅涼城走到岸邊,小心地站穩了,然後把手伸過來。
可是那鬼小孩還拽着我的手,我怕我一動彈,她就會采取行動。
“你不要想着其他的,看着我就好了,你要相信我,我一定能讓你安全上岸來的,知道嗎?”傅涼城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慮,耐心地解釋道。
我看着他伸過來的手,心想這麽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我總不能就這麽一直站在水裏,隻能咬咬牙,伸手抓住傅涼城。
一股溫暖的力量注入我的掌心,讓我安心不少,我試着往岸上走,另一隻手上牽制的力量也消失了。我回頭一看,剛才那個小女孩不知什麽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隻有我留下的痕迹,那漣漪一圈一圈地還在漾開。我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看着傅涼城說:“還好你及時趕到,不然……”
“都跟你說了,不要自己跑太遠,這樹林裏古怪得很。對了,剛才那個小孩子,你看清楚了嗎?她會不會是這一系列溺水事故的始作俑者?”傅涼城追問道。
他這麽一說,我才細想剛才那小女孩,于是跟傅涼城描述了一番。他皺起眉頭,搖搖頭說:“這應該不是蘑菇,和我上次見到跟祁小蓁一起在溪邊的那個小女孩不一樣。”
“我也覺得不像是蘑菇。之前郭玉涼有來找過我,但是她的說話的口氣,還有她的臉,看起來根本就不像是她自己,我懷疑那時候我看見的就是蘑菇,可那模樣跟我今天見到的小女孩完全都不一樣。”我又想了一遍那個小女孩的模樣,确定她絕對不是蘑菇,而且傅涼城是見過蘑菇真正的模樣,他也說那女孩兒和蘑菇長相不同,那就應該沒錯,可這樣的話,我們的“嫌疑人”名單上似乎又會多出一個不明身份的人。
“你之前真的沒有見過那個小女孩嗎?”我想傅涼城既然能看見鬼,說不準這小女孩于他是個熟面孔,但他搖搖頭說之前并沒有見過這樣一個小女孩在樹林裏遊蕩。我想了一會兒,忽然冒出來一個想法。
傅涼城說,以前沒有見過這個小女孩,有可能是他忽略,但也有很大可能是,這小女孩的怨靈是最近才出現的。
“跟我來!”我決定先去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想,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這個小女孩或許的确不是我們要找的始作俑者,而是……
“她是受害者?”傅涼城看到我要去求證的地方之後,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們就在第一次溺水事故的受害小女孩家門外,當時是月大爺在山上小溪裏發現了漂浮的小女孩身體,等我們趕到救援的時候已經錯失良機,我還記得當時她父母抱着她屍體哭得有多傷心。她還有哥哥,以前是村裏的那群孩子的小頭頭,後來他妹妹死了之後,我就沒怎麽在村裏那群孩子裏看見他的身影了。
我和傅涼城過來的時候,他正耷拉着腦袋坐在家門口的石塊上剝豆子。看見我倆走過來打聽他妹妹的消息,他擡頭眯着眼睛看着我們,沒有說話。
“我們沒有惡意,隻是想看一眼你妹妹的照片而已,對于你妹妹身上遭遇的不幸,我們都覺得很遺憾。”說起這些,我心裏的确是有些難過,畢竟當時我也參與了救援,親眼目睹了一個小女孩在我面前喪命,可是比起她的家人所承受的那些痛苦來說,我經受的也不過爾爾。如果不是必要,我也不會來叨擾死者的家屬。
“都是我的錯。都是因爲我,妹妹才會死,都是我的錯!”小男孩把剝豆子的筐往旁邊一放,轉身走進了屋子裏。
我和傅涼城對視一眼,追也不是,不追又不能得到我們想要的答案,一時僵在門口,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過了一會兒,小男孩又從屋子裏走了出來,仍舊耷拉着腦袋,一直走到了我們跟前來。他擡起手,把手掌在我面前攤開,我看見他手心裏多了一張小小的黑白照片,那是個紮着小辮子的小女孩,臉上帶着羞澀的微笑。
“就是她!”我心裏“咯噔”一下,看向傅涼城。他大概看懂了我的眼神,點點頭。
“你妹妹是遇到了意外,這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不要自責。”我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想要安慰他。可是他堅決地認爲就是他的錯,他說,如果不是他丢下妹妹,妹妹就不會自己跑到樹林裏去,更不會遇到這種事情……
“我總感覺妹妹沒有走,我在樹林裏的時候,好像她就在我身邊。她一定是不能原諒我,所以才……都是我害了她。”男孩說着,啪嗒啪嗒地掉起眼淚來,他用手背狠狠地抹了一把臉,轉過身走回屋子裏去了。
我愣愣地看着那個轉身離去的背影,心頭湧起一股凄涼之意。
“等我一下。”傅涼城囑咐了我一句,然後跟了上去。
我看見他跟着小男孩進屋,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過一會兒傅涼城出來了,那個小男孩走到門口,倚着門框定定地看着傅涼城,眼裏似乎有千言萬語。傅涼城回頭看了他一眼,點點頭,然後和我一起回山上去。我問他跟小男孩說了啥,他也不告訴我,隻是說先去山上解決問題。
我們倆直奔山上小溪邊,他一邊走一邊說:“你猜得應該沒錯,那小女孩隻是一個受害者,因爲不能接受這種死法,所以才化成怨靈在樹林裏遊蕩,用别人害死她的那種手法來害人。隻要我們能解開她的心結,化解她的怨氣,就可以‘超度’她。”
“超度?”我想到電視劇裏看的那些,和尚們在寺廟裏擺上好多東西,然後敲木魚念經幹的事情。
傅涼城解釋說,這種超度隻是簡單的化解鬼魂的心結,因爲這個小女孩隻是普通的怨靈,隻要化解了她的怨氣,就可以釋放她,讓她不再做在山裏害人的孤魂野鬼。
傅涼城和鬼魂打了這麽多年交道,我倒是相信他有“超度”怨靈的本事,不過這種事情畢竟沒有眼見爲實,是不能輕易下定論的,可這如果是真的,或許以後我還有更多需要他幫忙的地方。我決定先跟他上山一探虛實,看看他到底是怎麽處理這件事的。
我倆很快就來到了小溪邊,差不多就是剛才那小女孩帶我來的地方。我想起來,這就是那次我們發現小女孩溺水的地方。
“梅子,你出來,我們來看你了。”傅涼城對着空曠的樹林大聲說道,似乎是在尋找誰。
我環顧四周,風很輕地吹動着,樹葉都沙沙作響。我感到一股莫名地寒意,就像有一股很刺骨的風從背後向我逼近。
我猛地回過頭,看見那小女孩就站在我後面,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盯着我和傅涼城。
“梅子,我們是來幫你的。”傅涼城走到我前面,對小女孩說道。我能感覺到他此刻的緊張,說話的聲音都是竭力在保持冷靜,大概他以前也沒有這樣面對過所謂的怨靈吧。頓了頓,傅涼城接着說:“我知道,你隻是想和哥哥一起玩,但是哥哥有他自己的小夥伴,所以你說你要去找媽媽,對不對?你媽媽是學校的老師,你一個人跑上山,想走小路去學校找媽媽,然後遇到了壞人,是嗎?”
小女孩身上散發出一股寒氣,後面小溪裏的水都跳動了起來,就好像有人在不停地往水裏投小石子似的。
“哥哥不跟我玩,哥哥是壞人!我要告訴媽媽,叔叔說要帶我去找媽媽,讓媽媽懲罰哥哥!哥哥是壞人!”小女孩大聲說道,顯然她生氣了,後面那條小溪裏的水跳動得更加厲害,簡直像是要沸騰了一樣。
“叔叔?你在樹林裏,遇到了叔叔?是叔叔說要帶你去找媽媽的嗎?”傅涼城說着,看我一眼。
我倒吸一口冷氣,之前小女孩騙我到這邊來的時候,也提到過一個叔叔,說叔叔要帶她找媽媽,可是如果她真的遇到了個大叔,爲什麽最後會溺死在水裏呢?都說怨靈的記憶裏,多半是他們生前遇害的場面,照這麽說的話,那個所謂的叔叔,跟梅子的死,是不是也應該有莫大的關聯?難道說,我們從一開始就想錯了,梅子并不是被蘑菇害死,而是一個不知名的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