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我直接驚叫出來,可就在我開口的那瞬間,眼前的人影就消失了,好像她從來沒有在這裏出現過似的。我四處張望,空蕩蕩的院子裏隻有我一個人,并沒有旁的任何一個多餘身影,連風吹動樹枝的沙沙聲我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難道剛才的一切隻是幻覺?
我不确定自己是受到了之前房間裏的那些畫面的影響還是怎麽的,才會幻想出這個女人,還有莫名其妙受到一種力量的影響來到了古井這邊,但我總覺得那并不是一場簡單的幻覺。
“這個女人到底是誰?”我在心裏想着,踱步走了出去,背後似乎有股涼意侵襲,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似的。但我明明記得剛才我沒有看見偏院裏有旁人,于是我回過頭去看,身後仍是空蕩蕩的,壓根兒就沒有多餘的身影。我不敢再回頭,加快了腳步迅速離開。
我并沒有回房間,而是離開盛家大宅,走到村子裏。這本來就是個小村莊,随便找個人打聽便不難知道這裏是否有擅長作畫的人。而且就這麽個小地方,有這種能耐的人也不多,偏巧不巧,那個人竟然就是月大爺。
我跟月大爺打過這幾次照面,真沒看出來他竟然是個會畫畫的人,至于畫得怎麽樣,我也是聽别人說,至少是這個村裏說第二沒人敢當第一的。雖說上次跟月大爺鬧得有點不愉快,不過爲了弄清楚一些事情,我還是得硬着頭皮去找他。怪的是,今天走到村頭,竟然一點沒聽到狗吠聲,往日離得更遠一些的時候,早就聽見那土狗吵得沸反盈天了,我走過去他而已隻是瞅了我一眼,竟然“嗚嗚”地往後挪了挪,趴到門檻一邊兒去了。我敲了好一會兒門,一直沒人應,後來路過的說,月大爺大概是上山裏去了,畢竟他平時一個人住,得自己照料生活,常去采點野菜野果什麽的,興緻來了還能抓點魚,村裏人靠山吃山,倒也過得去。隻是我沒想到,月大爺看起來一把年紀,身體素質竟還這麽好,城裏多少老人到了他這個年紀,怕是稍微走點遠路都困難。
“哦,謝謝啊。”我跟那人道過謝,正琢磨着是該等一下月大爺回來,還是先回去下次有空再來,卻聽見一道驚慌的叫聲傳來。
“救、救人啊,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我扭頭一看,竟然是月大爺從樹林子裏一路跑下山來,一個小老頭子能讓兩條腿掄得這麽利索,也是挺不容易的,一定是出了什麽大事。我和村裏聽到叫喊聲的人都圍了上去,攔住驚慌的月大爺。月大爺像是吓得六神無主,急急忙忙地說:“淹死人了,那邊小溪……我、我不會遊泳,快救人,快、快救人!”
從月大爺斷斷續續的描述中,我們勉強聽出點眉目。
有人在樹林裏落水了!
“快去救人!”旁邊的幾名青壯年聽了月大爺的話,旋即大喊一聲,又率先拔腿沖向林子裏面。這樹林裏就隻有一條小溪,所以如果有人落水的話,也就隻有這個地方,但是這條溪水穿過了整個林子,延伸得很長,又截流做了個水庫,到下遊的水量已經很小了,但是在水庫以上,這溪水可以說是又陡又急,水量也大,要是在這一段路上落水,情況就要危險得多。
我也趕緊跟着他們上山去找人,溪水是流動的,就算月大爺能帶對路,也不一定能馬上就找到人。後來陸陸續續還有不少聞訊趕來的人,想要幫忙救援,不過等大部分人到的時候,我們已經把人從水裏撈起來了。
找人的過程其實還蠻順利。月大爺帶我們上山到他發現有人落水的地方,他也是看到有東西從上遊那一段路被沖過來,眯着老花眼看了好久才發現是個人,但是他又不會水,急急忙忙地跑下山來找人幫忙。等到我們跑上山,落水的人已經順着水流被沖到了十幾米外,還好被水裏一塊石頭攔住了腰部,我們順着溪邊往下遊找,才在石頭的地方把她從水裏撈了起來。
我這才知道原來落水的竟然是一個小女孩,五六歲的樣子,平時我雖然沒特别注意過,但也知道村裏有一群孩子經常在院子裏嬉鬧,我好幾次經過都看見他們成群結夥的,就跟我小時候經常看見的盛家大宅外面的那些孩子一樣,七八個小男孩小女孩,由幾個十來歲的稍大的孩子領着,一起玩遊戲,爬樹、跳格子、抓沙包,還有捉迷藏之類的,人多的時候甚至會有十來個。我們村雖然不大,但鑒于國家呼籲的計劃生育政策在這裏絲毫沒被當回事,甚至是超過三分之二的人恐怕這輩子都沒聽過“計劃生育”這個詞兒,所以一個家庭多子多孫那是很正常的事兒,小孩多也并不意外。但這種“多”總歸還是被控制在一定的數量以内,畢竟小山村窮困,并非每個家庭都能養得起三四個孩子,有一些家庭生下的小孩不是剛出生就夭折了,就是在孩提時代因爲缺衣少食等一些情況而夭逝。
這次出事的小女孩我還有點印象,她平時紮兩條羊角小辮,很是乖巧的模樣,今天看見那兩條濕漉漉的辮子,我就想起她來了。之前看見她往往是一張小臉髒兮兮的,扭捏地拽着哥哥的衣角,跟在後面學步,她哥哥是那領頭的幾個稍大的孩子之一,我也見過這當哥哥的有點不耐煩地甩開妹妹,嫌她礙手礙腳,害他跑不快,跟不上其他夥伴的步伐。
這次不知道是不是哥哥又一次甩掉了妹妹,讓妹妹獨自一人跑到了樹林裏,出了這樣的事情。
我們把小女孩撈起來的時候,她已經沒有呼吸了,原本髒兮兮的小臉被溪水沖刷得又白又幹淨,卻并不令人感到賞心悅目,反而是覺得可怕,她的眼睛和雙唇也緊緊閉着,肚子漲得鼓鼓的,應該是在水中掙紮的時候被灌進了很多水。
有經驗的救生男子将小女孩放平了躺在地上,剝開她緊貼在身上的衣服,松開勒緊的褲腰帶,又讓人用手稍微托高她的後腦勺,這些都是方便她能透氣,然後救生男子一手捏住她的鼻子,一手擡起她的下巴,有規律地做人工呼吸,并且有空還擠按她的肚皮,讓她能夠把胃裏的水吐出來。我感覺這麽過了幾乎有十多分鍾長的時間,小女孩也沒有醒過來,那青年直起上身歎了口氣,說:“她已經‘過去’了。”
“過去”的意思很明顯,小女孩死了。
這是我長這麽大以來,除了我躺在棺材裏的祖母以外,看見的第二個死人,另外一個是寶媽!兩個人都是遭遇不幸橫死,雖然死法不一,卻同樣的讓我感覺心底發寒,胃裏反而有熱浪在翻湧。
我捂着嘴,把臉背過去。後來人圍得越來越多,我聽見裏面傳來了一陣嚎哭聲,是個婦女,間或夾雜着男人的咆哮和男孩子的嗚咽。我猜那可能是淹死的小女孩的家人們,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那種痛,沒有任何一個家庭應該承受,所以周圍人都沉默着,仿佛是在爲他們哀悼。我回過頭去從人縫裏看了一眼,那母親在小女孩的屍體旁哭紅了雙眼,我有點難受,把目光垂低,恰好看見了小女孩肩膀的地方,這一看不打緊,我竟然瞥見一抹紫紅色的痕迹,很像是被人狠狠地抓住肩膀往水裏按留下的傷痕。
難道小女孩并非失足落水,而是被人……
“你們有沒有看見……”我趕忙擠進人群,想要把那傷痕指給其他人看,可就這麽一晃眼的功夫,我發現那傷痕不見了,簡直就像是我的幻覺一樣!我有點恍惚,因爲并不确定自己真的看見那傷痕,有可能這真的隻是我的幻覺,但是那種印象卻尤其真實,一直到我回到了家裏,還惦記着那紫紅色痕迹
回家後,我習慣性地先去林耀陽的房間,查看他的身體情況,可我進去的時候,他竟然不在床上!被子胡亂地扔在一旁,有一截甚至掉到了地上,以林耀陽往日的性子,不會留下這樣的爛攤子,但我又考慮到他現在行動不便,也能理解,就往盥洗室去找他,可能他隻是自己下床上廁所去了。
因爲很少見光,盥洗室裏十分陰暗,甚至透着某種莫名的詭異。雖說那一次在盥洗室裏發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但夏天要用到盥洗室的時候很多,慢慢地也就克服了恐懼,我甚至快要忘記了那件事情,但不知道爲什麽,這一次我走進來的時候,感覺空氣裏彌漫着一股詭異的寒冷。
“耀陽?”或許是環境所緻,我有意壓低了聲音叫他,不過我一連叫了好幾聲他都沒有回答,空蕩蕩的盥洗室裏聽到我獨自一人的腳步聲。
就在我無功而返,準備轉身出門的時候,突然背後傳來了一點很細微的聲音,就像是什麽東西被碰倒了掉在地上。盥洗室裏堆了一些待洗的衣物,放在一個小櫃子上面,那小櫃子放在靠近牆角的地方,夾縫中似乎可以藏下一個人。
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這麽想,因爲林耀陽完全沒有理由會躲在那裏,但我還是小心翼翼走了過去。有兩件衣服掉在了地上,我彎腰去撿,順勢瞥到了夾縫裏有一雙光着的腳。
“耀陽?”我試着喊了一聲,忽然一個人影從那夾縫裏鑽出來,直接就朝我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