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得将她推開,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驚恐地望着她。
盛秋的臉已經不像她的臉,有一刹那我覺得她長得像别的人,一個我沒見過但又似曾相識的面孔,像個孩子。
突然我的腦海中閃現過之前翻車的那一幕,我被卡在車座上時隔着車窗玻璃看見的那張臉。不知道爲什麽,那一刻我想起了一個名字——蘑菇。就我看見的那張臉的年紀,也就是個七八歲的孩子,蒼白沒有血色,一雙漆黑的眼睛沒有眼白,空洞洞地,和傅涼城說的在小溪邊看見的那孩子有幾分相似,加上蘑菇又在溪水邊引誘了小蓁,之前我以爲這可能是随機的,但現在我有種想法,或許蘑菇的鬼魂想要害死小蓁,是因爲她跟盛家有關系,這也解釋得通盛秋一直被糾纏着。
如果纏着盛秋的鬼魂,和在小溪邊引誘小蓁的小女孩是同一個,都是蘑菇的話,那麽蘑菇與盛家究竟有什麽過節,讓她死後不得安甯,還一直纏着盛家?
“嗚……”盛秋又抱着頭痛苦地嗚咽起來,一張臉被血痕糊得髒兮兮的。
我看她的樣子不似之前被“附身”的模樣了,趕緊上去叫她:“小秋?小秋你怎麽樣了?”
盛秋打了個寒顫,擡起頭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四周,喃喃道:“又是這裏……我又到這裏來了?”雖然語氣帶着疑問,但她似乎并不意外。我倆都很清楚她爲什麽會用“又”字,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這間屋子對盛秋或者是對蘑菇而言,是有什麽特别的地方嗎?爲什麽盛秋夢遊的時候總會往這邊來?
“你又夢遊了,不過這次沒有吵到别人,今晚的事就當我們倆之間的秘密,你不想讓大舅他們知道,我也什麽都不說,好嗎?”我試圖當一個好姐姐的角色,不管以前我跟盛秋的交情深淺,畢竟是一家人,我也不忍心看她因爲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受苦。
盛秋看着我若有所思,也不點頭也不搖頭,卻是站起來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但是看她的反應,似乎是贊同我的提議,我想,她應該也不想被人那麽綁在床上暴打一頓吧?
看着盛秋走後,我算是松了口氣,心頭那股寒意卻是揮之不去。誰知道在這間大宅裏到底隐藏着什麽樣的秘密,以至于牽連到這麽多人呢?一想到傅涼城說,我母親和二舅的早逝,可能都與之相關,我心頭就陣陣發緊。
“或許這本日記,能給我一些答案。”我低頭看了一眼一直抱在懷裏的那本硬殼筆記本,微微歎了口氣,把門關上,走到床邊拉開床頭燈,開始翻開筆記本看。
沒想到這筆記本壓根兒就不是我要找的日記,翻開之後我才知道,這本筆記本裏面根本就沒有多少東西,僅有的幾行字,也像是随手塗鴉上去的,記錄得歪歪扭扭,而且很簡單的幾個字,我根本就不明白這寫的是什麽,仔細看來竟然是一串爬蟲的名字。
青蛙、蜈蚣、毒蛇、毛蟲……
我越看越覺得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好像那些爬蟲都在我面前扭動着身子烏溜溜的擠擠挨挨像一團球狀物滾動。看到最後,我竟然發現還是“毛發”之類的記載。這爬蟲和毛發,八竿子打不着的東西,記在這一頁紙上,究竟是什麽意思?難道我母親還有研究蟲類的興趣?這一點我可是從來沒聽我祖母或者是任何一個家裏人提起過。不過我的腦海中,還有另一個想法閃過。
第二天我拿着從筆記本上抄下來的東西去找林耀陽。經過這段日子的恢複,他的氣色看上去越來越好了,不過臉上的紗布還沒有拆下來,醫生說是怕拆完紗布之後容易感染,因爲是小山村,如果真的傷口感染會很麻煩,這種地方青黴素一類的東西其實是非常稀缺的,尤其是最近出了貨車事故,村裏和外界的聯系幾乎是完全斷了。早上起來的時候我又看了一眼手機,上次從翻車事故中死裏逃生之後,手機就一直沒有接收到信号,我總覺得是手機被摔壞了,但是這村裏又沒有人懂這一行,所以就沒能拿去檢修,一直放在床頭當擺設用了。林耀陽的手機倒是真的在事故中毀了個徹底,說起來我還蠻擔心,如果他父母打電話聯系不上他,不知道該多着急。
“我又不是小孩子,能自己照顧自己了。再說,我爸媽知道我到這邊來,山裏信号不好,幾天聯系不上也很正常。”林耀陽就是這樣安慰我,摸摸我的頭,好像我是小孩子一樣。他總是這樣替别人着想,自己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有時候我倒希望他不要假裝得那麽堅強,自從經曆過這一段事情之後,我知道林耀陽也會害怕,也會軟弱,他并不是超人,不能無時無刻地保護我,反過來,也許有時候應該由我來守護他。
所以,我絕對不能讓我家族裏未明的陰暗影響到他!
林耀陽看過我拿給他的那張紙上記錄的東西,眉頭越發皺得緊了,臉上很是顯出一些深思的神情。從他的表情來看,好像是從中看出了一些什麽不好的東西。我趕緊問他,這圖裏記載的究竟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這亂七八糟的一堆東西,真是内藏玄機?
“我也不确定自己猜得對不對,我好像在我媽的民俗研究日志裏看見過類似的東西,是關于苗疆蠱術的研究,說是苗疆人練蠱,将數十種爬蟲湊在一起,關在密閉的罐子裏,讓它們互相厮殺,最後活下來的毒物就是最兇殘的,一旦認主之後,就能用來對人下蠱。人類的毛發就是用來認主和确定要下蠱的對象,而鮮血是用來喂蠱的。”林耀陽指着紙上的東西一樣一樣給我解釋,殊不見我聽得頭皮陣陣發麻。
我母親……竟然養苗蠱?
林耀陽頓了頓又補充說:“可是苗蠱這種東西,是苗疆一大秘術,非苗族人很難掌控,一旦弄不好就有可能反噬主人,除了苗人以外,其他人很少會冒險去養蠱。你這東西是哪裏弄來的,如果能弄清楚這點,或許能确定這到底是不是苗蠱配方。”
我并沒告訴林耀陽我是從哪裏找來這東西的,在我沒弄清楚之前,不希望引起過多揣測,而林耀陽這麽一說,我就更不敢告訴他這是我母親的筆記了。無論怎麽說,用毒蟲養出來的苗蠱必然是很兇殘的東西,母親養蠱蟲到底是爲了什麽呢?
“丫頭?”林耀陽喚回出神狀态的我,一臉疑惑地等着我的回答。
“啊?這個……今天收拾房間的時候無意中發現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東西,隻是覺得奇怪,所以才拿來問你。”我随口敷衍着說道。
林耀陽有點不解地說:“盛家并非苗族出身,怎麽會有這種東西呢?是不是我弄錯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也是随口一問,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趕緊擺手想讓林耀陽放下這件事,其實他的疑問也正是我的疑問。且不說這究竟是不是苗蠱配方,如果真是,它到底有什麽功效,又是否真是爲我母親所用,好多問題我都不敢确定,就不要拉着林耀陽和我一起苦惱了。再說,如果确定是我母親在養蠱,讓林耀陽知道了,隻怕吓到他。
下午的時候,小蓁來我房間裏整理東西。從樹林裏那件事之後,她變得比往常沉默了一些,不過笑起來依舊很甜美開朗,大概這就是少女的天性吧。她見我走進房間,便沖我笑了起來。
“大小姐又去看林大哥了?”
“嗯。他剛午睡。”我點點頭。
“他的傷勢是該多靜養,不過有功夫的話,你也可以扶他出去走走,病人在床上躺久了總歸是不太好的。”小蓁不忘叮囑,這也是醫生吩咐的。
“等他腿腳好點了,能下床的時候,我就帶他去院子裏走走。”我笑着答道,看着小蓁,腦海裏忽然有個想法。我先在腦子裏整理了一下說法,然後才試探着問她:“轉眼你到盛家也有一段時間了,都還習慣嗎?”
“反正我自己一個過,在哪裏都一樣。要真說不習慣,就是盛家太好了,和我以前的住處比起來,簡直像是天堂了。”小蓁說着就笑了起來,嘴角兩個甜甜的孩子般的酒窩。
我歎了口氣,想起了寶媽,這件事我一直難以釋懷,說起來我現在還有點難以理解當時我爲什麽執意要到井裏去,就好像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吸引着我,支配着我往下走,我甚至感覺那時候有一個很輕的聲音在井底喚着我的名字……我狠狠地搖搖頭,抹去這些想法,或許是寶媽死後,愧疚感讓我出現了一些幻覺,當時是我太不懂事,非以爲那下面有人,冒險去救人,才導緻了禍端,哪裏怨得了别人!
“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畢竟寶媽爲盛家勞心勞力這麽多年,我們都很感激她。我記得在我小的時候,她就很照顧我。”
“嘻嘻,我奶奶是個很和善的人呢,她倒是跟我提起過大小姐你,說你和一般的山村女孩不一樣,你有自己的思想,這一點跟你母親有點像。”小蓁大大咧咧地就把這些說了出來。
果然,寶媽跟小蓁提起過我母親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