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詫地看着傅涼城,不明白爲什麽郭玉涼會被牽扯進來,原本我最先想到的是郭老太和郭胖子做的“工作”,但很快我意識到,我想錯了方向。
問題不是出在郭玉涼的家庭背景,而是出在她的交際環節,因爲傅涼城說,他在溪水邊看見的向祁小蓁招手的小女孩,就是一直和郭玉涼玩耍的“看不見的朋友”——蘑菇!
“蘑菇是淹死鬼?”我追問道,盡管聽到過很多次這個名字,卻從來沒有見過,或者是别人更多地提過,所以除了名字以外,我對蘑菇知之甚少,但現在傅涼城這麽一說,我對蘑菇就有個大概印象了,瘦瘦小小的,長頭發,臉色蒼白,嘴唇青紫,一雙漆黑的眼睛大而無神……郭玉涼一個好端端的女孩子,怎麽會看不出來蘑菇不像是活人呢?也或許她年紀太小,根本就意識不到蘑菇跟其他人的區别,有時候女生之間自以爲是的友情,也是相當盲目。
“我之前看她不像是有壞心的樣子,所以也沒有太在意她和小涼來往,可是今天在樹林所見,我不得不有些擔心。”傅涼城眉頭緊鎖的模樣,不像是裝出來的關心,隻是他平日裏和村子裏的人來往極少,沒想到也會有關心的人。
“看不出來,你還挺熱心腸的嘛。”我對傅涼城的印象稍微有點改觀,今天能及時找到小蓁,他的确功不可沒,不過當人群擁過來之後,他卻後退着将自己隐沒在了黑暗之中,也不讓我跟任何人提起。
後來他跟我說話,也是在人群都散了之後,才來找到我。他在盛家大宅門口叫住的我,跟我說了剛才那些。
“我隻是不希望看到一個孩子去承擔父輩們犯錯種下的惡果。”傅涼城掩在劉海下的眼睛放出黯淡的光芒,我覺得他這句話像是有感而發,他這句話像是在說,他覺得郭玉涼被蘑菇纏上是因爲她父親或者是她奶奶的原因。
我微微皺眉說:“可是,如果蘑菇真的不安好心,她爲什麽一直安安分分地呆在郭玉涼身邊,沒有對那孩子下手呢?郭玉涼那麽相信她,要引誘郭玉涼,比引誘一個陌生人要容易得多吧?”
“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郭老太留下了什麽東西,或者是做過些什麽,來防止蘑菇傷害小涼。你若是真想知道,倒是可以去郭家問問,反正你跟郭胖子也打過交道了,他就是個‘耙耳朵’,不敢得罪你這位盛家大小姐的。”傅涼城嘴角似有笑意。
我突然感覺面上一熱,好像有種被人拆穿的羞愧感在心頭湧動。原來傅涼城早就知道我去過郭家,而且他說的話,仿佛很清楚我跟郭胖子說了什麽,甚至是用盛家大小姐和未來村長的身份壓制郭胖子,逼迫郭胖子說實話,其中還牽扯到了傅涼城和他父親,若是這些傅涼城都知道的話,他現在看着我心裏到底是什麽想法?我是不是應該重新審視他呆在我身邊的動機?
“那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管。不過,你别以爲今天幫忙找到小蓁,我就會覺得你是好人,除非你跟我說清楚,打電話到我家,通知我祖母的死訊和讓我回家奔喪的,究竟是不是你。”我收斂起臉上多餘的表情,一臉嚴肅地看着他,這個問題憋得我心裏難受,要是不問出來,我心裏對傅涼城始終是有芥蒂,但是我又隐隐地覺得,他或許不是我想象的那種壞人。相反,他或許也是困在某個局中的可憐人。
“你認爲我有什麽能耐弄到你的電話?”傅涼城反問一句,我就啞口無言。
這就和我之前懷疑月大爺,卻沒有根據是一樣的道理。傅涼城和月大爺一樣,不過是被困在這小村莊裏的“井底之蛙”,他們到哪裏去弄到我的電話?這似乎坐實了我的另一個更令人不安的猜測,我回到這村莊和出村遇到車禍這兩件事都非人爲。
在我愣神間,傅涼城望了一眼天說:“時候不早了,盛大小姐還是先回家去吧。别忘了我跟你說的話,你的祖母,還有你們盛家,未必如你想象的那麽幹淨。”說罷他頭也不回地離開,甚至不給我一個辯駁的機會。其實該說的白天都已經說過了,我倆之間似乎沒必要再過多糾纏,但是那時候我腦海裏有個莫名的念頭,我倆還會再有交集,而且,不是簡單擦身而過的那種。
我抱着複雜的心态回到家裏,對大舅他們的詢問都隻是敷衍帶過,今天一整天經曆的事情已讓我焦頭爛額,好在最後小蓁沒有事,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寶媽一家,如果寶媽真是做鬼都不放過我,我也沒什麽可委屈的。
晚上做夢的時候,我又夢見了祖母出現在電視裏的場面,當那隻第二人的手在祖母的肩膀上出現的時候,夢裏的我感覺自己的肩膀也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抓住了。我倒吸口氣,整顆心似乎都提到了嗓子眼,一下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整個人已是大汗淋漓。窗外冷風吹了進來,我覺得腦海裏無比清醒,一點睡意都沒有,竟是不停地回想起白天傅涼城說的話來。
如果他說的那些話并非空穴來風,那麽我祖母是否真的隐藏了一些什麽不能見人的事情,以至于她過世之後,靈魂也不得安甯?
我一邊想着,一邊歎着氣伸手到床頭摸水杯。天黑看不太清楚,我隻能憑感覺判斷方位,摸索着好像碰到了什麽東西,大概是床邊的位置,冰冰涼涼、一根一根的——像人的手指!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我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這個房間裏除了我自己以外,不可能還有别人。
我趕忙去拉床頭燈,山裏的電路本來就不穩定,昏黃的燈光在亮起來的那瞬間閃了一下,借着這一點光,我看見床邊站着一個小女孩,面對我站着,一隻手似乎是放在床頭櫃上,很像我剛才摸到的那東西。畫面剛剛亮起來,燈光就熄滅了,那人影也是驚鴻一瞥,短短一秒鍾之後,燈光再度亮了,床邊已經什麽都沒有。我驚魂未定地去看床頭櫃,除了水杯和我的手機以外,根本沒有多餘的東西。
那我剛才摸到的那東西……
我不敢多想,背後一陣陣寒氣襲來,更是一點不敢合眼,生怕我一閉上眼睛,床邊又會多出一個人來,死死地盯着我……我深吸了一口氣,靠着床頭櫃抱膝而坐,試圖讓自己身上暖一點。明明是仲夏天,我身上卻一點多餘的熱量都沒有,以往這種時候,林耀陽都會蹭上來抱着我,說是好像抱了個散熱器一樣,可是自從回到這座小村莊之後,一切都變了,我有種錯覺,生活永遠也不會再回到正軌上。
“不行!我不能讓這種事發生!”我在心裏對自己暗暗說道,絕對不能這麽輕易被打倒,我向林耀陽保證過,我們遲早會離開這裏的,我不能讓他因爲我陷入這樣的危險之中,所以不管盛家到底有什麽秘密,若是阻攔我重獲新生,我就一定要追查到底,直到真相大白。那時候,我和林耀陽就能遠遠地離開這裏了。
正這麽想的時候,我的目光落在了一邊堆放的換下來的衣褲上,我的褲兜裏露出一張泛黃的舊紙張的一角。
我想起了從祖母的書籍裏面滑落出來的那篇日記,之前我也沒有太當回事,但是現在想想,上面記錄的1X8X年,年份被一些污漬模糊了,看不清楚,但是看紙張泛黃發舊的年份,應該不至于太久遠,如果那上面記錄的事情都是真的,盛家大院似乎真的隐藏着什麽古怪,比如那個要嫁過來的新娘,和已經不在人世的新郎,還有所謂的盛家大小姐,給寫日記的“我”送的藥,以及不能被大小姐看見這日記的口吻,一切都像是在拍一部畫面搖晃的求生電影。
我跳下床,把那篇折起來的日記從褲兜裏拉出來,又仔細看了一遍。模糊了年份的地方像是一團油漬,因爲時間間隔太久,油漬已經有些發黑,不過油污對準燈光仍是會呈現半透明狀。我把大燈打開,然後舉起那篇日記,放在燈光下從後面辨識,隐約看見一個反轉的“9”,那麽連起來就是……
“198X年?!”
我是90後出生,那麽198X年,差不多是我父母都還安在的那個年代,那時候的盛家大小姐,除了我的母親,我想不到還會有别的什麽人。如果真是這樣,那寫下日記的人又是誰?“他”說“他”對盛家大小姐有種莫名其妙的依戀,莫不是說,這個人就是我的父親,那麽早逝的二少爺和将要進門的新娘,也就是……
我拿着日記的雙手微微顫抖起來,整個人站在燈光下呆若木雞,許久許久都不能動彈。
照日記所說,二舅媽準備嫁入盛家的時候,二舅已經去世了,那二舅媽跟二舅舉行的豈不是……
“冥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