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所以地看向傅涼城,本以爲他會向鬼魂問點什麽,沒想到他突然就看向林中深處某個地方,似乎那裏有什麽東西吸引他。
我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火把的光已經很暗了,在夜晚的冷風中晃蕩,好像随時會熄滅,所以那人影的輪廓也并不是很清晰,中等身材,瘦瘦小小的,仿佛是個女子。
“小蓁?”我倒吸一口冷氣,因爲那個女子的身影看上去和小蓁頗爲相似,因爲今天小蓁和我一同出門,我知道她的穿着,所以我遠看一眼就覺得那人像是小蓁。不過隔得太遠,我也不敢肯定,那人好像披散着頭發,根本看不到臉,她以很緩慢的速度在走動。
傅涼城一言不發,拔腿就朝那邊跑了過去。我也來不及思考,跟着他一路飛奔,想弄清楚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小蓁。
“小蓁!小蓁,我們在這兒!”離對方越近,我就越有這種感覺,那個人就是小蓁,分明穿着一樣的衣服,身形也差不多。可是不知道爲什麽,不管我和傅涼城怎麽喊,小蓁都不回答我們,隻是保持着之前的速度,緩慢地往前走。
我覺出了詭異,相信傅涼城也是一樣,他似乎有意放慢了腳步,想要在沖過去之前先弄清楚情況。小蓁的樣子看上去很奇怪,像是完全聽不見外界的聲音,自顧自地往前走,在黑暗中獨自穿行于荒林的舉動,本身就特别奇怪,甚至可以說是有很大古怪。
“我感覺她像是受到了某種引導。”傅涼城小聲說道。
“什麽意思?”頓了頓,我好像忽然理解了傅涼城所說的話,扭頭看他,“你是說,某種神秘的力量?”我不想說得太直接,也就是,小蓁可能被鬼魂控制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能說得通爲什麽小蓁會從目的失蹤,并且隻有她一人離開的腳印——她受到了某種我們看不見的東西的蠱惑!
這種情況下,我隻能跟在傅涼城後面,看他是否會有什麽發現,畢竟他有那種天賦,比起我來說,要更容易查明真相,當務之急不是糾結于我跟他之間的隔閡,而是保證小蓁的安全。
“跟着她,看看她要到什麽地方去。如果真是有鬼魂在蠱惑她,那麽鬼魂想要引她去的地方,一定有很重要的寓意。我們現在不要打擾她,興許還能得到一些線索,看看是誰在背後搗鬼。”傅涼城壓低了聲音叮囑我,爲了适合追蹤小蓁,我倆腳步都放得很慢,穿過面前這片林子,我先前聽到的那聲音也就漸漸明朗了。
果然是傅涼城說的小溪。溪水的源頭是一條瀑布,因爲夏天水流湍急,瀑布水量很大,遠遠地就能聽見這嘩啦啦的水聲。
小蓁正是走向這條小溪。
“她想幹什麽?”我不解地問傅涼城。
這時候,傅涼城的表情變得驚悚起來,他就好像看見了什麽令人可怖的東西,直勾勾地盯着瀑布那邊。
“怎麽了,是什麽?”我什麽都看不見,唯一能看見的隻有小蓁正緩緩地走向小溪裏面,我着急地問傅涼城,他卻眉頭緊鎖一言不發。溪水湍急,一旦小蓁掉進去,恐怕危及性命,可我卻遠遠地站在這裏幹看着……不行,我得去阻止這一切!
“小蓁!”我大叫着沖過去,眼見她已經走到了小溪邊上,更是使出吃奶的勁兒撲上去拉住她。
小蓁面無表情,一雙眼睛盡是漆黑,竟然沒有眼白。我一碰她,她就無力地癱軟在我懷裏,那一瞬間,好像有一團黑氣在她額頭湧動,又一下子噴了出來,消失殆盡。我看見小蓁緊閉的眼皮動了動,好像裏面眼珠正在轉動,慢慢地睜開了眼,她的眼睛又恢複了正常的模樣,隻是帶着疑惑的光。
“大小姐?這是怎麽了?”
“你不記得了?”我試着反問道。
小蓁迷茫地搖搖頭,環顧四周,顯然是對周圍的環境很陌生。她緊皺眉頭回憶道:“我隻記得我在奶奶墳前祭拜,然後我聽見後面有人喊我,我回頭去看……然後那聲音飄得很遠,我就跟着走,一直走啊走啊,可是好像怎麽都走不出去,身邊從始至終都是同樣的景色,我好像反複在同一個地方打轉……再然後,我聽見了大小姐的聲音,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了。”說着,她看了一眼天色,露出很驚訝的表情,“已經這麽晚了?”
我倆到墓地去的時候,也就下午四五點的樣子,雖說山裏天黑得早,但從我發現她失蹤到現在,至少也有兩個多小時了,也就是說,她至少一個人在山裏轉悠了兩個多小時,以她走路的速度來看,要想從寶媽的墓地走到這條小溪來,決計不需要這麽長的時間,那麽她這段時間究竟爲什麽要在山裏打轉呢?那個引誘她過來的聲音,到底是何目的?
等到我們找到上山的隊伍,把小蓁安全地送達之後,傅涼城也跟我說了他的疑惑,跟我差不多,如果那個引誘小蓁的聲音是想把她引到溪水裏去淹死她,那爲什麽要浪費這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呢?說句不好聽的,如果從一開始這個聲音就是想這麽幹,那麽等我們找到小蓁的時候,她可能已經是小溪裏的一具浮屍了。
“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剛剛在溪水邊到底看見了什麽。”我質問地看着傅涼城,一想到他當時的表情,我還覺得心裏有點毛毛的。
傅涼城歎了口氣,好像料到我會問這個問題,他隐瞞不過去了,于是說道:“我看見了一個小女孩,她站在溪水邊,渾身濕透了,在向祁小蓁招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那個小女孩在引誘小蓁跳河。”
“小女孩?什麽樣的小女孩?”我聽傅涼城這麽說,自然而然聯想到了水鬼。雖然我自己沒有親身體驗過,但是也聽老人們七嘴八舌講起過水鬼的事情,一般都是爲了吓唬那些不聽話的孩子,夏天天熱的時候,山裏的孩子都喜歡跳到小溪裏去洗澡,因爲溪水湍急,很容易出事故,所以大人們就說那溪水裏有淹死鬼,陰魂不散在水裏找害人、找替身。當然,在我聽林耀陽說過他的故事之前,我一直覺得那未必是真的,但是現在我卻覺得,也許大人們不隻是在吓唬孩子,而是那條小溪真的存在某種危險,就像小蓁今天遇到的狀況。
“七八歲的小女孩,長頭發,小臉蒼白,眼睛漆黑一片,嘴唇也是青紫色的。你沖過去攔住小蓁的時候,她就在你身邊看着你,那種表情……我說不出來。”傅涼城的表情好像因爲回憶起那一幕而有些痛苦。
我以爲他跟鬼打了這麽多年交道,就算看見這樣的場景應該也見怪不怪了,可是沒想到他說起那小女孩的時候,還是這樣的一副表情。看來人類對于不屬于自己的物種,而且是像鬼魂這樣有一定威脅性的東西,終究是充滿畏懼的,或許這也是村裏人這麽排斥傅涼城的原因,他們覺得他是異類。
想到這裏,我竟然有點同情傅涼城,而忘了他身上還有那麽多爲解開的謎團,我提醒自己,我現在這尴尬的處境,遭遇的一切不幸,很有可能就是這個男人造成的!
“一個小女孩,在山裏迷了路,不小心溺水而死,就變成了怨靈在山裏到處遊蕩,引誘那些上山的人重蹈她的覆轍,是這樣的嗎?”我順着傅涼城的思路往下想,越想越覺得心寒,一來是想到曾經有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叢林裏,二來是想到樹林中怨靈害人,除了小蓁以外,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受到引誘,而如果沒有人及時發現,他們可能都因此喪了性命!
人類啊,即便是變成鬼以後也是如此,自私、狠毒,想要把自己的不幸強加于别人,非要讓别人嘗嘗自己受過的苦,以爲這樣就能讓自己心理平衡,其實不管他們殺害再多的人,隻能徒增怨氣,什麽都不能改變。
“怨靈絕對有能力辦到這樣的事情。”傅涼城點點頭。
“可我還是不明白,如果她隻是想引誘小蓁,然後溺死小蓁,爲什麽要繞那麽大一圈呢?”我看着傅涼城,我知道他也在跟我想同樣的問題。
傅涼城緊抿雙唇,好像在思索什麽,半晌,他說道:“我有個想法——那個帶我們過去找到小蓁的吊死鬼,記得嗎?”
“怎麽會忘記?”我雖然沒見到傅涼城說的那個鬼的模樣,不過那具吊在樹林子裏的屍體的模樣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一聽到“吊死”兩個字,我的腦海中自然而然地就浮現起那時的場景。
“那個吊死鬼既然帶我們過去,或許他一開始就知道小蓁的行蹤,也知道有一隻水鬼在引誘小蓁,所以,會不會是他幫忙,阻止了水鬼,讓小蓁在樹林裏打轉,好給我們争取時間呢?”傅涼城說出自己的猜測。
“你的意思是,就像‘鬼打牆’那樣?”我睜大眼睛,見傅涼城點了點頭。“這麽說,倒也有可能。你也說過,這世上不是隻有怨靈厲鬼,還有一些善良的鬼魂,因爲未完成的夙願而留在人間,可能他們也不想看見厲鬼爲惡,所以想要幫助人類。”
“不過,如果我們猜測沒錯的話,那有個人或許就危險了。”傅涼城忽然幽幽地說了一句。
我有點吃驚地看着他,問:“誰?”
傅涼城呼出一口氣,斜睨着我,目光意味深長。
“郭玉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