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風,吹過清澈的湖面,調皮的帶起一陣陣波紋,但似乎還不盡興,又撫着湖面的青柳,帶起陣陣純白的絲絮,落到坐在旁邊長椅上的男人身上。
男人盯着泛起漣漪的湖面,眼神之中滿是迷茫,雙手緊緊抱着頭,似乎正極盡全力的回憶着什麽,嘴中聲音由起先的喃喃變成了嘶吼。
“我是誰!”
他猛然站起來,對着湖面聲嘶力竭的吼了起來,湖邊休憩的鳥兒被吓的不輕,紛紛展翅逃離,遠離這個野獸般的男人。
“林軒,該吃藥了。”
這時隻見一個年輕的小護士匆匆跑了過來,來到林軒身邊時,深深吸了口氣,盡量用平緩的語氣開口說道。
“藥?吃什麽藥?我得了什麽病?我是誰?這是哪?你又是誰?”
林軒的嘴像連珠铳一樣接連抛出一堆問題,雙手緊緊抓住她的雙臂,眼神中充滿了恐慌。
“你跟我來就知道了。”
小護士被他抓的生疼,急忙說出了解脫的借口,林軒緊緊跟着護士來到了醫院的病房,裏面一個醫生正一臉不耐煩的等着。
“林軒,你可以出院了。”醫生見到林軒頓時喜出望外,興沖沖地說。
“出院?”林軒的思維明顯有些遲鈍,眼睛無神的掃視,似乎在思考出院是什麽意思。
“醫生,他還沒好呢。”小護士走到醫生面前低聲說,有些不明白醫生爲什麽會做這麽草率的決定。
“你不知道,他的銀行卡裏沒錢了,上面不讓他呆了,你趕緊把他的東西準備準備,然後叫個出租車送他回家。”醫生說完喜笑顔開的拍了拍林軒的肩膀,然後揚長而去。小護士替他收拾好東西,又幫他叫車并墊了路費。看到林軒坐車離開,小護士才搖搖頭走進醫院,嘴中似乎還在喃喃說着什麽。
林軒被送到小區,一股熟悉的感覺頓時油然而生,他有些木然的走進公寓,進了電梯,按下八樓,走到了一間門上被貼了封條的房間。
林軒仔細看封條上的字,是市公安局的封條,林軒輕輕将封條撕下,輕輕一推,門開了。
房間裏遍地狼藉,似乎發生過激烈的搏鬥,地面甚至還有一大灘早已風幹的血迹,讓人觸目驚心。
林軒仔細打量這個房間,總感覺這個房間很熟悉,他走到書房,坐到書桌邊的椅子上,娴熟的從書桌的抽屜裏拿出一包香煙,然後點燃。
袅袅的煙霧從林軒的嘴中吐出,然後在空中不停地盤旋飛舞,勾勒出一個又一個形象,最後定格在一個女人的樣子停了下來。
林軒看到這張臉的時候,臉上木然的表情頓時消失,空洞的瞳孔兀然有了色彩。紅!無數血絲從眼角湧現,瘋了似得将整個眼球包裹。
林軒手中夾着的香煙被他不停顫抖的雙手擠壓破碎,他猛然站起來,開始用雙手瘋狂的錘着桌子,桌子上少傾便布滿了被拳頭砸下的凹陷。
“我要殺了你!”林軒仰天咆哮,兩個被血絲布滿的眼睛驟然暴起,憤怒的吼聲四散而開,将公寓的甯靜打破。
或許是累了,林軒無力的靠在座椅上,盯着書桌上擺放的一張照片不停地用顫抖的手指撫摸。
照片上是一個年輕女子抱着一個小女孩的合影,在太陽餘晖的照耀下,放肆大笑,笑容中滿是幸福。
林軒洗了個冷水澡,抱着照片回憶整件事情的經過。
三個月前,林軒帶着老婆和女兒去安徽黃山旅遊,在下山的時候,女兒發現了一隻黑色的公貓,當時那隻公貓受了傷,應該是被野狗之類的野獸咬傷了腿,林軒的老婆是醫生,檢查說傷勢不重,但是林軒的女兒非要将它帶回家。
林軒很是奇怪,因爲女兒并不喜歡帶毛的動物,林軒曾經在家中養了一條哈士奇,但是女兒卻并不喜歡,最後逼着陳軒送給了鄰居。但林軒轉念一想,畢竟是孩子,思維随性,歡喜随心,養就養吧,就沒反對,就這樣帶回了家。
開始的時候由于受傷,黑貓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女兒每天和它黏在一塊,陳軒偶爾也逗逗它,但是黑貓似乎并不喜歡他,見到靠近就遠遠跑開。
這樣過了一周,黑貓的傷痊愈了,行蹤逐漸飄忽不定起來,女兒一見它不見了就拼命嚷嚷,林軒被吵的心煩,便将家中全部的門窗全部關掉,但是依然阻止不了黑貓的外出。林軒和老婆不止一次看見黑貓弄爪子撥開窗戶,然後“越獄”而出。林軒的妻子卻說這是正常現象,四五月份正是貓發情的季節,而且貓能開窗門也很常見,聽妻子解釋林軒也就沒放在心上。
但是又過了一周後,林軒的妻子卻開始抱怨開了,說冰箱裏的生魚生肉老是被黑貓偷吃,有些不悅。林軒本來就不大喜歡黑貓,便提議将它送人,妻子點頭同意。
林軒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沒能将黑貓抓住,要知道他可是一名警察,身體素質遠超常人,但是黑貓卻極其敏捷,在抓它的過程中,林軒的手臂更是被抓傷了,妻子急忙帶着林軒去打了疫苗,林軒卻是将黑貓恨上了,晚上用生魚布下了小陷阱,趁黑貓吃的時候,突然襲擊用一個紙箱子将它抓住,然後送給了附近的寵物店。
但是沒過幾天,黑貓卻偷偷的回來了,林軒故技重施,但是黑貓卻不上當了,反而躲到雜貨間裏的雜物堆裏,怎麽都不肯出來。後來由于女兒的哭鬧,再加上黑貓似乎轉了性,每次見到他都黏了上來,用頭蹭他的褲腿,林軒也就放棄。
但是冰箱裏的生魚生肉每天都少,而且量開始越變越大。這終于惹火了林軒的妻子,直接買了一個智能冰箱,隻有用密碼和指紋才能打開。
但是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冰箱裏的東西依然在漸少。出于好奇,林軒決定守夜看看黑貓是怎麽打開冰箱門的,但是讓林軒震驚的是,偷吃的竟然不是黑貓而是自己的女兒。
在漆黑的濃夜裏,借着從陽台打進來的月光,林軒看着自己的女兒,熟練的打開了冰箱,然後拿出冰箱裏擺放的生魚生肉放到嘴中撕咬,并且發出和貓一樣的低聲嘶吼。林軒吓了一跳,急忙回去叫醒自己的妻子,妻子看到後說可能是夜遊症,不能驚醒她,不然可能會精神失常。林軒無奈隻好抱着妻子,無比心痛的看着女兒在那大快朵頤,直到女兒吃完回房,兩人才回到卧室,兩人一夜未睡,妻子被吓的不輕,哭了一陣才和林軒商量次日帶女兒去看醫生。
醫生經過檢查後告訴林軒夫婦,孩子并沒有夜遊症,但也有可能處在潛伏期,建議服用藥物并進行接觸性治療。兩人按照醫生的要求每天給女兒喂藥,可能是藥真有效果,幾天内冰箱裏的東西再也沒有少過,也沒見女兒晚上起來夢遊,林軒和妻子懸着的心終于放下。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除了家中的黑貓時常亂抓家中的東西外,女兒每天上學,家裏的生活還算平靜,但是對林軒來說,這一個月可謂是煎熬無比,市裏不斷有孩童走失,局裏也将這些案件定爲首要任務,林軒已經連續加了一個月的班了。
這些孩童失蹤的很詭異,從監控錄像上來看,這些孩童都是自己從家中走出,直到消失在監控範圍,完全沒有作案的痕迹。
林軒和同事們一個月的加班有了收獲,有人曾目睹過一個孩子的去向,林軒和同事們順藤摸瓜找了孩童消失的地點,是一個廢棄的工廠。
林軒和同事們趕到工廠,卻發現工廠裏密密麻麻堆滿了失蹤孩童的屍體,屍體鮮血淋漓,内髒橫流,森森的白骨扭曲着擺着各種姿勢,似乎生前經曆了極大的痛楚,一些女警員直接忍不住就吐了。
林軒發現地面上有一道新鮮的血迹,和同事一起跟着血迹來到了一個房間内,剛進房間就被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沖到,然後林軒就呆立在當場。
隻見自己的女兒正滿嘴鮮血的含笑看着她,嘴裏還在一直咀嚼一塊血淋淋的生肉,她的周圍密密麻麻布滿了各型各色的貓,和她一起正在啃食一個人,這個人正是林軒的妻子!
林軒像瘋了一樣沖了過去,直接一巴掌将女兒閃飛,到了妻子的身邊,群貓似乎也被林軒的瘋狂吓到了,紛紛散開,但随後就蹲在地上發出刺耳的低吼。林軒的妻子眼中布滿了驚恐,嘴中一直喊着。
“把女兒還給我!。
林軒急忙想要給她包紮傷口,但是已經晚了,她的内髒早已經被掏空,全憑一口氣吊着,見到林軒用盡全身力氣喊了一句。
“殺了它!”
然後她雙手就無力的垂了下來,這時林軒的女兒對林軒和林軒的同事一指,群貓由低吼變成了瘋狂,向着衆人不斷撕咬。慘叫聲,呼喊聲,尖叫聲,槍聲和群貓嘶吼的聲音不斷響起。
林軒從悲傷中清醒,恨恨看了一眼正在用戲谑眼神嘲笑自己的女兒,然後抱着妻子的屍體,向外沖去。但是貓的數量太多,林軒的身上很快就被咬得遍體鱗傷,鮮血淋漓。林軒不斷開着槍,兩行血淚順着他堅毅的面龐留下,可是貓的數量太多了!子彈打光了,用手撕,用腳踩,用牙咬,可是貓的數量太多了!身邊的同事們一個個倒下,然後被咬斷脖子,被群貓一擁而上,撕成碎片。
林軒從未感到如此絕望,無力,無助!正當林軒用盡全身力氣精疲力竭準備閉眼去陪伴自己愛妻的時候,突然從身後沖出來一隻黑貓,黑貓站到林軒的身前,全身毛發豎起,對着周圍的群貓低聲嘶吼,再看到林軒女兒的時候更是發出凄厲的嚎叫。
林軒似乎出現了幻覺,眼前的黑貓才是自己的女兒,而那個正在用戲谑目光盯着自己的才是撿來的那隻黑貓,由于失血過多,林軒直接昏了過去,落到了工廠的下水溝裏,被污水沖走,但是命不該絕,被一個拾荒的乞丐救了下來,送到醫院。
林軒将相片放下,臉頰上流下兩行血淚。林軒的目光這時掃到茶幾上,隻見茶幾上面歪歪斜斜寫着什麽,林軒仔細辨認,然後發了瘋的開始在房間裏尋找,這樣的痕迹整個房子裏都是,卧室,客廳,衛生間,地闆上,桌子上,茶幾上,那些歪歪斜斜的痕迹隻有兩個字“爸爸”!
林軒頓時感覺身子一軟,全身無力的倒在地上,然後嚎啕大哭,他,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這個時候卻哭的像一個孩子。
不知道哭了多久,林軒眼角的隻剩淚痕,嗓子也沙啞無比,發不出聲音,整個人躺在地上,若不是胸口劇烈起伏,很可能會被認爲是個死人。
這時,一隻黑貓一跳一跳的挪了過來,湊到林軒的臉上,用粗糙的舌頭舔他的臉,仔細看,會發現它的面頰上有着兩行濕潤。
林軒轉過頭看到黑貓,頓時一把将它抱在懷裏,死死的摟住,似乎害怕它會跑了似的,全身劇烈的顫抖着,喉頭不斷地顫動隻是再也發不出聲音,黑貓則低聲的嗚咽,像一個離家的孩子再次回到父母懷中一般。
“腿是它弄斷的?”陳軒用沙啞的聲音問着眼前的黑貓,或者說自己的女兒。
黑貓眼中露出濃濃地恨意,然後點點頭,它的腿隻剩下三隻,尾巴也被咬斷了,身上密密麻麻布滿了疤痕。
“别怕,爸爸會殺了它的,然後一直陪着你,好嗎?”林軒輕輕用臉碰着黑貓的頭,用溫柔卻又沙啞的聲音低聲道。
黑貓伸出舌頭舔了舔林軒的臉,濕潤的眼睛露出一抹神采。
次日,林軒回到警局,得知去的同事們已經全部遇害,林軒找到局長,将情況給局長說明,局長卻認爲他沒痊愈,仍舊精神異常,但當林軒将身上的衣服脫掉,露出密密麻麻的被貓抓傷咬傷的傷痕,并讓黑貓當着局長的面用爪子在桌子上刻出“爸爸”的時候,局長震驚的啞口無言,卻是信了。
林軒和局長帶着全部警員來到了工廠,由于準備了沖鋒槍和噴火槍這種大面積片傷武器,工廠裏的貓已然構不成威脅,成了單方面的屠殺。
當局長和其他警員看到工廠裏面的森森白骨時,無不凜然,但是讓林軒最揪心的是,他的女兒不在裏面,或者說占據了他女兒身體的怪物不在。
不在!林軒慌了,拼命在工廠裏尋找,但是一無所獲。這時黑貓用牙咬住林軒的褲腳示意林軒她知道那個怪物的位置,林軒當即跟着她走到工廠的後面。
工廠後面有一個破舊的小木屋,林軒急忙跑了過去。
推開木屋的門,就看到自己的女兒正要啃咬一個孩童,林軒頓時開槍打斷。
“怪物!放開那個孩子!”林軒的雙手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大聲怒道。
“怪物?爸爸,你看清楚,我可是你女兒,當然你也可以稱呼我爲貓又,哈哈哈哈!”
貓又張狂地笑道,但是一個五歲的女孩發出這樣的笑聲,卻有些驚悚。
“我不管你是什麽東西!今天,你死定了!”林軒仿佛又看到了妻子的臉和她聲嘶力竭的怒喊。
“勸你省省吧,你是鬥不過我的,除非你能一槍打中我的心髒,不然我是不會死的,撿了一條小命不好好珍惜,何苦呢。”貓又說完突然從她的雙目中迸發出一道綠光直接鑽入林軒的眼中,林軒頓時就感覺四肢麻木,不能動彈。
“我要殺了你!”林軒保持着握槍的姿勢,從喉嚨中發出凄厲的怒吼。
“殺了我?若不是你和那個賤女人招惹我在先,我怎麽會報複你們,本來吃點魚肉就可以,但是你們非要逼我吃人!這一切都是你們逼的!對了!你一定沒吃過人肉吧!”貓又一邊說一邊向林軒走近,說完之後突然狠狠對着自己的手臂一咬,撕下一塊血肉,猛然塞到林軒的嘴裏,林軒此時雙目早已充血,無盡的怒火正從他的眼中噴薄而出。
“嗚!嗚!”林軒身邊的女兒聳起身體對貓又低聲嘶吼。
“還有你,差點把你忘了,對了,做貓的感覺是不是非常爽啊!你不是喜歡用力抓我的毛,揪我的耳朵,把我按到水裏,然後逼我穿那些亂七八糟的衣服嗎!對了,殺了你爸爸後,我也這樣對你吧,你一定會喜歡的,我會對你非常溫柔的,哈哈哈哈!”貓又一腳将林軒的女兒踹飛,然後目錄寒光道。
“再見,我最愛的爸爸!”貓又張開嘴對着林軒的脖子就要咬下去,這時,林軒的女兒一躍而起,狠狠在她臉上抓了一記,然後槍聲突然響起。
“我好後悔,沒有殺了你!”貓又用憤恨的目光死地盯住林軒的女兒,随後筆直倒在地上,林軒開完槍便像爛泥一樣癱軟在地。
五月的風又不安分的遊動起來,将無數白絮垂落到坐在青柳下的男人身上,他坐在長椅上,懷中抱着一隻瘸腳的黑貓,閉目養神。
“林軒,吃藥了。”這時一個小護士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哦,知道了。”林軒對她咧嘴笑了笑。
“聽說你親手開槍殺了自己的女兒,不是真的吧?”護士好奇地問道。
林軒沒有說話,隻是把懷中的黑貓抱得更緊了,護士看着他背影,輕輕地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