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偷
一
張浩不記得自己身邊的怪事已經發生了多長時間了,他每周就隻能夠依靠看心理醫生,來解釋他怪事發生的原因。因爲除此之外,他已經找不到其他任何辦法。但是令他感到不安的是,沒有一個心理醫師能夠準确地找到他問題的根本原因。
某周末,張浩來到了一家心理診所,與一名心理醫師談論起了自己的病症,他照例地躺在柔軟舒服的沙發上,醫師在一旁仔細的記錄他的個人情況。
“姓名?”
“張浩”
“嗯,多大了?”
“今年剛滿二十五周歲。”
“很好,說說你現在的情況吧。”
“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最近身邊發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奇怪?怎麽個奇怪法?”醫師的語氣非常的平和,給人一種安定。
“總之這些事情完全不合理,但我卻無法确定究竟是我的記憶力出了問題,還是我精神出了問題,或者這個世界有問題。”
“能具體說說嗎?”
“我最近一直在丢東西。”
“丢東西?這不是很正常嗎?我也經常會丢。”
“不不不!”張浩搖了搖頭。“我最近丢的太過于頻繁,而且....都是些不該丢的東西。”
“不該丢?比如說?”
“就拿我幾周前的事情做一個例子吧,有一次我把一碗冷面放進了微波爐,緊接着送快遞的來了,我連忙出去取了快遞,你猜怎麽着?冷面平白無故的消失不見了,一個幹淨點碗,連個面醬都不剩。”
“你家沒有養寵物吧。”
“沒有,我家裏從來不養寵物。何況你認爲寵物能自己開微波爐嗎?”
“一碗面常理是不會平白無故地消失了,也許是你吃了,忘記了呢。”
“我以自己的性命起誓,我絕對沒有吃,而且不僅僅是這一件事,還有更奇怪的,在我發現冷面消失不見後,快遞盒子裏的東西也消失不見了。”
“快遞?”
“是的,醫生,就是剛剛拿在手裏的快遞,我可以十分地肯定裏面有東西,可是短短幾分鍾,裏面就隻剩下空氣了。”
“會不會是惡作劇或者快遞員拿走了?送的本來就是空盒子?”
“我也懷疑過,後來查證之後發現并非如此。快遞員的确把東西送來了,原封不動的。而且我接到手上簽收的時候,明明是有東西的。”
“當時家裏有其他人嗎?”
“其他人?單身狗一隻,我那段日子一直是我一個人住,連隻老鼠都不曾進來過。”
“好吧,那除此之外,你還丢了什麽?”
“嗯.....,其實也沒有什麽,隻是些零零散散的東西,比如很少翻過的書,一支筆,一個項鏈,或者是幾張照片什麽的?
“你确定他們的找不到嗎?”
“确定!我家房子又不大。”張浩肯定地點了點頭。“它們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醫生,你說會不會是鬧鬼了?”
隻見那醫生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相信這個,以我看過這麽多病人的經驗,我隻相信一樣東西,那就是在世上一切事情的緣由隻有一個,那就是人!不是自己記憶精神出了問題,就是旁人搗的鬼。”
“那問題可能是出在我身上了,可是您看我這不是挺好的嗎?我的精神挺正常的啊,我的記憶力也沒有問題。公司裏都叫我記憶王呢。”
醫師沉思了一會,接着問道。
“最近的睡眠怎麽樣?”
“挺好的。”
“有做夢嗎?”
“夢?聽你們一說倒想起來了......最近老是做一場夢,總是夢見一個姑娘。”
醫師仿佛的到了有價值點信息,連忙記了下來。
“是誰?你認識嗎?”
“認識,我的前女友。”
“你前女友?”
“沒錯,我女友去年去世。”
醫師似乎又得到了一個有利的信息,在筆記本上寫着什麽。
“方便說說女友去世的事情經過嗎?”醫師有些試探的問道。
“沒什麽不好說的,我很清楚地記得那天天下着大雨,我們倆分手了,是我提出來的。”
“是你提出的。”
“是的,之後便去世了,就在不久之後。”
“原因是什麽?能說一下嗎?”
“因爲車禍,我們分手之後,她傷心欲絕,于是……”
張浩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對不起,我說不下去了,不想再提起這段往事了。”
“你很自責,對嗎?”
“自責,總覺得對不起她。如果我不提出分手,或者天氣好的時候再說,也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你夢見她的頻率有多高?”
“最近幾乎天天晚上都會夢見。”
“哦?你的東西也是最近丢的嗎?”
“是的。”
“不好意思,你還是需要面對這件事,能回憶出你夢見她時具體的場景嗎?”
“夢境都是支離破碎的,就像壞掉的電視機一般,斷斷續續,說不好,醫生,你覺得我丢東西和這些有關聯?”
“目前不敢斷定,這樣吧,能談談你女友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當然,我很了解她,她很多性格都跟我很像,就是有些健忘,這點不像我。”
“健忘?”
“對!就是經常找不到東西。”
醫生看着自己記錄的表情,一臉迷惑。
二
“張浩,你這個病有點複雜,我現在還不好給你下什麽定論,不如你過兩周再來複查,如果再有什麽東西,或者是夢見什麽,記得告訴我,這是我的名片。你也可以随時給我打電話。”心理醫師把一張雪白版面的名片放在病曆上。
隻見張浩拿起名片和病曆失望地離去,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心理醫師這麽回複了,他甚至懷疑自己得了精神上疾病,然而精神醫師也不能夠解釋他的“病根”所在。
他所謂的“疾病”仍在不斷地困擾着他的生活。就在前幾天,他無緣無故丢失了他的刮胡刀和毛巾,有一次他打開衣櫃,發現他衣櫃裏的衣服一夜之間全部消失不見。
張浩曾經懷疑有小偷,于是他給自己的房門多上了一層鎖,然而丢東西的現象不減反增。
有一段時間,張浩搬出去住了一段時間,但這種現象卻如影随形地跟随着他,如同附體的魔鬼一般,對他死纏不放,更爲可怕的是,這個該死的魔鬼在變本加厲地“偷”走他的東西,後來張浩不得不用筆記本記錄自己遺失的所有物品。
某個星期日,張浩拜訪了另外一名心理醫生。
“你最近有做夢嗎?”那名心理醫生問道。
張浩微微地點了點頭。“有的!而且經常做同一個夢,夢見一名女子。”
“是誰?你認識嗎?”
“不認識,但又很面熟,就是想不起來。”張浩皺起了眉頭。
“想不起來?是看不清楚嗎?你再仔細想想。”
張浩開始絞盡腦汁地想。
“還是想不起來,也許……我是真的不認識她吧,畢竟看的非常清晰的。”
“好,這個問題你就先别想了,你告訴我你最近老是丢東西,能說一下,具體丢了些什麽嗎?”
“原先都是實體,後來開始丢失一些本不可能丢失的東西了。”
“什麽意思,能舉個例子?”
“前段時間,我丢了我的電子郵箱。”
“電子郵箱?怎麽個丢法?”
“就是平白無故的消失了,我打電話給郵箱的客服,他們居然告訴這個賬号從來都沒有注冊過。”
“會不會是你記錯了。”
“他們也是這麽說的,但是我肯定我沒有記錯,那個郵箱我用了10年,不可能記錯,你不覺得奇怪嗎?”
聽完張浩的陳述後,那醫生的反應與之前醫生們一樣,看着記錄本,一臉迷惑。
三
又過了一個月,張浩拜訪了另一名醫生,此時他的病症已經越來越嚴重,人也消瘦了很多,本來健碩的身體,已經萎靡不振起來。
“你是說最近家裏會有輕微的震動?”
“是的,時有時沒有。”
“你确定那不是地震?”
“起初我也這麽認爲,但後來才發現,隻有我一人才察覺的到震動,你最近有感受到地震嗎?而且每次震動後都會不見東西。
“你是說之前的那種不見嗎?”
“是的。”
“那你能夠告訴最近丢東西的經曆嗎?”
“就在昨天,那時我的好友張賀打電話來,問我的手機爲什麽是空号,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我的手機卡消失不見了。
“你有認真找過?手機卡這麽會無緣無故地消失。”醫生感覺自己都有點精神不正常了。
“所有丢過的東西我都認真找尋過,統統找不到。”張浩生氣的說道。
“看來你的情況相當糟糕。”
“我也覺得,而且越來越嚴重了,醫生,你覺得我這是什麽症狀?”
“我懷疑是精神分裂什麽的。另一個你做了你不知道的事。所以才會有這麽奇怪的事情發生。”
“這種病會丢東西嗎?”
那醫生眉頭緊鎖地思索了一番。
“我也不知道這個丢東西是怎麽一回事,精神分裂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情況,就像是身體裏有一個另外的你,比方說另外那個你把手機卡丢掉,現在的你就不知道了怎麽回事了。由此可以确定你現在病情很危險。你最近丢的東西有過記錄嗎?”
“有的,不下40件。”
張浩把一個小冊子交給了心理醫師,裏面密密麻麻地寫着他所丢失的每一個物件。
“有些是小物件,有些是重要的東西,還有些是虛拟的,比如郵件,賬号什麽的。”
“你還做你說的那場夢嗎?”
“做,不過越來越模糊,而且奇怪的是,我家居然有她的照片。”
“這麽說你認識她了?”
“看樣子我以前認識,但就是想不起來。”
“這肯定是你的記憶出了問題。”
“也許吧.....。”
張浩無力地回答道,他心裏面已經意識到,這又将是一次毫無頭緒的診斷。
四
夜晚,張浩從浴室裏出來,準備給自己的好友張賀打一通電話,并去拜訪他,向他述說自己的“怪病”,可是未及他拿起手機,就被眼前的一切吓出了冷汗,他的手機居然在沒有任何人操作的情況下,自己删除通訊錄裏的資料。
張浩驚吓地一個哆嗦,好一陣子才緩過勁來。大約過了十幾分鍾,張浩來到了張賀的家,敲響了張賀的家門,張賀看見張浩驚慌失措的樣子,有些茫然。
“張浩,這麽晚了,找我有事?”
“能讓我進去慢慢說嗎?”張浩喘着粗氣。
兩人入屋,張浩忐忑地坐在張賀的沙發上,精神緊張的左右看看,心裏嘀咕着該如何跟他說最近發生的怪事。
“怎麽了?你看上去臉色不太好。”
“我最近身邊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我覺得我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張賀聽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說什麽傻話,開什麽玩笑,一個人怎麽可能消失呢?到底出了什麽事兒?”
“我覺得一切和我有關的事情都在一點一點的消失,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更無法阻止它發生……對了張賀,你有我們倆人過去的合照嗎?”
“有啊,我一會就給你拿,我先給你泡杯熱茶,看你冷的,都發抖了。”
說完,張賀起身去了廚房,張浩急促地跺着腳,環顧着張賀家客廳的四周,這時熟悉的震動再次降臨。
“張賀,你有沒有感覺到有震動?”
張賀拿着一杯茶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震動,什麽震動?有嗎?我怎麽沒有感覺到?”張賀就像是看陌生人一樣望着張浩。
“算了,張賀,你拿的照片呢。”張浩在這個問題也是見怪不怪,不再糾結下去。
張賀把茶放在張浩面前,表情有些迷惑,“照片?你有叫我拿嗎?爲什麽要看照片呢?”
“我剛剛不是跟你說過嗎?”
“是嗎?開什麽玩笑,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什麽?你在說什麽?你是認真的嗎?”張浩膽戰心驚,最擔心的事終于還是發生了。
“我當然是認真的,你這不是第一次來我家嗎?話說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情?推銷可是免了哈。”
“我是張浩啊!你仔細看看我的臉!”張浩開始激動了起來。
“張浩?我沒有聽過這個人的名字啊,這張臉跟更陌生了。”張賀搖了搖頭,如是說道。
“我們認識十幾年了!!”
“不可能,你到底是……推銷别套近乎,在我身上這招這不好使。”
“拜托你給我看一看小學畢業照好不好,就給我看一下!快!”
“你……”
“給我!求你了!”
“好的,你等等,别激動啊。”張賀看到他這幅模樣,心想給他看看也沒什麽損失。再次起身去了卧室,張浩看着客廳的時鍾,驚恐地發現客廳的時鍾行走的飛快,不久張賀從房間走了出來,手上拿着一張老舊的畢業照。
“喏,我的小學畢業照。你要做什麽?”
張浩浩連忙接了過來,試圖在上面尋找自己的身影,可他看了好幾遍都沒找到,後來他驚然的發現,照片中空了一個位置,那正是張浩原先照相站的地方。
“怎麽樣,上面沒有你吧,我們之前在一個班嗎?小學同學倒是有幾個好多年沒見了,但是你不太像任何一個人呀。”
張浩放下照片,絕望地靠在沙發上。
五
張浩回到家門前,打開家門,進入屋内,發現自己家的家具全部消失不見,屋内空蕩蕩的,仿佛之前沒人住過一般,他默默坐在地闆上,背部靠牆,絕望的抽着香煙。
第二天太陽升起之時,張浩站在住宅樓頂的邊緣,面如死灰地看着腳下的世界,此時的他已經一無所有,他失去了自己所有重要的東西,他的住宅,他的親人好友,以及他的社會地位,這個世界似乎已經沒有了他的容身之所。
他緩緩閉上雙眼,展開了自己雙臂,縱身跳了下去……
六
幾小時後,天下起雨,張浩躺在地面上,雨水擊打張浩的臉,全身早已濕透,漸漸醒來,糊裏糊塗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發現自己竟然毫發無損,他在大街上奔跑,發現這個世界已經空無一人。
“張浩!”
竟然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他急切的轉過頭,看見遠處有一名女子。
“你是誰?”
“張浩,你難道不認識我了嗎?”女子回答。
張浩注視了好久,搖了搖頭。
“不認識。”
“我是琳琳啊。”
“琳琳?”
“我曾經是你的女友,你真的忘了嗎?”
張浩的腦子裏突然閃現琳琳車禍時場景,心中的恐懼讓他慌忙退後幾步,“不對,你已經死了。”
“我沒有死,看來已經不記得那天發生了什麽了。”
“什麽?”張浩大腦一片空白。
“那天,是你推開了我,讓我免于車禍,而你……”
張浩記憶的閘門突然被打開,那天琳琳面如死灰地橫穿馬路,一輛轎車朝她疾馳而來,張浩慌亂中将琳琳一把推開,自己的身子直接撞在了轎車上。琳琳倒在路邊,看見倒在血泊中的張浩,尖叫了出來。
“張浩,對不起。”琳琳輕輕地撫摸着張浩的臉。“你其實早就已經死了,你自己都不知道,這些年我一直都很自責,一直都忘不記你,所以我幻想了另一個你,你還活着,活在我的幻想中,從來沒有死去過,你隻是活在我夢裏的一個幻想。”
“不!這不是真的,對嗎?”
“您聽我說,張浩,我快要痊愈了。”
“什麽?”
“我接受了精神治療,很快我就不會再夢見你,這就是爲什麽關于你的一切就要從這個世界裏消失了,畢竟這隻是我構造出來的夢境。”
這時世界開始消失,他們四周一片茫茫的雪白,看不見盡頭的雪白,張浩注視着自己的身軀,發現自己的身子也在慢慢的消失,化作顆粒在空氣中緩緩飄散。
“張浩,我依然舍不得你,舍不得。”琳琳帶着哭腔說道。
張浩看着琳琳,随後緊緊地抱住了她。
“這不是你的錯,忘記我吧,生活總要繼續,即使我不在你也要好好活着。”
“一定,張浩,答應我,吻我最後一次。”琳琳淚流滿面。
張浩沒有猶豫,他深情地吻着琳琳,愛憐的擦拭她的淚水,漸漸地,張浩的身驅如同一堆飛散的泡沫一般,漸漸分解,支離破碎,逐漸消失在了天空中……
七
六個月前,心理診所。
琳琳躺在沙發上,閉上雙眼,心理醫生在一旁記錄。
“姓名?”
“張浩”
“嗯,多大了?”
“今年剛滿二十五周歲。”
“很好,說說你現在的情況吧。”
“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最近身邊發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奇怪?怎麽個奇怪法?”
“最近老是丢東西。”
琳琳依舊閉着雙眼,沉迷于幻想之中……